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翡心不认床,入住紫禁城的第一晚睡得还算香甜,就是梦中的小世茂总是呜呜哭,与在家时一样惹她心疼。

    寅正,文韵叫起。

    佟翡心打着小哈欠,下榻洗脸漱口。

    “外面是什么动静?我怎么听见了猪叫?”

    “是萨满太太在杀猪祭祀。”文韵回道。

    佟翡心震惊了,终于有了前世今生连接起来的实感。

    前世去故宫参观时,就听导游介绍过坤宁宫每日四头猪的历史*,不光现杀现煮,还要分发给亲近大臣们不蘸盐吃掉。

    记得当初她还和室友吐槽,给康熙当亲近的大臣真真是倒了大霉,起的比鸡早,经常跪着挨喷,全年没什么休息日,还要受白水肉的荼毒。

    最关键的是听闻那煮肉水是从盛京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轻易不会换。

    佟翡心几欲作呕,把几个虾兵蟹将吓得够呛。

    “主子您怎么了,哪儿难受吗?”

    “主子先喝点水。”

    佟翡心摆摆手,虚弱道:“没事,簌簌口就好了。”

    三个小宫女应该没睡好,黑眼圈略明显,一个抱盆,一个端烛台,一个拿净口盐,乖巧候在一旁。

    “等我回来,给你们排个班,往后轮着早起当值就行,大清早用不上这么多人,别都堵我前面挡光亮。”

    冯踞和安广之傻傻咧着嘴笑。

    他俩其实也没睡好,但因为晒太黑了*,几乎看不出来。

    作为柱字辈里最先有主子的小太监,昨儿晚被同寮房的其他伙伴们羡慕称赞了大半宿。

    此时幸福得直冒泡浑身是力气。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留海都要梳上去用散发清新丁香味的油膏配合发粉定住,发粉是妆匣套装里现成的,油膏是她从家带的万能油,能抹头能抹手脸,大大的一盒,省点用能顶小半年。

    “主子,这味道真香。”文韵明显清洁过自己,换了套崭新的宫服,油亮的辫子用赭绳缠住。

    佟翡心直接把手伸进八角银盒里蒯了一指尖油膏,全抹在文韵的手上,笑着道:“换你也香香。”

    “主子!”文韵是真慌了,她怎么能和主子用一样的香膏。

    “放心一会儿就散了,再说你和我走一起,别人闻不出谁是谁。”

    昨夜领的点心盘子还剩几样,小孩们各自揣了两块走,今晨还能凑合一顿。

    内务府准备的敬例茶罐里是品级普通的散装绿茶,个子最矮的诗韵放下净口盐,特别有眼力见的改拿轻巧小瓷壶沏茶。

    只有琴韵哼哧哼哧地捧着着景泰蓝嵌酸枣枝厚底大烛台不肯撒手。

    佟翡心快被两个小丫头截然不同的秉性笑死。

    边喝茶边吃口感干适的宫廷点心垫肚子。

    她不爱吃甜食,见琴韵在偷偷吞口水,轻轻拍了拍桌面,道:“举烛台费力气,剩这两块,留琴韵吃。”

    书韵呆呆的没甚反应,鸡贼的诗韵脸酸了,眼睁睁看着憨琴韵喜滋滋地谢恩后,把枣泥酥快速炫进嘴里。

    其他殿的格格们都起了。

    佟翡心见时间差不多,重新净手漱口,换上衣裳,带上文韵,跟随大部队的脚步迈出钟粹门。

    按理讲,新入宫的庶妃们第一站应该是去见皇后,由皇后娘娘带领她们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但领头的祥福太监说,宫内从五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九观音成道日,为皮肤病犯了的孝庄太后举办长达半月的祈福回遮大法会,慈宁宫那边一堆黄帽喇嘛念经呢。

    就连万岁爷下了朝也要等晌午才能去请安。

    所以第一站见过皇后娘娘后,基本就没什么事了,要等今日万岁爷空闲时再听宣。

    少见两位大咖,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佟翡心却不高兴。

    这意思难不成,要紧张一整天做被康熙召见的准备?

    坤宁宫距离钟粹宫不远,拐出大成左门就见到位于三殿北墙的坤宁门。

    到了门口,仅微微冒汗。

    血腥味萦绕鼻尖。

    佟翡心惊喜发现,明珠家的五岁小不点,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小家伙被熏得够呛,一脸苦大仇深,凑过来后鼻翼瓮合不断,贪婪地吸着清新的丁香气息。

    奶娘垂眼看她,叶赫那拉爱兰珠很不好意思的横移两步,与佟翡心拉开了一些距离。

    皇后赫舍里·宁楚鼐#(音同“奈”)今年十九,习惯寅初就起,先兢兢业业跪在祭龛下为大清念了整段萨满祈福文。

    随后在侍妆女官的服侍下换上雍容堂皇的乌金纱绣金龙吉服袍,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戴那套雕棠果缠金红碧玺耳钳吧。”宫内进了新人,是喜事,用红色装点下,讨个吉利兆头。

    希望皇上能在这些贵女庶妃家族的拥趸下,早日君臣一心,安定前朝。

    戴好八个红灯似的耳钳*,宁楚鼐先去看了眼正在熟睡的承祜,见三岁的儿子没被吵醒,嘱咐了奶娘仔细伺候,脸上挂着惯常的莞然笑容,让坤宁宫的传旨太监舟海去宣新庶妃们觐见。

    坤宁宫是紫禁城里唯一按满洲习俗改造的宫殿,嫔妃请安的花厅在西暖房,舍弃东边是因为东暖房中正架着几口大锅,烧得热气腾腾,由萨满太太熟练地煮肉蒸糕,为尊贵的大清帝王制作今日福赏。

