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最后一位受害者是个富商。
因为家产丰厚，所以生活过得和乐美满，小时候也做过除魔卫道的美梦，但他和父母一样都是个普通人，所以长大后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地继承了家业，娶妻生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会度过平淡的一生。
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从半月前开始，富商就开始夜夜做同一个噩梦。
血淋淋的噩梦，据他所说，梦境前半程是正常的，他作为其中宾客误入了某场宴会之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然而宴会到了一般，衣冠楚楚的宾客和主人家就脱下了人皮，露出森然鬼态，皮肤青白唇若染血，它们齐齐盯住他，笑意森冷扭曲。
身处梦中的人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因此每每到了这里富商就被吓了个半死，哆嗦着狂奔，那些鬼刻意捉弄着他，明明可以直接抓住他却故意放跑他，直到富商即将踏出府门，这才冷汗涔涔地被抓回来，投入沸腾的汤锅之中。
烹煮之刑，剧痛加身，其中滋味难以言喻，就算富商醒来忘了大半，但想起这些内容还是会战栗不已。
如果只是一次，富商还可以安慰自己只是做梦而已，连续几次都是同样的梦，但他神色恍惚地险些从楼梯上踏空的时候，富商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不正常。
“监察司的大人们来过，”富商苦着脸，“他们对我进行了一次检查，发现了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俯了一丝阴气。”
以阴气为引，他中了魇术，无意中被卷入旁人的阴谋之中。
可以说是很倒霉了。
富商提起这件事还是很后怕，“幸好监察司的大人们替我驱除了身上的阴气，否则……”
他打了个哆嗦，没再继续说下去。
施千诀沉思。
《仙道恒昌》这本书的设定是常规修真，修为等级划分没什么新意，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
而其他小说里常提的轮回转世，这个世界是没有的，人死后魂魄消散于天地，化为尘土。
所以鬼魂并不常见。
只有强大的执念才能使死去的人滞留于世间，久久不愿意消散。
毛笔笔尖点了点面前的纸张，留下深浓的一笔，施千诀写字向来规整，原主的笔迹和她差不多，基本看不出差异，她微微抿唇，企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关于这个梦，林先生还记得更多内容吗？”
富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张嘴说，“有。”
抱臂坐在施千诀旁边，像是定海神针一样给她撑场子的云伊诺闻声看来，少女的目光极具存在感，有如极北之地的霭霭冻雪，富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努力回忆，半晌后才不确定道。
“我被投入汤锅之前，看到桌面上摆着几个小木偶，做工还挺精细，只是身上插满了针，而后，我听到那些鬼们似乎说了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叫尹家那位家主的名字。”
鬼怪的尖嚎幽泣于没有修为护体的凡人来说，像是大钟于他身边悄然敲响，咚地一声，震得他耳膜出血。
下一秒，剧痛来袭，他的记忆在痛楚间拉扯，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意识。
因此，他也不确定听得的东西是真是假。
他们家和尹府算得上竞争对手，富商也怕监察司的人觉得他故意提尹望的名字是为了打击报复，因此，也就没有对监察司的人提起。
而现在，见两人问话认真仔细，富商才迟疑着提起。
云伊诺的眸光骤然锋利。
鬼怪因执念长留人间，而厉鬼最深的执念，一般都是复仇。
所以，如果这件事和尹家那位位高权重的家主有关的话，那他手上一定染了血。
“就只有这些了，”富商犹疑着去看施千诀，“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施千诀很自觉地站起来，未语先笑，女孩笑盈盈的模样一看就很柔软无害，“多谢林先生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任务结束后我们会通知你一声的。”
她和云伊诺步出林府。
“尹望有问题。”云伊诺断言。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施千诀将记载了口供的纸都收入储物袋中，语调有点懒懒，“而监察司，是最讲究证据的地方。”
