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暴戾犹如失控凶兽的眸子毫无温度地钉在她身上,如同领地被侵犯般警惕蓄势,陌生可怖的目光差点破了路盎然屏着的那口气。

    他将女人牢牢护在怀中,犹如划破虚空剑气的肃杀让遍体生寒的路盎然在几乎实质化的强大压迫感下,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路盎然的脑海如同被芒刺般空白了瞬,那是在迫近的生命威胁下的无措。

    陆大哥……怎会露出这般骇人的神情?

    是因为药物影响吗?

    男人冷漠的神色与在任城被大批魔教毒虫围攻厮杀时的陆痕渐渐重合。

    但那时的神态与此时的相似却又并不完全相同。

    任城毒虫包围圈中干脆利落收割性命的陆痕,虽然是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让她偶尔看得有些脊背发凉,但毕竟他的剑之所指并不是她。

    他甚至是全力护着她的,在那种被包围绞杀的情形下,危机时刻总是被护住的她更多感受到的是陆痕所给予的安心,一如他平日寡言沉稳展示出的可靠感。

    若是将陆痕比作一把剑,在任城毒虫包围中的他杀人不沾血,没有丝毫犹豫地利落履行作为剑的职责。

    而现在的他,像是冰冷的剑器突然生出了灵智,不带感情的履行职责变成了私欲肆虐的守卫,因为守卫着视若珍宝的东西,所以对一切试图靠近的事物防备敌视杀戮,试图扫平一切威胁,暴戾的杀意浓郁到几乎要将人溺没。

    此刻那无情锋利的冰冷剑芒却是直指她门面的,在陆痕的盯视下,纵是怀着好意靠近的路盎然也难以自制地平白生出几分心虚,好似她就是个偷偷摸摸闯进宫殿准备随时扣走镶嵌在凛冽长剑上宝石的贼。

    见石室门口往里望的路盎然神情突然浮现了点畏怯,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心生恐惧的事,感觉不妙的陆逊刚想询问怎么了,就忆起路盎然之前让他屏息。

    不能问就只能自己过去看,陆逊拽着捆住明礼双手的绳往石门处走去。

    才探出个头就被重新摁进宽阔胸膛的沈流灯还是看见了门口的路盎然,她原本抵在陆痕胸膛的力道化作了轻扯衣襟,她虚声道:“离开……快同他们离开此处。”

    沈流灯原是想推开陆痕自己站起身来,但稍微施加力道就不住发抖的手已然体现出了她身体的无力,强行推搡也无甚意义。

    但奇怪的是同样是中药,从陆痕像是要将自己嵌进体内的力道,他倒像是未受影响的模样,力气大得不可思议,难不成这药还懂得挑软柿子捏?

    早在石门震颤那刻,陆痕就察觉到了,纵然沈流灯的衣裳只是有些许凌乱,他还是立即脱下外袍将怀中人裹得严严实实。

    这会儿他也将石门外被他盯得额头冒汗的路盎然认出来了,他敛眸,轻松将怀中人横抱而起。

    以往在路盎然面前无论如何都会极力压制的赤色内力现下放肆地在眸中翻涌,如血海腾啸,理智牢笼早就不知被扔到何处,会不会被发现身份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当中。

    灯灯让他同他们离开。

    这是现下他疼痛混沌的脑海唯一运作处理的信息。

    但好在路盎然的关注点也并不在此,她本就因陆痕见人杀人见佛灭佛的杀戮状态有些惊愕,他诡异的赤眸路盎然下意识将其归咎于石室内的药物。

    迫人视线的消弭才是让路盎然更为直观的感受,紧绷的身心皆是一松,悬在喉间的剑总算是移走了。

    赶到石门前的陆逊看到的就是这幕,陆兄怀中抱着位披着他外袍的女子,该女子的脸虽被他摁入胸膛难以窥见,但那熟悉的身形,以及与玄色外袍衣袂交缠的素色衣裙,不难认出她是当时与陆兄一同落入陷阱的沈姑娘。

    这……

    陆兄与沈姑娘两人……

    纵然不能像路盎然那般一闻便知石室内空气古怪,但光是看两人间的氛围变化,不难猜出两人间发生了什么,难怪路盎然脸色突然变得那般难看。

    陆逊屏着的气一时恍若石块般凝坠于喉间,这会儿就算能开口怕也是哑然。

    他下意识望向神色忧虑的路盎然。

    而她只是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大步踏出石门的陆痕越过两人或疑虑或担忧的目光,直奔被绳索捆住的明礼,仍带赤意的眸子锁住他,“带路。”

