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弥乾真笑道:“这果子离了树枝虽很快便不能吃了,但若马上放入冰块里镇着,倒是能保存几日的。前些日子乌雅那边来信,说到那树又结果了,我那几名军中要好的兄弟便放在冰桶里连着几日不眠不休赶到了长京。只是到底味道不如刚摘下那会儿了,只能放到酥山里头。”

    陆重夕道:“我尝着味道依旧是很好的,只是以后切勿再做此等劳民伤财之事。”

    呼弥乾真忙道:“这是我那些兄弟真心想让公主尝到这些东西的,在乌雅真算不得什么。”

    陆重夕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不是杨妃,亦担不起红颜祸水四字。”

    呼弥乾真这些日子读了不少书,自是知道杨玉环与荔枝的典故,听重夕如此说,更觉眼前人懂事明理,可爱可敬。

    陆重夕见他看着自己不言语,不由脸上略略烧起,摇了摇纨扇,道:“做什么呢,跟只呆雁似的。”

    呼弥乾真起身行了个礼,道:“是觉公主方才的话有理,正在反省。只是……”

    “只是什么?”重夕问道。

    呼弥乾真抓了抓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只是我与我那些兄弟也只是希望,公主不要觉得嫁到乌雅便是委屈了,乌雅有许多好的东西,大周倒不一定有的。”

    重夕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倒生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温暖,忍不住道:“哎,你啊!”

    谢柔云悠悠醒转时,已躺在合欢殿内的凉榻上,陆瑗修正紧张地站在一旁,见她醒了,顿时松了口气。

    “母妃,你可是吓到女儿了。”陆瑗修含泪道。

    谢柔云犹然觉得胸口堵得慌,陆瑗修便唤了佩兰扶母妃起来,让明烟为其捶捶背顺顺气。

    待坐起来时,才发现榻下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洛文珺,陆弘熙,柳遙歌,还有紫砚等一群宫人。

    “洛妹妹,柳妹妹,你们这是做什么?”谢柔云惊呼道,转而对陆瑗修喝道,“你怎能由几名娘娘跪着?”

    洛文珺与柳遙歌无论如何也是陆瑗修的长辈,从来没有长辈跪着,晚辈还站着的理,只是陆瑗修也委屈:“总是要有人照顾母妃的呀……”

    洛文珺忙道:“是妹妹的错,不关卫国公主的事。妹妹约束下人不严,犯下滔天大错,如今那狐媚东西已经带过来了,就跪在外头,全凭谢姐姐处置。”

    谢柔云随气恼儿子的不争气,却也存了几分疑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佳人,能令也算阅女无数的陆弘熙做出敢于违抗自己之事。便点点头,道:“那便带她进来吧。”

    话音未落,却闻得外头一叠声通报“皇上驾到”。

    众人免不得止住话题,恭迎圣驾。

    稍微等了一会儿,皇帝方只身进来了,钱公公徐福蓉等人都被留在了外边。

    一进门,见谢柔云惨白着一张脸由宫女搀着给自己行礼,忙上前扶起她,道:“你身子不舒服,快别勉强了。”

    谢柔云想起陆弘熙之事,眼一酸,只得转过脸抹泪。

    皇帝坐下来,免了众人的礼,道:“朕都听说了,弘熙,你有些不像话。这几日合宫上下都为你选妃一事忙碌,你的表现着实失格。”

    陆弘熙跪在地上,只道“儿臣罪该万死”。

    洛文珺在一侧抹着泪,道:“罪该万死的是臣妾,没管教好下人。”

    柳遙歌在一旁忙道:“这如何能怪洛娘娘,初霁是臣妾的人,罪该万死的是臣妾。”

    谢柔云已经在皇帝身侧坐好,明烟早已将太医方才开的理气解郁的药茶端上,谢柔云接过喝了几口,方对洛文珺和柳遙歌道:“如何能是你们的错,到底是我教子无方。”

    又对皇帝道:“那宫女已在外边了,便叫她进来问问清楚吧,也让臣妾看看究竟是何等模样。”

    皇帝道:“这是自然,传。”

    便见迎仙宫数名华服丽饰的宫人带着一名衣着清素,一应装饰全无的女子进来,行过礼后便退下,只留那女子一人跪着。

    谢柔云见其身材修长,腰肢纤细,乌发如云,冰肌如玉,虽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已自有一番风流袅娜之态,顿时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果然陆文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抬起脸来。”

    那女子便将脸抬起,但见她脂粉不施,却是翠眉红唇,眸光清冽,只静静端视众人,便有春风拂面,碧水兴波之感。

    弘熙望着她,目光便柔软了起来,可云初霁却并不多看一眼陆弘熙,面上无悲无喜,只坦然接受众人勉力压抑住惊愕的目光。

    陆文湛问道:“原来你便是云初霁。”

    云初霁答道:“正是奴婢。”

    陆瑗修坦然冷冷笑了一声:“倒真是绝色之姿,若是寻常宫女,这等品貌指给弘熙为妾倒也不见得不行。”

    谢柔云听这话音不对,便问道:“此话怎讲。”

