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5

    屋子里的声音时断时续,向昭和路河的身影越靠越近。

    谢北阑嗤笑一声,鄙夷道:“现在进去,不是给他们感情升温的机会?”

    导演不明所以,看谢北阑果断转身离开,也跟着追上去。

    “真不进去了?”

    “......”

    导演小短腿追的飞起,心里想,果然,是他不懂了。

    /

    谢北阑虽然嘴上说不管向昭了,但每天都在往剧组跑,每次路河教向昭弹琴,他就坐在后边看。

    路河被盯着,浑身发僵,连续弹错了好几次。

    向昭叹口气,忍不住在休息的时候找谢北阑说话。

    “你能不能离远一点?”

    谢北阑道:“我是来视察的,为了防止你们以公谋私弹久生情——”

    向昭站在离谢北阑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就盯着他,表情不高兴。

    生气的时候,像海豚,谢北阑忽然想到。

    很可爱。

    于是他词穷了,话到一半又收回去,为了显得正直,把导演拖过来,说:“不信你问导演。”

    导演才不管是什么呢,跟着附和就对了。

    “对对对,谢总只是为了视察......”

    向昭“呵呵”一声,导演被看的浑身发毛,火速逃离现场。

    “骗谁呢?别挡在这儿。”向昭不怎么耐烦,她学琴学的很烦。

    路河的确是一个很会弹琴的人,教也教的很好,但是对于向昭而言,所有的技巧她都还记得。

    向昭并不需要所谓的技巧,她很痛苦。

    就像是做数学题,所有的过程都知道,结尾的算术也列出来了,但是没有找到数字。

    没有找到数字,公式就是空中楼阁,没有什么意义。

    向昭的右手根本跟不上这样高负荷的学习,所以不管是姿势还是很多方面,都做不到好。

    可是她曾经能做好的。

    向昭越想,越觉得悲哀。

    风吹来,向昭的碎发被吹到脸上,乱糟糟的。

    谢北阑抬起手,到半空,又慢慢放下去。

    “我只是看看,而且,”谢北阑似笑非笑:“连这点压力都抵抗不了,还想教你呢?”

    “我认识很多好老师——”

    向昭:“嗯,我知道你有钱。”

    谢北阑慌了,道:“不是这个意思。”

    “嗯。”

    谢北阑最后叹气,道:“好好学。”

    /

    向昭学习钢琴的过程不怎么美妙,更不怎么美妙的,是拿了根小板凳坐在教室边缘的导演。

    导演,一个人到中年的秃头老头,最爱的事是摸脑袋上的秃头,然后思考有没有新的灵感。

    不过,现在他成了谢北阑的“眼睛”,只要向昭和路河一起,导演就会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

    比如,路河今天弹钢琴之前给向昭带了一支玫瑰花,向昭要接,然后导演就会突然出现,接过花,笑的一脸褶子。

    “花真好看,不过向老师弹钢琴拿不到,我先帮老师找个花瓶放起来。”

    导演一边说,一边带着花走。

    等到下午阳光穿透窗户,向昭坐在钢琴凳往窗户上看,能看见摆放的另一束玫瑰花。

    开的热烈张扬,把一旁小小一支玫瑰衬托的格外可怜。

    等路河回来看见这一幕,小小的愣怔一瞬间,然后做到向昭身旁,问:“这是谁送的?”

    向昭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移道:“可能是导演。”

    “是吗?”路河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路河才坐下一分钟,导演就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不要这么着急,可以休息一会儿再练习。”

    你俩铁打的吗?你们不休息我想休息啊!!!!

    向昭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钢琴上。

    路河则在一旁看乐谱。

    已经是练习的第三天,但成效很低,加上现在导演一直在后面看着,路河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心虚。

    他僵硬的教授小时候学习时老师说过的技巧,离向昭很远,也不像之前一样牵住她的手引导她。

    向昭心情反而轻松很多,她察觉到了路河对她的不同,但是对于向昭而言,至少在现在,她不想开始下一场恋爱。

    这对那些人不公平。

    想到这儿,向昭的右手又颤抖起来,没按到应该放下的地方。

    钢琴声突兀的停止,向昭把手收回来,左手握住不停颤抖右手的手腕。

    滴答滴答,玫瑰花上的水滴落下,或是被烈日蒸干。

    比起浪漫,更像是命运的审判。

    路河抿嘴,纠结了好久的词汇,才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不想学?”

    不然,怎么会三天毫无进度?