    高大男人嘶哑嗓音恍如沙鸣,自上而下睨着他的深邃赤眸让人如溺粘稠血海,都说魔教中人杀人不眨眼,可他在主持身边见过的那些人与这人相较远不是一个层次的,光是被盯着就有种鲜血源源不断涌入鼻腔的窒息感,甚至比方才陆逊的剑尖抵住背脊让他感觉离死亡更近。

    “……是,是。”原本还心存侥幸等着石室内的药物发挥效用,准备趁乱逃走的明礼瞬间熄了心思,连连应着,全然顾不得捆手绳索还握于陆逊之手。

    握着绳子的陆逊被逃命似仓皇的明礼扯得往来路走去,路盎然见状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听着两人即刻跟了过来,沈流灯才稍稍放心。

    石室内的药物厉害,不能让路盎然陆逊两人也中招。

    身体的耐药性已经到达边界,无力淹覆身体的同时,昏沉也逐渐侵蚀神智,陆痕的脚步虽迅疾,圈拥住她的双臂却意外的稳,令人心安的温暖怀抱让纷杂的脚步声都模糊得犹如催眠曲般,重复模糊的脚步声不知是何时将有力臂膀中圈护起的神思搅混的。

    明礼一将陆痕带出密道,他便抱着怀中人纵身飞离。

    不过眨眼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路盎然陆逊便看不见陆痕的身影了,两人下意识要去追。

    这下换明礼被束缚手腕的绳扯了个趔趄,手中绳子的拉扯感让陆逊意识到他手中还拽着个人,他想到什么似的缓下脚步,扬声对前方不远处的路盎然道:“路姑娘你先行一步,陆兄应是带沈姑娘回了客栈,我帮武捕头收完尾就回去。”

    顺昌崇佛,而这慈光寺又是顺昌香火最为昌盛的寺庙,僧人自是不在少数,若是想一举抓获难度不小。

    在他将明镜交由武捕头,回暗道寻人去救陆兄他们之际,便听见武捕头派人回县衙增派差役,明知人手不够,若他就这么抽身离去,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况且还是他请武捕头前来相助的。

    路盎然也停下匆忙的脚步,她看了眼下山的路,又看回他和他身旁被缚的明礼,“好,你自己当心些。”

    她心知陆逊并非不担心沈姐姐陆大哥,而是他们中起码得留下一个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陆逊浅笑颔首,“你也千万当心,去吧。”

    他温和的笑容让路盎然纷乱焦灼的心绪微定,她深吸了口气后转身离去。

    望着路盎然的背影,陆逊唇畔的弧度逐渐平直。

    虽有些忧心陆兄和沈姑娘两人的状态,但陆兄那连看都不许他们多看一眼,周全小心护着沈姑娘的模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若是沈姑娘清醒了……再怎么样也是路姑娘去看望比较合适。

    想是这般想,他却还是在路盎然身影隐于丛林后,愣神似地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但很快,身旁僧人打断了他悬在心间的忧虑,“我已按照你们的意思帮你们救出了人,现下总可以放我离去了吧?”

    陆逊垂下眉目,疏朗温和眉间似乎染上了几分沉郁,仿佛厚云遮日在松柏上打下不易察觉的荫。

    语调却仍是平和的,“我何曾说过要放你离开?”

    在他的胁迫下不情不愿地“帮”他救出了原就是被他们坑害的人,便已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理直气壮地要求离开。

    做出了那般有违人伦的事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就犹如饮水食饭般理所应当,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连丝毫羞愧都未曾看见,就更别提悔改了。

    明礼脸上原就是挤出的笑容僵住,“你!你明明说过会放过我的!”

    陆逊低眸将握住的绳一圈圈缠绕于掌心,“你助我找人,我不杀你,可并不意味着我会让你就这般轻松离开,继续去祸害他人。”

    “你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原以为能离开的明礼气急败坏,“就你们还自诩正派人士呢,魔教的人果然没说错,你们都是一些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陆逊没理会那吵得让人心烦的骂骂咧咧,只是兀自握紧掌心圈绳,内力运行用力一拽。

    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惨烈痛呼。

    被他这么不打招呼的猛然一拽,没来得及反应的明礼“咚”地声直接跪倒在坎坷石地上。

    膝盖骨都要被砸碎的巨大疼痛让明礼脑子瞬间空白,挂在嘴边的不干不净荡然无存,争先恐后从嘴里吐出的只是无甚意义的痛呼声。

    见明礼跪伏在他脚边,陆逊躲过他跪拜正对的方向,好心将他扶起,嗓音清朗,“怎么还跪上了,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师兄弟们。”

    还没从尖锐疼痛中缓过来的明礼又被强行被扶起,两只腿就如同快断了的面条似的打摆子,被迫迈腿的他疼的是面目扭曲冷汗淋漓,他想靠在陆逊身上,可陆逊也只是给了他个不至于躺在地上的力,不甚温柔地拖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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