城门口附近,御林军很快便发现了刘管家驾驶的这辆包裹得有些太严实的马车,一声令下,军士们便将车团团围住了。

    刘管家此刻背也不挺了,眼睛也不亮了,看着这群皇宫里出来的军士如此气势汹汹,一副连连话都说不出了的样子,缩在那直哆嗦。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出城?车上又有什么人?”兹事体大,一名御林军侍卫长亲自上前问道。

    “小的就一做买卖的,这不好不容易接了笔单子,急着出城给人送货么,车上可没什么人啊。”刘管家道。

    “深更半夜出城送货,送的什么货?给我搜!”侍卫长喝到。

    御林军一拥而上,将马车搜了个彻底,结果除了几袋普通香料外,什么也没发现。

    侍卫长见刘管家一副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想着这样一个人料他也做不出将公主偷送出城之事,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眼见着马车出了城,越走越远最后没影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御林军以及城门下的侍卫们喊:“赶紧将那车夫拿下。”

    众兵士不明就里,但还是冲了出去,一大队人骑着马四面搜索,然而找到马车时,却发觉刘管家已经骑着马跑得没影了,只剩个车厢留在那。里头那些香料也纹丝未动。

    侍卫长恨恨道:“可恶,竟让此人逃了。”

    底下有人不解,问道:“军长怎知此人有问题?”

    侍卫长道:“这人说自己做小买卖的,搜出的香料也平常。可你闻闻这车厢里的味道,岂是寻常的香料?别说普通人家了,怕是寻常官宦家也用不起。”

    他懊恼道:“我们快回去,既然这车夫是独自出城的,说明公主一伙人该是发现了我们,临时下了车,此刻应当还在长京城内。只消严禁城内人出来,找到公主应不是问题。”

    众人一听哪里还敢耽搁,急急就随着侍卫长回去了。

    陆重夕与谢子绍骑在马上,漫步在不见人烟的郊外。

    雪停了,云也散了,星子的光却照不亮黎明前的黑暗。寒风扑面,陆重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想往谢子绍那边靠,却见他也缩着脖子咬牙前行,本想撒娇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安慰:“哥哥再忍忍吧,再往前点该就能看到昭衍哥哥说的木屋了,里头东西都有,我们到了先把衣服换了,再在里头生个火吃些东西。”

    谢子绍点点头,叹了口气:“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家里或者宫中,饮酒作诗,给长辈送贺礼,一起去看烟花……我们两个就这么出来,也不知舒颜她们如何了。”

    “相信昭衍哥哥吧,我们得快些了,这样打扮被人看到怕不好。”陆重夕道。

    她一扬鞭,骏马便飞驰而去,谢子绍也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穿着的是大周兵士的铠甲,因是冬日,领子立得很高,陆重夕娇艳的脸被遮了大半,只一双英气的眼闪闪发亮,加之她身形像洛文珺一样高挑,平日里也常会去打猎骑马,乍一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是个清瘦的小兵。

    方才发觉全城戒严时,马车已经临近城门,陆昭衍当机立断让众人下车,留刘管家一人应对御林军的盘查。

    之前通过气的守门侍卫是当年陆昭衍在战场上救下的小兵,对靖章王忠心耿耿。他安排几人赶紧躲到库房里,取了铠甲给陆重夕和谢子绍穿上,让他们装扮成侍卫的样子借机出城。

    陆昭衍很多军士都是认识的,自然不能如此蒙混过关,因而匆忙间塞给陆重夕一个指南针,告知他们出去后的路线,自己迟些会想办法去接应。

    谢舒颜身形太过娇小,程婉言又不善骑射,两人便暂时先留在城内。好在只是查找公主,并没有想到会有其余女性参与其中,两人扮作主仆,也暂时避开了搜查。

    陆昭衍所说的小木屋在远离长京的一片山丘底下,陆重夕和谢子绍一边寻着路,一边还要注意避开他人,一路上苦不堪言,在第二日太阳很大了的时候才找到。看上去像是猎人们进山打猎时临时搭建的休息场所,在大周随处可见,并不惹人注意。

    两人又冷又饿,哆哆嗦嗦进了屋就准备生火取暖。

    屋子里尚算干净,看得出短时间内有人打扫过,只是到底条件简陋,虽生了火,还是冷得厉害。

    “现在还是白天,就这么冷,到了晚上可如何是好。”谢子绍翻出一件狐裘裹上,冻得直发抖。

    “哥哥莫急,你看着窗户都漏着风呢,等我们给补上就没那么冷啦。”陆重夕忙安慰道。

    这屋子里皮子不少,陆重夕割了两块出来蒙到窗户上,又找来锤子钉子“砰砰砰”钉了起来。

    谢子绍奇道:“妹妹竟会做这些?”

