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宿营地这等小事,关铎不可能去管。

    监军罗文英更是甩手掌柜,此等军务按理说,章溢应该知道,但章溢的地位已经边缘化,综合来看,唯有高丽人熟悉开京的情况,这是要将朱文正困在营中动弹不得。

    “我等初来乍到,先不要声张,等我寻个机会,与沈、黄两位兄长见过面之后,再作定夺。”

    朱文正想了想,说道。

    今日在大殿上风光了一把,他已经成为高丽人眼中的钉子。

    要是仅仅因驻营地不妥而闹腾起来,李仁任等人必借此为难,关铎在宴会上挺了朱文正一次,下一次未必会继续支持朱文正。

    制衡之术。

    在于打一方,拉一方。

    朱文正初来乍到,关铎生怕他离心,态度倾向朱文正。

    在甜枣给了之后,接下来必是压制。

    “主公,我刚才在殿外等候时,见到高丽大儒李齐贤提前从殿内出来,这人是忠宣王时期的老臣,担任过高丽多个官职,同时,又是李惠妃的父亲,王祺的前国丈,在高丽人中甚有威望和名声。”

    “主公要对付李仁任,李齐贤就是一个突破口,当下,可遣人回转江华岛,让高丽王王祺书信一封,说明其与主公共商盟约,分治南北的协议,李齐贤出使过中原,知晓高丽与我中原的实力差距,想必会见主公一面。”

    “若是能说服李齐贤软化态度,我们就能借此分化高丽人内部,以期各个击破。同时,还可以通过李齐贤,影响李惠妃,进而知晓关铎的下一步决策。”

    姚广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李齐贤?我记得郑梦周曾在他的学生,从师生关系上,再加一把力,不过,游说李齐贤要隐秘,在他未明确表态之前,不能泄露我军的内部机密。”

    朱文正想了想,点头说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汉人内部,因为不同的政见和利益,相互内斗。

    高丽人内部,也是一样。

    要想长久治理高丽,单单只用汉人,显然不行,必须要有高丽人合作,才能久安。

    关铎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选拔任用李仁任、李寿山、元松寿等人,但关铎有一点错了。

    他不经识别,不问忠诚,不管李仁任等人私底下在做什么,就放心的将安营扎寨、粮秣衣甲供给等诸项事务交给他们。

    这就相当于将生杀大权拱手相让,红巾军焉有不败之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接触李齐贤可以,但信任他则还未到时候。

    一番计议之后,朱文正稍作歇息,就领着常遇春前往沈刺、黄志善军中叙旧。

    沈、黄两将的驻地,并不在开京城内,而在被安置在了距离开京有三十里的白州、盐州,这两地与开京之间虽然官道相连,但往来的路程也需要一天的功夫。

    也正因如此,朱文正在大殿上才没有见到两人。

    “主公,沈万户、黄万户两部是我红巾军中的精锐之师,又是关平章、沙平章器重的重将,按理说,应该安置在开京附近,现在却被派遣到了白、盐两州,万一开京有变,他们就是想赶过来,也是来之不及。”

    常遇春枣红色的脸庞上,不满之色尽显。

    他是军中骁将,精于战阵之事,短于朝堂谋略,军队布防、扎营、调兵诸事,驾轻就熟,就连朱文正也要时常请教。() ()

    “等到了沈、黄两部之后,看情况再作定夺。”

    朱文正对此也没什么好招,毕竟,沈刺、黄志善虽然和他结义,但从隶属关系来说,依旧归口关铎、沙阿二。

    高丽,西海道,盐州。

    沈刺军驻地。

    这座靠近黄海边上的城池,因盛产海盐而得名,但也因为盐而耕地荒芜,粮食无法自给,沈刺驻军于此,粮秣补给无着,又不能靠吃盐活着,日子过得艰难。

    听到朱文正到来的消息,沈刺迎出城十里,见到朱文正以及随同运来的二十车粮秣后,这个红巾猛将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三弟,这....这真是雪中送炭,要是你再不送粮食来,我军后日就断粮,只能去抢那些高丽盐民的吃食了。”

    “黄大哥那里的情形,会不会好一点?”

    朱文正心里咯噔一下,沈刺的处境这么糟糕,黄志善的情况恐怕也不会好。

    “老黄那里,还不如我呢,我好歹还有盐,可以用盐向高丽百姓换些粮食,老黄那里叫白州,这名字一听就知,白就是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的意思。”

    “昨日,老黄还遣了信使前来,从我这里打劫了你留下的最后一点兵械,说是卖了兵械换吃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沈刺苦笑一声,道出黄志善部的窘迫境况。

    “你们这情形,关平章、沙平章知不知道,我红巾军中,如你们这样的,还多不多?”

    听到朱文正这么一问,沈刺脸色更加铁青。

    “报上去,也到不了平章的案头,平章身边处理事务的,都是些高丽人,以前的话,我们还可以通过章长史转达,现在章长史也没权了。”

    “其实,我和老黄这还算好的,三弟留下的那些辎重,我们上交了大部分,还留了一小部分,勉强撑撑还能过個十余日。”

    “潘平章的部下才叫一个惨,他们一直执行断后的任务,军中早就断粮,潘美六天前到我这里来,连战马都杀了,说是连马也养不活了,这让什么个事?”

    朱文正想了想,问沈刺道:“潘美为人如何?能不能让他来见上一面,我和他好好谈谈,你告诉他,潘平章只是被俘了,并没有死了,或许以后能救出来?”

    潘美是潘诚的义子,原本无名,被收养后,取北宋大将潘美之名,意为骁勇善战,在红巾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年轻将领。

    “三弟放心,潘美以前高傲了些,现在没了靠山,已经改变了许多,要是三弟有办法救潘平章出来,潘美必心存感激,倾心来投。”

    沈刺拍了拍胸膛,保证道。

    与沈刺一番交谈,让朱文正心情越发沉重。

    他设想过红巾军入开京之后,会被高丽人控制住粮秣衣甲,以致于人马交困,战斗力锐减,但没有想到,形势会这般险恶。

    再对比延和殿上高朋满座、歌舞升平的情形,这简直是极大的讽刺。

    从红巾各部存粮告尽的情况来看,高丽人的阴谋已经接近得逞,若不是朱文正这个变数出现,各地的高丽勤王军已经赶到了开京。

    一场导致十余万红巾军全军覆没的变乱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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