    不管路河怎么教,一旦上了钢琴,向昭都会在固定的地方卡壳。

    路河从小就开始学习音乐,他是真的很喜欢乐器,也有天赋,连续三天毫无起色,他有点挫败。

    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显得他很没用。

    路河心酸的低头,差点要哭出来。

    向昭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若是路河脾气坏点,或者语气强硬点,她都好处理的多。

    “没有。”向昭小声道:“你教的很好。”

    路河惨笑道:“没事,不用安慰我。”

    向昭颤抖的右手慢慢停下来,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了。

    “是我的问题,我......可能不适合学钢琴了。”

    “怎么会?”路河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拉住向昭的手,开始说励志语录。

    “不能这样轻看自己!一定可以的,我再回去研究研究!”

    “不用了。”

    “不行,我一定可以!”

    路河说完,急匆匆的跑回去,没管向昭了。

    向昭坐在原地,看路河风风火火的身影,心里却只有悲哀。

    最后,她站起身,和一旁在看戏的导演说:“我不学了。”

    “剧本里的那段戏,找替身吧。”

    向昭语气笃定,导演问:“真的?”

    “真的。”

    ......

    六月的夜晚,风很轻,外边下了雨。

    连日的热潮被凉爽覆盖,雨丝从窗户飞溅到室内。

    向昭站在窗口前,面前是大片的玫瑰花束,被雨水打湿,折弯了头,耷拉身子。

    她把花瓶抱起,所有的花被挪到室内,能挪完了,向昭坐在地板上抬头,又看见床边孤零零的一朵。

    导演把花放在一边,没插瓶,花晒了一下午,看起来要死掉了。

    向昭又站起来,把花拿到花瓶里,找了个地方放进去。

    玫瑰花实在太多了,那朵花才放进去,就找不到了。

    向昭蹲在远处看了几分钟,又站起身,打开钢琴。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偷跑来的。

    向昭垂下眼,眷恋的看向手下的钢琴,从明天开始,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弹钢琴了。

    钢琴材质好,黑色光泽明亮,手底触感温凉。

    向昭想了想,脑海里浮现的是年少时弹过的曲子。

    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几十秒后,曲子停顿下来,像流水断截,又像路有阻碍。

    向昭强忍着右手的疼痛,继续弹下去。

    曲不成调。

    右手离开钢琴,下一秒,另一只手放上钢琴,跟着她的节奏,补上缺失的音符。

    一曲罢,向昭关上钢琴盖,坐在原地,眼泪往下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站在一旁的人赫然是谢北阑。

    他好像没回家,还是白天的装束,向昭细看过去,才发觉他换了衣服。

    很少见谢北阑穿白色的短衬衫,年龄好像年轻了不少。

    “猜的。”

    谢北阑左手有水,拿了一把雨伞,从室外疾走而来,连伞都忘了放下。

    伞面的水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了一滩水。

    “大忙人,还有时间猜这个?”

    “你的事,当然有时间。”

    向昭意味不明的轻笑。

    谢北阑把雨伞放下,撑开钢琴盖,右手手指轻易的弹奏几个音节。

    向昭听出来,是剧本里的曲子。

    谢北阑只弹了几秒,又停下来,道:“向昭,你总是不坦诚。”

    “不,”向昭说:“我很坦诚。”

    向昭一直认为,她是坦诚的人。她爱钱,从未掩饰过,不管是谁都知道。她爱珠宝,也没有掩饰过。

    她的轻浮与虚伪,从来都在表面上。

    谢北阑摇头,“为什么要认为自己轻浮?向昭,你从来都在贬低自己。”

    轻浮和虚伪的人,才不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会偷偷昧下一切,又在别人看过来时,装作单纯。

    向昭从来不是个坏人,她只是需要坏来掩饰脆弱和善良的内心。

    向昭冷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谢北阑摇头,“我从未真正了解你。”

    “比如——”谢北阑拉住向昭的右手,“你的右手受伤了,对吗?”

    向昭和谢北阑的视线都落在相交的手上,谢北阑的手很大,大到能握住向昭的手,不留空隙。

    但现在,他只是把向昭的手放在手心,像古老童话里扶住公主的骑士,虔诚无比。

    向昭的泪水从来没有停止过流动。

    “没有受伤。”她道:“早就已经好了。”

    只是不能弹钢琴了而已。

    谢北阑感受到手心的振动,心里密密麻麻的升起疼痛,疼惜的眼神落在向昭身上。

    向昭收回手,放在身前。

    谢北阑倏然动了,把向昭的上半身按在怀里,轻叹道:“向昭,哭吧。”

    向昭的哭声更大。

    “你看过我的资料了,对吗?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让导演游说我弹钢琴,谢北阑,难道你是忘了?”

    向昭问他:“你连这个,也记不住吗?”

    谢北阑怔在原地,好半晌才说:“我没看。”

    那本送到他手里的调查资料,他没看。

    “没看?”向昭哭声停住。

    “谢北阑,你总是骗我。”

    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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