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变的紧张气氛间,只闻男声朗朗。

    “是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是陆逊的声音。

    路盎然松了口气,“进来吧。”

    沈流灯收回了盖住杯口的手,若无其事坐回位置,把玩着自己眼前仍有余温的杯盏。

    房门被推开,只见两人各提了一桶水进来,其上冒着袅袅热气。

    陆逊主动解释道:“大娘说水烧好了,我和陆兄就去打了点热水过来,大娘已经兑好冷水了,温度应该适中。”

    沈流灯扫了眼神思不属的路盎然,勾唇道:“辛苦你们了。”

    想着送水这件事大抵是陆逊提议的,沈流灯也是看着他说这句话的,“你们”被她说得像“你”。

    陆逊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想到接下来她们要做什么,陆逊放下水桶,“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嗯,好。”沈流灯在昏黄烛火下眼尖地瞥见了隐约避开她目光的陆逊耳尖的那抹红,眼中笑意浓了几分。

    这傻小子到底是想了什么,怎的说着话耳朵就红了?

    陆逊转身,沈流灯才注意到了一旁杵着的男人正盯着她,她眉梢轻挑,不避不闪地看了过去。

    看她作甚?

    看着她因残余笑意而显得柔情似水的眸,陆痕不自觉眉头微拧。

    走出几步发觉不对的陆逊反过头回望,便瞧见一站一坐对视的两人,那隐约不允旁人插入的气氛让双颊蒸腾的热意渐散。

    他抿了抿唇,出声打断了他们间难言的氛围,“陆兄?”

    陆痕像是才反应过来般,放下了一直提着的水,垂眸,转身离去。

    毛病。

    沈流灯盯着那人离开的身影,暗骂了声。

    待房门重新紧闭,脚步远离,一直盯着差点就被自己一饮而尽的水的路盎然问道:“沈姐姐,这里面是被下药了吗?”

    迫不及待,像是憋了很久般。

    沈流灯收回目光,“嗯。”

    路盎然有些挫败,“但为何我喝了那么多,却一点异样都未能察觉到?”

    她好歹也是从小习医。

    路盎然不死心地又闻了闻杯盏中清澈的水,鼻尖濡湿,都快扎到水中了也没能闻出什么名堂。

    沈流灯察觉到了她的小郁闷,手托了下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塞杯子里的路盎然的额头,笑着道:“里面药量极小,喝完也不会立马有什么不适之处,察觉不到很正常。”

    这大抵就是下药之人的高明之处了,药量极小难以察觉,而喝完的焦灼感会让他们下意识一喝再喝,累积药量。

    垂着头的路盎然眼前闪过贾大娘和蔼可亲的笑容,嗓音闷闷,“是贾大娘下的药吗?”

    沈流灯只道:“不知。”

    其实她觉得不像,按这微乎其微的药量,只有长期喝才会显出下药者想要的结果,而他们四人明显是不会长留之人,就算要下药也该下点立竿见影的重药。

    结合那些村民在贾大娘邀他们回家避雨时露出的古怪神色,以及杨大爷在看见他们时那奇怪的态度,其实路盎然心下也明白,就算这药不是贾大娘下的,她对他们也不是善意。

    她还是太容易轻信他人了,她忘了人从来不会将善恶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路盎然从沈流灯手心抬起头来,“沈姐姐,那我们要同陆逊陆大哥他们说,和他们商量离开的事吗?”

    沈流灯轻柔地替低落的她理了理额前压趴的发,“不着急。你之前说你为什么觉得他们奇怪?”

    路盎然回忆了瞬那些人的眼神,“像是被谁捂住了嘴?”

    “嗯。”沈流灯一点点帮思绪混乱的她厘清,“我们不是来历练的嘛,不想找出那个捂嘴之人是谁吗?”

    倒不是沈流灯有多想待在这个村子里,也不是有多好奇,而是想着反正这段时间都是要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待在哪不是待,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逃亡的路上。

    不管村子有多古怪,起码,村子中成片的桃花挺好看的,热烈妖冶,簇簇燃在枝头的火似的。

    是啊,他们是来历练的,不能碰上什么麻烦事就选择逃离,是大失所望的她钻了牛角尖。

    一下被点通的路盎然恢复了精气神,立马道:“想!”

    见有些蔫的路盎然支棱起来了,帮她顺好头发的沈流灯也收回了手,“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待着,等那人露出马脚吧。”

    感受到温柔的路盎然脸下意识凑过去往她偏离的指尖蹭了蹭,像是撒娇求摸的猫猫般。

    沈流灯抽离的手顿了下。

    瞥见沈姐姐眼中都快要溢出的笑意,路盎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巴巴往上凑的脸,佯装正经地清咳了两声,“咳……那陆逊他们呢?要告诉他们吗?”

