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小姑娘穿着红棉袄,圆圆的脸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见到椿姠三人,便笑嘻嘻道:“姠奶奶来得太是时候了,奶奶早上还去地窖里看了她那几坛宝贝酒呢。”

    “好酒就该拿出来,整天藏着掖着像什么。”椿姠笑道。

    那姑娘便将二人引进门,院落里一个男孩子正在习武,看着和姑娘有几分相像,大约是兄妹,见到客人来便笑呵呵打了声招呼,抓了只鸡往后院去了。

    这是间三进三出的宅院,和长京城的各种豪宅自是不能比,但也看得出应是这个村内曾经的富户所建,只是年代有些久了,许多地方看着有些陈旧。

    “老姐妹你可来了。”一声响亮的女声传来,重夕便见一穿着石青色哆罗呢袄子的老妇人健步如飞地出来,身后那两个小丫鬟还得跟着一路小跑。若非是见她花白着头发,听声音看姿势,真一点也瞧不出是个老妇人。

    这便是宁大奶奶?

    重夕转头看了看呼弥乾真,呼弥乾真已经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宁大奶奶好,乾真来看你了。”

    “哎呦呦这不是阿团仔吗?”宁大奶奶走过来一边笑一边拉着呼弥乾真的手,左看右看了一番,方道,“长这么大了,比你爸以前还高了。”

    “可不是。阿团仔出息了,带着媳妇来看我们了。”椿姠道。

    宁大奶奶闻言方转头看向重夕,她脸上皱纹很深了,但眼睛还是很亮的:“哎呦,难怪村里的姑娘你一个都看不上。这么标致的媳妇,在咱们这种边地是看不到了,这是哪个大官的女儿吧?”

    椿姠笑道:“老姐姐你可真是大胆,这位可是大周的宁国公主。”

    宁大奶奶“啊呀”一声,连声道“失敬”,边说边将重夕往里面请,又对开门的姑娘道:“琦琦,赶紧叫你哥抓只鸡去杀了。”

    琦琦笑道:“哥已经抓了鸡带后院去了。琦琦呢,这就去泡茶。”

    言毕行了个礼,瞅了瞅呼弥乾真,笑嘻嘻跑开了。

    “我这呢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早几年老头子在的时候,时不时还能从外边带些稀奇的玩意儿来。”宁大奶奶一边引着众人入屋子一边道,“现在也只能拿些山里地里的东西招待下了。”

    “你这还叫没稀奇玩意儿?那我们这个村的人都甭过活了。”椿姠道,“快些快些,杀只鸡算啥,把你那羊腿拿出来,再来几坛子酒。你家的羊最肥美了,我刚一路走来都咽口水呢。”

    宁大奶奶瞪了椿姠一眼:“我这好东西都被你搜罗走了。”

    不过转眼她便笑眯眯看着重夕:“不过今日公主光临,你让我拿羊腿招待,未免寒酸了些。早上哈图打了些野味,我们晚上好好乐一乐。”

    重夕看了看天,道:“宁大奶奶,我和乾真突然来叨唠已是唐突,就不必麻烦啦。我们的人还在树林外边的驿站等着呢,太晚出去怕是让他们着急。”

    “不麻烦不麻烦。”宁大奶奶笑道,“阿团仔的媳妇,我们全村人都想看看呢。”

    重夕愣愣地看了会儿呼弥乾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住脸:“你也不和我说句,这怎么好意思,我都没个准备。”

    呼弥乾真道:“你人来就好了,这儿都是自己人。外头你不用担心,我手下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你就当出来郊游一趟好了。”

    二人被引进屋子喝茶,炕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的装饰也算考究,甚至宁大奶奶还拿了个特别精致的暖手炉给重夕,那做工倒也不比紫寰城的差。

    在聊天中,陆重夕也大致知道了宁大奶奶家里的情况。确实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不过几年前一场意外,老头子和儿子媳妇都去世了,就留下孙子孙女和宁大奶奶一起生活。当初这宅子里也是仆从成群的,但是那次事件后宁大奶奶便将下人遣散了七七八八,只留着两个丫鬟,一名厨师,一名书童和几位短工日常里伺候着。

    因着这家人乐善好施,过去那些仆从放出去后也都好好地给钱给地安置妥当,所以村里人也特别敬重宁大奶奶。

    椿姠和宁大奶奶出去说话了,留着琦琦陪客人。

    琦琦就是宁大奶奶的孙女,亲自给重夕和呼弥乾真泡了茶,对着陆重夕笑嘻嘻道:“乾真王子可是他们族里最帅的儿郎了,你嫁了他该被好多女孩子妒忌了。”

    呼弥乾真有些好意思地刮刮鼻子:“丫头你别乱讲,重夕可是大周公主,什么世面没见过。”