    陆瑗修道:“女儿方才得知,这位云姑娘过去应是与柳娘娘同在乐府待过的,柳娘娘入了宫,她却去了济南王府,后来济南王战死,便被柳娘娘接入宫里当了贴身侍女。据闻云姑娘极擅音律,为济南王所钟爱,济南王至死还念着想见其最后一面呢。”

    洛文珺斜眼看向云初霁,笑道:“本宫竟不知你还有这等过往,倒是小看了你。”

    云初霁声音轻轻的,却非常清晰:“奴婢与济南王只是知音罢了,并无其他关系。”

    陆瑗修“哈哈”一笑:“济南王何等英杰人物,当年也是长京无数女子倾心之人,你如此出生,竟说与他是知音,还只是知音。我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才是。”

    她说得讽刺,陆文湛却道:“志文极通音律,过去亦曾对我说过知音难觅。这位云初霁倒真有可能与他是高山流水之交。”

    济南王名陆志文,为陆文湛侄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也是长京一代风流公子,只可惜前些年战死沙场,皇帝甚为悲痛,还为其举行了国葬。

    “父皇?”陆瑗修看了陆文湛一眼。

    陆文湛笑了下,对女儿道:“朕也曾听过济南王死前有一割舍不下的女子,想来便是她了。”

    “你既与济南王高山流水,又如何说没有其他关系?”陆瑗修转头看向云初霁,问道,“难不成济南王将你收入王府,只是听你弹琴唱歌跳舞?若我未记错,济南王妻妾成群,亦不是计较出生之人。”陆瑗修道。

    云初霁道:“奴婢与济南王确实只谈音律,不言其他。奴婢……亦不做人妾室。”

    陆弘熙亦忙道:“儿臣以人格担保,初霁绝非一心贪图富贵之人。”

    陆瑗修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以人格担保?作为皇子,你这话她可担不起。”

    谢柔云听他们说话,终于忍不住对着云初霁那张美玉般的脸冷笑了声:“以你这等才貌,寻常人岂能入你的眼。”

    在大周,乐府之人再如何才艺兼备,姿容绝代,想为正妻,只能择最普通的平头百姓为夫,即便如此,百姓中家境稍过得去些的,也是看不上她们。偏这些女子都是见惯繁华之人,又岂能受得住清苦生活,因而或趁着年轻貌美时委身于富贵人家为妾,或一时在风月场不舍离去,年老色衰孤苦伶仃时便后悔莫及,说入宫不为择高枝只想清静度一生的,根本没人会信。

    云初霁道:“奴婢不懂何为寻常人,亦不想攀什么高枝,入了宫,不过是想好好服侍柳娘娘,即便孤独一生亦无妨。”

    谢柔云睨着她:“你倒是有志气的人。”

    洛文珺亦是冷笑道:“听你这话,我们几个姐妹如今的身份,倒还入不得你的眼了。”

    云初霁磕头,道:“奴婢不敢。”

    皇帝正欲说什么,忽有天乐般的笑声传来,紧接着细细香风入室,沁得众人神怡心旷。

    陆瑗修的脸原先一直绷着,此刻却突然莞尔一笑:“佳人来了。”

    “姑妈如何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谢舒颜踩着缀了夜明珠的彩蝶落花绣鞋,身着银红色绣折枝玫瑰缀东珠曳地长裙,腰系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长穗宫绦,配一件金丝薄烟绛红色轻纱广袖帔子,半掩着曲线优美的项上一个繁花累累镶各色珠宝蜜蜡项圈。如云高髻上珠玉琳琅,一朵红宝石绿玉海棠花斜斜插在鬓边,精工细琢,极为夺目,更衬得本就倾国倾城的全昭仪明艳不可方物,直叫人心魂涤荡。

    身后灵犀等宫女亦是华服丽饰,脂粉生光,一众人簇拥着昭仪逶迤而至。但见年轻女子们步履款款,衣鬓含香,腰肢摇摆如风拂柳,面容娇丽如花照水,乍看过去,只觉得是谢舒颜领着九天众仙子们临世,所到之处,再平庸之地亦成了神仙阆苑,何况迎仙宫。

    饶是室内这些见多了世面之人,面对此刻场景,亦有动魄之感。

    皇帝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直至谢柔云领着众宫女行完礼,谢柔云在一旁提醒该让她们起来了,皇帝才如梦初醒般吁了一口气,笑道:“快起身吧。”

    谢舒颜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云初霁,心中亦是纳罕,上前几步将她身子遮住了,方笑盈盈对皇帝道:“皇上倒是先臣妾一步来了,方才臣妾在烟波湖听闻皇贵妃突然昏过去,急急就过来了,可是没什么大碍?”

    谢柔云一双美目慢慢扫过眼前的柳绿花红,心里说不清是艳羡亦或酸楚,许久方笑道:“并无什么大碍,倒是烦你跑一趟。”

    谢舒颜声音娇嗔嗔的:“皇贵妃是臣妾在宫里最亲的人了,幸而没事,若真有,臣妾怕是要难过得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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