    沈流灯姿态慵懒地支颚,红纱顺着雪肤下滑,伶仃一握的藕臂是摇晃烛火难掩的莹润雪白。

    “别太忧心,等有机会再同他们说吧,指不定他们也早已察觉到了古怪之处。”

    那两人,对于危险的直觉一个比一个敏锐。

    听着沈姐姐漫不经心的话,路盎然没有什么负担地点了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沈姐姐幼时救了她的缘故,她总是会给她一种安心感。

    被提及的两人此时正待在另一间屋子中,他们各自又为自己提了桶热水。

    两人同为男子,自是没什么好避讳的,脱了中衣便擦洗了起来。

    “陆兄……”

    快速擦洗完了的陆逊反过头来,正准备开口让陆痕帮他难以看见的后背上个药,悍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映入了眼中。

    那血肉模糊的一片让陆逊一时哑然。

    怎的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应当不是今日,他记得他后背处的衣料都是完好的。

    是昨晚吗?

    他不是同路姑娘说无大碍的吗?伤得如此之重也能叫作无大碍?

    不知怎么的,陆逊脑中突然就响起了自己对沈姑娘说的那声“无碍”。

    他那是不希望心存好感之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更不希望她因自己而忧心。

    那陆兄呢?

    也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真是这般的话,那以往陆兄对路姑娘的特殊关照似乎都有了解释。

    落在背上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让原本不想领会陆逊的陆痕转过了身,“何事?”

    陆逊看见了他前半身,虽也有伤痕,但看起来远比后背好得多。

    “你背上的伤上药了吗?”

    陆痕喉间冷淡滚出声,“嗯。”

    上了沈流灯后来送的药。

    陆逊又问:“自己上的吗?”

    陆痕盯着他,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十分明了。

    与你何干?

    换个人早就不自讨无趣了,但敢和陆痕称兄道弟的陆逊自是不怕冷脸的,他在陆痕面无表情的盯视下继续问:“为何不与路姑娘说?”

    陆痕也扫了眼他身上的伤,道:“这没什么,为何要说。”

    陆逊难得被哽了下。

    一片云淡风轻,满背的血肉模糊被他说得仿佛只是擦破皮的小伤。

    关键是,为何要先看他一眼再说这种话?

    明明那双眸还是平静到淡漠的,但他发誓在陆痕眼中看见了蔑视。

    为了确定什么似的,陆逊深吸了口气后继续发问:“……陆兄是心悦于路姑娘吗?”

    心悦?

    这两字一出,陆痕眼前就闪过了双宛如笼在江南烟雨下的清湖的黑眸,手背传来穿皮融骨的幻痛。

    他搭在膝头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下,依葫芦画瓢地问:“你心悦于沈流灯吗?”

    陆逊并未因他的反问而有什么不悦,他认真思索了会儿,而后坦荡道:“算是。”

    虽然有并肩作战催化感情的缘故,也不至于到情根深种的地步,但那种想了解,靠近沈姑娘的心情不假。

    陆痕垂眸盯着自己隐约疼痛发烫的手背,“那是种怎样的情绪?”

    陆逊微愣,着实没想到他会问他这种问题,“心悦吗?”

    “嗯。”

    陆兄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在这方面他恰好也是个菜鸟。

    陆逊尴尬道:“这问题着实有些深奥,我可能也解释不太清。”

    毕竟他自己都懵里懵懂的。

    陆痕抬眸,“你不是心悦沈流灯吗?只需说出对她的感受。”

    “对沈姑娘……”一提到这个称呼,陆逊的唇角就极轻地勾了下,风吹草弯般轻易自然。

    他措了下辞,“大概是……只要她一说话,耳朵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来,眼睛也控制不住地想往她所在之处瞟。”

    “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可爱,笑时好看,不笑时也好看。”

    陆逊微红脸上柔软的神情让陆痕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沈流灯长相不俗,自是笑与不笑都好看,这真的是心悦吗?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陆痕道:“你同她相识甚短,并不了解她。”

    纵然他与沈流灯一同长大,直到现在都不能说完全了解她。

    陆逊并未因他颇为现实的话而被泼冷水,他脸上笑意依旧,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期待,“现在的我是不了解她,但我想了解她。见到另一面的她,会想要再靠近她一点,了解更多的她。”

    “至于相识甚短,感情这种不由得控制的事,从来都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陆兄同路姑娘不也相识甚短嘛,但看起来陆兄很早就对路姑娘不一样了。”

    不能用时间衡量吗?陆痕敛下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句话似乎全盘否认了他同沈流灯的曾经。

    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说着,陆逊小小八卦了下,“陆兄对路姑娘是一见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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