因为宿州凡人居多，所以怕修士们凭借自己的修为为所欲为，所以这里对办案流程定的特别死，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算他们对尹望再怀疑，也只能看着那位尹家家主不能动手。
云伊诺按了按眉心，轻缓道，“我知道，我会去查的。”
施千诀笑弯眸子，她刚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青年熟悉的温润嗓音，“千诀。”
“大师兄。”
施千诀兴冲冲朝司白招手。
青年缓步走来，先是朝云伊诺点了点头打过招呼，温声唤过一句“云姑娘”，这才转身看向自己一出府就跟没了牵绳的狗子一样撒欢狂奔就是不记得回去的小师妹，“怎么在外面耽误这么久？”
施千诀这才记起来自己忘记给司白传讯说了，女孩咳了声，眼珠心虚游移，“我在帮伊诺做任务了。”
见司白有点不相信，云伊诺正色道，“确实。”
“千诀很厉害。”少女微笑。
雪白额间一点碧色盈盈动人，凌霄宗宗主爱女，所用之物都是最好的，那碧玉坠是用了生出灵髓的玉石精心打磨而成。那一点潋滟的碧色敛在坠子中心，恍若瑰丽幽深的翡翠之海，折射出一线幽绿光辉，星芒璀璨，衬得她点漆般的瞳眸更显晶莹冷清，是如同名贵绸缎包裹的绝世名剑，冬日的第一抹初雪一般，清冷出尘到了极致的女子。
她站在司白面前，微微抬头。
青年生的清隽俊雅，他容貌也极出挑，却是和云伊诺相反的另一种美貌类型，像是藏在匣里的珍宝，一身光辉尽数收敛，又像是飒飒修竹，柔韧而又隽秀。
“是吗，”司白广袖风雅，虽然是剑修，但他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文人墨客，有种温雅包容之感，他笑，“那就辛苦千诀和云姑娘了。”
司白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施千诀摸了摸有些扁扁的肚子，当机立断，“当然要。”
虽然她和云伊诺吃了午饭，但是忙活了一下午，她现在又饿了。
司白要了个包间，吃饭途中和云伊诺谈起她接取的那个任务，听到云伊诺提起尹望似乎有问题，青年沉吟片刻，道，“我受尹先生所托，前来尹夫人看诊。”
云伊诺听施千诀提起过这件事，闻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司白继续说。
“我学过一点医术，对于香料的味道比较敏感，”司白说出谈话的重点，垂下眼，“我发现尹夫人房间里燃着的香有点问题，想办法弄了一点来，发现里面放了让人昏睡的成分。”
“尹望，似乎在刻意维持着尹夫人沉睡的状态。”
云伊诺蹙眉，喃喃，“他这么做，是为了谋夺尹家的家产吗？”
毕竟尹望只是个赘婿，而尹臻臻才是尹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有可能，但是也不绝对，”司白说出自己的判断，“尹家父母都已过世，尹家其实早就落到了尹望的手里，他没必要给尹臻臻续命。”
毕竟尹臻臻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就算哪一天病逝，宿州人也不会感到奇怪，更不可能怀疑是尹望动的手。
但是尹望费尽心思，花费了无数珍宝给尹臻臻续命，这做不了假。
司白也探查过，之前也有不少名医来过尹府，流水般的珍贵药材花了出去，吊着尹臻臻的一口气。
施千诀安安静静地当个看众。
她虽然知晓剧情，但不能直接说出来，这不符合人设，而且这会影响剧情后续，使它变得不可控。
到时候，可能比原著还危险。
她慢吞吞咬了桂花糕。
里面放了清甜的桂花蜜，上面又撒上些许干桂花，又好看又好吃。
等她将一盘桂花糕吃的差不多了，司白和云伊诺的对话差不多也到了尽头。
“……总之，”云伊诺神色严肃，“我会想办法调查尹望的底细，而尹府那边，就麻烦司白公子了。”
尹望虽然是个修士，但是修为只是金丹，略差于司白，所以他也不担心尹望会对他动手。
“固所愿也，不敢辞尔。*”司白没多犹豫，直接应下。
聊的差不多了，他招呼施千诀离开，“走吧，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施千诀从椅子上跳下来，“来了。”
她尾音上扬，轻快道，“伊诺，有事传讯符联系。”
为了方便后续任务，她们已经交换过传讯符了。
“嗯，”云伊诺面色稍稍柔和了几分，“我会记得的。”
**
今日下起了雨。
原本要和云伊诺交换调查讯息的，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而暂停。
小雨淅沥，三人的调查任务暂时停摆，司白明面上还是在研究尹臻臻的治疗药方，待在客院里没有外出，而施千诀闲来无事，在后园里找了个地方，自娱自乐。
见女孩在听雨轩里圆桌前坐下，跟随的侍女问她需要什么，施千诀想了一会，要了一碟白玉糕和芙蓉酥，侍女去厨房替她拿点心，剩下施千诀一个人待在听雨轩里，拿出储物袋里放置的棋子一一摆好。
她会一点棋，但也就字面意思上的一点。