    “我才不管什么大周草原的,反正也不懂,你娶媳妇了也不和村里人说下,突然就带来了。”琦琦俏皮地抿着嘴笑道,“又没人和你抢。”

    陆重夕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这个村庄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大周边境上有许多草原与汉人互相融合的部落与村庄,各种风俗习惯也是互相渗透。她方才一路观察,这个树林内的村子看起来有几分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样子,长相和打扮方面也没法确切判断是哪里人。宁大奶奶和琦琦虽然衣饰方面像大周寻常富户女子,但行为举止又极为大胆泼辣。方才路上看到的几位村民则是披兽皮大衣,蹬着毛靴,头发编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很有草原那边的风格。

    而且自己作为大周公主,这样一个山脚村庄里的老人和小姑娘竟也没表现得特别诚惶诚恐,对呼弥乾真的态度也是大大咧咧的,这么看着,倒是有些糊涂了。

    刚巧此时一个小丫鬟对着屋子喊:“小姐去把奶热一热,翠山和少爷去后面山里挖野菜和菌子了,我要去厨房帮忙。”

    “知道了。”琦琦道,“挖些个野菜菌子还得两个人去,真是的。”

    小丫鬟闻言便笑嘻嘻地跑开了。

    琦琦道了声“失陪”便出去了。

    陆重夕赶紧抓住机会问呼弥乾真:“怎么回事,这什么地方,明明还是大周的地界,村民怎么和你这么熟?”

    呼弥乾真颇有些自豪地扬扬下巴:“如何,他们是大周里的乌雅子民。”

    “哦?”

    “我和你说过,母后嫁乌雅,大周几乎什么也没给准备着,是乌雅出钱出人出力在边境修了行宫,后来办了很盛大的婚礼,一切开支也都是乌雅出的。”

    “草原人民和大周和亲,素来是不爱做赔本买卖的,所以……”陆重夕道,她突然眉毛一挑,目光似水又如刃“我的王子,你对我真是信任。”

    “你是我王妃,我是草原的男人,既然娶了你为王妃,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你。”呼弥乾真道。

    重夕盯着呼弥乾真看了会儿,方转过头去缓缓道:“如此,我也只能选择相信我的王子。”

    她猜得没错,这个地方的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呼弥乾真的亲信。

    当年乌雅为迎娶华阳长公主,亲自出钱出人来大周建行宫。华阳长公主因为各种斗争在边境停留了很长时间,为了给她消遣,当时在这座树林内也盖了个园林。后来公主去了乌雅,行宫留下了,树林内的园林便荒废了。但当时来大周盖行宫的不少人都悄悄留了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到了这片树林深处。

    再后来呼弥乾真渐渐长大,华阳长公主在乌雅掀起各种腥风血雨,当时国王虽然爱她爱到极致,但依然隐隐生了些忧虑。便悄悄安排一些被华阳长公主洗牌洗掉的贵族亲属们越过边境线来到这片树林内。

    这些人里有呼弥乾真和他父亲的伴读,乳母,侍卫甚至一些近支亲属,皆为乌雅的人杰,把他们安排到这边,一方面是保护其不被华阳长公主杀害,一方面则是为自己和儿子保存力量,往更远了说,则是在大周内部埋下了草原的种子。

    陆重夕捂着嘴笑道:“我小时候呀,经常听别人说草原上的人特别笨,直来直去的没什么心眼。就我已经定下要去和亲了,还有母妃乡下来的远房亲戚担心我嫁了草原人,生下的孩子也会笨。我当时就说,草原上的人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子,大周这么多年怎么就要时不时靠送女人送金银财宝换和平呢。现在再看看,何止是不笨,简直聪明绝顶。”

    呼弥乾真笑道:“你这大周公主,居然这么夸别人。”

    “你方才强调我是你王妃,这会儿又提大周公主。乾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哪个身份?”陆重夕收敛笑容,目光直视呼弥乾真。

    她这一笑一敛,呼弥乾真只觉得心脏都跳快起来了。原本带她来这,一方面自是想把自己心爱的王妃展示给这些人,另一方面也隐约含着某种考验的意味,但重夕应对之间极为坦然,反倒让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我自然是希望你是我王妃的。”呼弥乾真道。

    “没有什么希望我是你王妃,你只有将我真正当作你的王妃,我才会是你的王妃。”陆重夕微微一扬下巴,“还是说你希望将来一直以宁国公主这四个字称呼我?”

    “来来,厨房那鹿肉和羊肠还没蒸好,你们二位先吃碗酥酪。”宁大奶奶和椿姠笑着从外头进来,后面琦琦捧着食盒,呼弥乾真见状赶紧过去帮着接过来。

    “大周的公主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些草原食品。”宁大奶奶笑着揭开食盒,“这还有几块萨其马,是我无事时亲手做的,公主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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