    西暖房内的熏香很重,散发着昂贵的金钱味道,与经久不散的血味混在一起,不难闻但怪怪的。

    昨日佟翡心还觉得自己殿内的摆件都很协调顺眼,今日入了正宫地界,才知道何为天家富贵,天外有天。

    皇后赫舍里——这位据说唯一在康熙帝内心深深扎根的发妻,身材丰腴,气质端庄,圆长柔和的鹅蛋脸,配上仿佛经过精雕细描的三庭五眼,就算到了现代也能被赞好一张国泰民安脸。

    佟翡心一板一眼行了礼,动作相当标准,绝不会给礼仪老师单佳嬷嬷丢脸。

    宁楚鼐的眸光轻柔如江,视线在仪态最让人舒适的佟佳格格身上停留了好片刻,内心微叹。

    可惜外八旗格格中最好看的这位,年幼癸水*未至,无法俸御。

    于是宁楚鼐把目光缓缓移向前排年纪最长的两位汉军旗格格李佳氏和王佳氏,对身材高矫,容貌周正的王海兰格外满意。

    “妹妹们快请起,舟海,给格格们看坐。”

    佟翡心低眉顺眼坐在绣凳上,左手边是香茶果盘和杏仁小桂圆甜汤。

    领导训话按理要认真听,但佟翡心越听越懵,怎么全是在拉家常。

    这位小姐姐不愧是康熙帝口碑最好的元后,说话袅如清风,办事面面俱到。

    不光允许两个小不点的奶娘抱坐,还很照顾她和家世不甚闪耀的布尔和,就连听到她奇怪的口音,也只是担心她不习惯京城的风俗并无任何歧视不满之意。

    聊了快两刻钟,没有督促她们要如何恭慎承服天子,基本都是在关心饮食住行和谈论旗属间的趣闻,和想象中的主母训诫一点不一样。

    “软罩纱库房里还有不少,本宫会下旨齐心协力赶出六套,既然一层罩帘防不住蚊虫,那就罩两层。”

    “两位小格格年幼,每日饮乳热糕不能断,你们阿玛可是跟皇上哭诉了好几回,生怕宫内照顾不善,内膳房太远,这样吧,让内务府在钟粹宫的南墙屋下搭个小膳房*出来,日后用热水热饮也方便些。”

    “皇祖母数日子盼你们进宫,早早开了库房托我放赏,正好今儿个同宫分一同运回去,皇祖母皇额娘好东西多着呢,下次正式觐上,两位老祖宗定会再赐赏。”

    气氛迅速火热起来,就连明珠和遏必隆家甚有脸面的两位乳娘也插了不少话,幸福得红光满面,与有荣焉。

    佟翡心静静围观,忍不住自叹弗如。

    小姐姐牛啊。

    别看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桩桩办下来,绝对能暖到人心里去。

    难怪清廷初期,数量庞大的明朝叛将和闲散部族会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前赴后继效死。

    卯正。

    宫中的其他庶妃小福晋来给赫舍里皇后请安。

    佟翡心起身,跟着大家一通觐礼寒暄。

    宫中目前除了中宫皇后,其他人的待遇全都比她们六人低不少。

    康熙十年的外八旗格格,待遇是按嫔级走的,年俸二百两,养在宫中作为后宫主位培养。

    她们六个的服缎疋数是三十匹缎,而早进宫这几位包衣出身的庶妃,生育有功的最高不过十八匹缎,大部分是十二匹缎,甚至八匹缎。

    待遇最低的扣除被套挂帘这些杂途用布,就按每匹外衣锦锻做二到三身套裳来算,每年不过十几件新衣裳。

    至于现银宫分就更可怜。

    昨日她赏自己虾兵蟹将一共出去三十两,其实就是低级庶妃全年的年俸*。

    难怪很多清穿前辈都戏说后宫争宠不是争别的,是在争福利待遇。

    奇怪的是,花团锦簇的庶妃小分队并没有给西暖房多多增色。

    佟翡心敏锐发现,这些宫中老人在面对赫舍里皇后时,显得十分恭敬。

    这种恭敬并非畏惧,反而有一丝丝虔诚……

    包括日后在康熙后宫爬上高位的三阿哥生母——荣妃马佳吉鼐。

    具体表现在,赫舍里皇后赐座,马佳氏只搭坐了四分之一的面积,时不时就想起来行福身礼。

    就连十岁进宫,与康熙帝青梅竹马长大的未来端嫔董佳·乌鼐,坐在正宫娘娘的视线角落也显得局促不安。

    要知道,这位能从深受信重的赫舍里皇后手里分走康熙部分宠爱的董佳氏,于今年阴历二月刚刚生了第二位小公主。

    庶妃们前躬的姿势配上谄媚的笑容,就像娇艳盛开的低矮花丛被另一株异常高大骄傲的植物夺去了所有光芒。

    赫舍里这只国色天香的皇家牡丹稳稳压了所有人一头。

    莫非这就是上三旗的主子娘娘对于下属包衣奴仆的统摄力?

    大咧咧的惠妃娘娘没有出现,康熙未序齿的三子承庆两个月前才病亡,皇后体谅她丧子不足百日,免了请安。

    目前康熙后宫,仅有两女一子,后世耳熟能详的诸位阿哥公主们通通没有出生。

    汤匙掉入瓷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所有人都同时看向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佟佳小格格。

    佟翡心面上在笑,心却直入谷底。

    竟……

    一个都没养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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