因为家产丰厚，所以生活过得和乐美满，小时候也做过除魔卫道的美梦，但他和父母一样都是个普通人，所以长大后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地继承了家业，娶妻生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会度过平淡的一生。
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从半月前开始，富商就开始夜夜做同一个噩梦。
血淋淋的噩梦，据他所说，梦境前半程是正常的，他作为其中宾客误入了某场宴会之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然而宴会到了一般，衣冠楚楚的宾客和主人家就脱下了人皮，露出森然鬼态，皮肤青白唇若染血，它们齐齐盯住他，笑意森冷扭曲。
身处梦中的人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因此每每到了这里富商就被吓了个半死，哆嗦着狂奔，那些鬼刻意捉弄着他，明明可以直接抓住他却故意放跑他，直到富商即将踏出府门，这才冷汗涔涔地被抓回来，投入沸腾的汤锅之中。
烹煮之刑，剧痛加身，其中滋味难以言喻，就算富商醒来忘了大半，但想起这些内容还是会战栗不已。
如果只是一次，富商还可以安慰自己只是做梦而已，连续几次都是同样的梦，但他神色恍惚地险些从楼梯上踏空的时候，富商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不正常。
“监察司的大人们来过，”富商苦着脸，“他们对我进行了一次检查，发现了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俯了一丝阴气。”
以阴气为引，他中了魇术，无意中被卷入旁人的阴谋之中。
可以说是很倒霉了。
富商提起这件事还是很后怕，“幸好监察司的大人们替我驱除了身上的阴气，否则……”
他打了个哆嗦，没再继续说下去。
施千诀沉思。
《仙道恒昌》这本书的设定是常规修真，修为等级划分没什么新意，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
而其他小说里常提的轮回转世，这个世界是没有的，人死后魂魄消散于天地，化为尘土。
所以鬼魂并不常见。
只有强大的执念才能使死去的人滞留于世间，久久不愿意消散。
毛笔笔尖点了点面前的纸张，留下深浓的一笔，施千诀写字向来规整，原主的笔迹和她差不多，基本看不出差异，她微微抿唇，企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关于这个梦，林先生还记得更多内容吗？”
富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张嘴说，“有。”
抱臂坐在施千诀旁边，像是定海神针一样给她撑场子的云伊诺闻声看来，少女的目光极具存在感，有如极北之地的霭霭冻雪，富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努力回忆，半晌后才不确定道。
“我被投入汤锅之前，看到桌面上摆着几个小木偶，做工还挺精细，只是身上插满了针，而后，我听到那些鬼们似乎说了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叫尹家那位家主的名字。”
鬼怪的尖嚎幽泣于没有修为护体的凡人来说，像是大钟于他身边悄然敲响，咚地一声，震得他耳膜出血。
下一秒，剧痛来袭，他的记忆在痛楚间拉扯，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意识。
因此，他也不确定听得的东西是真是假。
他们家和尹府算得上竞争对手，富商也怕监察司的人觉得他故意提尹望的名字是为了打击报复，因此，也就没有对监察司的人提起。
而现在，见两人问话认真仔细，富商才迟疑着提起。
云伊诺的眸光骤然锋利。
鬼怪因执念长留人间，而厉鬼最深的执念，一般都是复仇。
所以，如果这件事和尹家那位位高权重的家主有关的话，那他手上一定染了血。
“就只有这些了，”富商犹疑着去看施千诀，“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施千诀很自觉地站起来，未语先笑，女孩笑盈盈的模样一看就很柔软无害，“多谢林先生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任务结束后我们会通知你一声的。”
她和云伊诺步出林府。
“尹望有问题。”云伊诺断言。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施千诀将记载了口供的纸都收入储物袋中，语调有点懒懒，“而监察司，是最讲究证据的地方。”