    实则陆重夕作为公主,虽有过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然而也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人,哪会做这些粗活,如今手已经痛得不行了。只是她看到谢子绍冻得嘴唇发紫的样子,实在心疼得紧,又赶紧加快了手上的活。

    好不容易将窗户给钉好了,按照陆昭衍的话,又找出一些肉干和粮食,支了锅煮着。

    汤热起来了,“咕嘟咕嘟”冒着泡,不多时肉香就飘了出来。

    陆重夕总算可以缓口气,坐下来搓搓手,对谢子绍道:“这么一阵忙,反是全身热起来了。”

    谢子绍却突然一把拉过她的手,惊呼道:“你手怎么成这样了。”

    陆重夕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刚才一阵忙碌,手上不小心就有了几道血口子,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她赶紧将手抽回,借着火搓了搓,又呵了口气,道:“天气冷,皮肤就容易开裂,不打紧的。”

    谢子绍眼一酸:“妹妹以前最注意保养手了。”

    陆重夕眨眨眼,想了想,认真道:“哥哥也说是以前,如今我们出来了,以前的一切,就只能当是过去了。”

    谢子绍道:“妹妹真愿意以后都过这样的生活?”

    “什么是这样的生活?”陆重夕抬眼问道,“重夕从小就不图什么富贵,只求能与相爱之人安度一生。难道哥哥……”

    她突然发觉谢子绍虽然裹着大衣烤着火,却一直在发抖,想到这个谢家独子平日里就性格文静,不像自己时不时还喜欢去骑马射猎,这么折腾了一晚上,也是苦了这个从小就矜贵的公子。

    因而道:“我们也不会一直都这样,这不这儿只是暂时避下风头么。昭衍哥哥回头定会给我们备好盘缠,等出了境,用那笔钱购置座宅子买几块地,一切就都好了。”

    “如此,倒也是好的。”谢子绍道,“你们,都很信任靖章王吧。舒颜肯劝我离开谢家与你一道走,也是因为他。”

    “昭衍哥哥竟是通过舒颜妹妹传话的吗?”重夕奇道。

    “是。二皇子死后舒颜也是痛不欲生,虽是按礼入葬了,众人也是避之不及。是靖章王有安排她悄悄去祭奠了下。”谢子绍道。“我与靖章王接触并不多,但能得你们这般信赖,此人定然是有些手段的。”

    陆重夕不喜欢谢子绍这样形容陆昭衍:“什么叫有些手段,他在刀尖上走了这么多年,还能这样帮衬我们,怕是整个长京都找不出第二人了。”

    “妹妹。”谢子绍终于忍不住道,“你也是见过各种宫廷风波的,靖章王这种离皇权这样近的人,你觉得他会全心全意帮我们?”

    陆重夕本在给谢子绍盛汤,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碗给打了。

    她久久地看着谢子绍,心中百转千折间,竟差点落了泪:“子绍哥哥,你竟这样想。昭衍哥哥帮我们,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正是因为于他自己并无任何好处,我才会疑心。”谢子绍道,“你回宫这些年,他帮衬你,帮衬你母妃,都可以解释为他在为自己的将来留后路。可这次,若被发现是他所为,那是会让他之前种种努力都化为乌有的。”

    谢子绍是心性纯稚之人,此刻这些话一出口,竟让重夕生了几分陌生之感。然若想反驳,他所言又何尝没有道理。

    电光火石间,脑中浮现的却是在靖章王府里见到的那张萧夫人画像。那个倾城艳名动天下的女子,谢子绍若见了,再看看自己和母妃,或许便什么都明白了。

    可话到嘴边,却苦涩得怎样也说不出口。

    谢子绍还是那么好看,即便如今样子有些落魄,仍旧清俊优雅得跟从云端上来的一般。只是他的眉,从昨日相见时便皱着,现在更是越皱越紧了。

    “哥哥。”陆重夕颓然地坐了回去,“你是否后悔同我一起出来。”

    谢子绍终于抬起了头,他注视重夕的眼睛依然是温柔的:“与妹妹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不后悔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要与妹妹一道私奔了。只是现下我担心谢家,也担心姨母,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重夕禁不住冷笑一声:“谢娘娘……”

    “我知道姨母做了很多对不起妹妹的事,我也,非常愤怒。”谢子绍忙道,“只是她对谢家,对我,毕竟是很好的。我是谢家的嫡子,不像舒颜妹妹,将心比心,我的家族从未有过对不起我之事。我自是希望与妹妹长相厮守,富贵荣华,也不过云烟罢了,但也希望妹妹理解我的一些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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