因为宿州凡人居多，所以怕修士们凭借自己的修为为所欲为，所以这里对办案流程定的特别死，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算他们对尹望再怀疑，也只能看着那位尹家家主不能动手。
云伊诺按了按眉心，轻缓道，“我知道，我会去查的。”
施千诀笑弯眸子，她刚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青年熟悉的温润嗓音，“千诀。”
“大师兄。”
施千诀兴冲冲朝司白招手。
青年缓步走来，先是朝云伊诺点了点头打过招呼，温声唤过一句“云姑娘”，这才转身看向自己一出府就跟没了牵绳的狗子一样撒欢狂奔就是不记得回去的小师妹，“怎么在外面耽误这么久？”
施千诀这才记起来自己忘记给司白传讯说了，女孩咳了声，眼珠心虚游移，“我在帮伊诺做任务了。”
见司白有点不相信，云伊诺正色道，“确实。”
“千诀很厉害。”少女微笑。
雪白额间一点碧色盈盈动人，凌霄宗宗主爱女，所用之物都是最好的，那碧玉坠是用了生出灵髓的玉石精心打磨而成。那一点潋滟的碧色敛在坠子中心，恍若瑰丽幽深的翡翠之海，折射出一线幽绿光辉，星芒璀璨，衬得她点漆般的瞳眸更显晶莹冷清，是如同名贵绸缎包裹的绝世名剑，冬日的第一抹初雪一般，清冷出尘到了极致的女子。
她站在司白面前，微微抬头。
青年生的清隽俊雅，他容貌也极出挑，却是和云伊诺相反的另一种美貌类型，像是藏在匣里的珍宝，一身光辉尽数收敛，又像是飒飒修竹，柔韧而又隽秀。
“是吗，”司白广袖风雅，虽然是剑修，但他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文人墨客，有种温雅包容之感，他笑，“那就辛苦千诀和云姑娘了。”
司白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施千诀摸了摸有些扁扁的肚子，当机立断，“当然要。”
虽然她和云伊诺吃了午饭，但是忙活了一下午，她现在又饿了。
司白要了个包间，吃饭途中和云伊诺谈起她接取的那个任务，听到云伊诺提起尹望似乎有问题，青年沉吟片刻，道，“我受尹先生所托，前来尹夫人看诊。”
云伊诺听施千诀提起过这件事，闻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司白继续说。
“我学过一点医术，对于香料的味道比较敏感，”司白说出谈话的重点，垂下眼，“我发现尹夫人房间里燃着的香有点问题，想办法弄了一点来，发现里面放了让人昏睡的成分。”
“尹望，似乎在刻意维持着尹夫人沉睡的状态。”
云伊诺蹙眉，喃喃，“他这么做，是为了谋夺尹家的家产吗？”
毕竟尹望只是个赘婿，而尹臻臻才是尹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有可能，但是也不绝对，”司白说出自己的判断，“尹家父母都已过世，尹家其实早就落到了尹望的手里，他没必要给尹臻臻续命。”
毕竟尹臻臻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就算哪一天病逝，宿州人也不会感到奇怪，更不可能怀疑是尹望动的手。
但是尹望费尽心思，花费了无数珍宝给尹臻臻续命，这做不了假。
司白也探查过，之前也有不少名医来过尹府，流水般的珍贵药材花了出去，吊着尹臻臻的一口气。
施千诀安安静静地当个看众。
她虽然知晓剧情，但不能直接说出来，这不符合人设，而且这会影响剧情后续，使它变得不可控。
到时候，可能比原著还危险。
她慢吞吞咬了桂花糕。
里面放了清甜的桂花蜜，上面又撒上些许干桂花，又好看又好吃。
等她将一盘桂花糕吃的差不多了，司白和云伊诺的对话差不多也到了尽头。
“……总之，”云伊诺神色严肃，“我会想办法调查尹望的底细，而尹府那边，就麻烦司白公子了。”
尹望虽然是个修士，但是修为只是金丹，略差于司白，所以他也不担心尹望会对他动手。
“固所愿也，不敢辞尔。*”司白没多犹豫，直接应下。
聊的差不多了，他招呼施千诀离开，“走吧，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施千诀从椅子上跳下来，“来了。”
她尾音上扬，轻快道，“伊诺，有事传讯符联系。”
为了方便后续任务，她们已经交换过传讯符了。
“嗯，”云伊诺面色稍稍柔和了几分，“我会记得的。”
**
今日下起了雨。
原本要和云伊诺交换调查讯息的，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而暂停。
小雨淅沥，三人的调查任务暂时停摆，司白明面上还是在研究尹臻臻的治疗药方，待在客院里没有外出，而施千诀闲来无事，在后园里找了个地方，自娱自乐。
见女孩在听雨轩里圆桌前坐下，跟随的侍女问她需要什么，施千诀想了一会，要了一碟白玉糕和芙蓉酥，侍女去厨房替她拿点心，剩下施千诀一个人待在听雨轩里，拿出储物袋里放置的棋子一一摆好。
她会一点棋，但也就字面意思上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