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书剧情中,上京城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原书反派之一的魔教教主平岳君是男主萧元弘流落在外的兄长,是启国开国皇帝萧朗和前朝公主陈文绮的私生子。

    发现萧朗有谋反意图后,陈文绮便将刚刚出生的平岳君藏了起来。

    后来萧朗造反,陈文绮被杀,公主府的老仆拼死救下才满周岁的平岳君,带着他一路逃出了上京城。可惜战乱频发,民不聊生,身无银钱又久病缠身的老仆终无力护主,只能在死前将仅有三岁的平岳君送进了嫇灵教栖身。

    平岳君在阴阳玄术上有些天赋,所以很快便得了前任魔教教主的青眼,被收为了义子。前任教主亡故后,平岳君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教主之位。

    成为教主之后的第三年,二十岁的平岳君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不过那时的他误以为母亲陈文绮是被萧元弘的母亲所杀,所以为了替母报仇,便将怨恨都宣泄到了萧元弘母子二人身上。

    他潜入上京城中,联合朝中奸臣,给那时尚是太子的萧元弘搞了很多事情。其中一样,便是让手下的巫师给上京城中的百姓下蛊,编造鬼怪之说,想让萧元弘失去百姓的支持。

    那些被平岳君抓去下蛊后的百姓,回到家门口时也是这般神色恍惚,同样记得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对着他们吟唱些什么。

    不过,庾淑蓉觉醒后,为了让反派少搞事情,男女主角能早日修成正果放过她这个恶毒女配,早就把能让平岳君发现自己真实身世的线索都销毁得差不多了。

    按理来说,平岳君不应该继续搞事才对。

    即便平岳君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想要搞事,如今的萧元弘已经登基称帝了,鬼神之说也已经很难威胁到他的皇位稳固了。要搞事也不是这么搞的。

    庾淑蓉实在想不明白平岳君的盘算。

    但既然她出了上京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准,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给她的“死得其所”。

    是她改变的剧情,那她自然也该查清楚剧情改变之后的走向。

    入夜——

    庾淑蓉将药膏涂抹到煮好晒干的白布上,将抹了药的部分挪到后背伤口的位置,调整好位置后覆盖了上去,一点点将剩余的布条一层一层缠绕好,就这么花了近一炷香时间才包扎完。

    这几日,她都是用这种方法来换药的。

    幸亏初次处理伤口时,楚云舟让人处理得很仔细,孙大人给配制的药膏也十分管用,所以即便庾淑蓉换药的方式显得有些粗糙,也没让伤口继续恶化。

    不过,伤口痊愈的速度也很缓慢就是了。

    庾淑蓉穿好衣服,伸手打开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便转身去装备自己带来的那些防身物品去了。

    袖箭、迷烟、毒药……

    她将身上能塞东西的地方都塞了个严严实实。

    准备好了之后,她出了客栈,到了城西一家名叫“若汀阁”书肆外,有规律地敲了五下已经紧闭的店门。

    嫇灵教早在百年前就已创立。

    一开始只是一群在战乱中国破家亡的人凑到一起抱团取暖而已,而后因为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逐渐形成了一个大组织。

    组织内部人员构成复杂,但因为多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急需精神和信仰上的安慰,心灵空虚的人们便渐渐创造出了一个教内的神明用以宣泄情感和寄托希望。有了神明之后,教中很快也有了祭司、巫师、教众……这组织便由此生出了宗教的性质。

    有宗教性质,却不听从朝廷管教,也不与江湖门派来往协作,所以嫇灵教很快便被打上了魔教的标签。

    嫇灵教教众数以万计,在启国各州都有其驻地,这些驻地的联系人一般都会伪装成书肆、画铺、茶馆……这一类坊间较为常见的正经店铺的店主,方便教众之间互相传递消息。

    而分辨出这些店铺的方法,就是看店名。

    他们的店名一般都会与“嫇灵教”的教名有些关联。

    因为“嫇”有“嫇奵”一词,所以他们为店铺取名时,常会化用“奵”为“汀”以作店名使用。

    庾淑蓉也不确定这家“若汀阁”到底是不是魔教驻地的联系人开的,但总得试试。

    她站在门外寂静的街道上静静等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等到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店主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庾淑蓉后,摆出了一副烦躁的表情。

    “本店已经闭店了,郎君若要买书,明日再来吧。”

    “我不买书,只求庇护。”

    庾淑蓉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女子声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店主听见她是个女子,收敛了几分面上的烦躁。

    “小女子求路无门,愿以残薄余生供奉神明,只求神明赐下福泽,收留小女入她天羽荫蔽。”

    店主闻言,面上不仅没有疑惑,反倒露出几分犹疑的神色来。

    见此,庾淑蓉心中已有九成确信这书肆就是魔教在同州的驻地。

    “求店主可怜,小女子实在无处可去了,若神明不愿庇佑小女,小女恐怕也只有一死了。”

    庾淑蓉跪在店门口,哭得凄怨可怜。

    店主连忙要扶起她说些什么,昏暗的店铺内部却忽然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店主见男子出现,连忙垂下头退到了一侧。

    “让她进来吧。”

    黑衣男子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主上要见她。”

    平岳君果然在这里。

    庾淑蓉的心微微一沉,还是尽职地挤出了感激的笑容,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了身。

    黑衣男子看向店铺过堂门的位置,抬起下巴示意庾淑蓉自己进去。

    后院?

    堂堂魔教教主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在驻地联系人的店铺后院里面待着吗?

    这书肆虽然没有处于闹市之中,但白日里来往人流也不算少,待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不会很容易暴露身份吗?

    庾淑蓉这么想着,却还是连忙擦干了面上的眼泪,装成紧张无措的模样走出了过堂门。

    门外的院落中有几个和黑衣男子相同打扮的男人在守着。

    院落四周的房间都暗着,只有东边那间亮着灯敞着门。

    就算是没人给庾淑蓉指路,她也看得出来平岳君就在那东厢房里等着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进了房间之中。

    她进去时,平岳君正斜坐在黑檀罗汉榻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搭在膝盖上,白皙细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头上曙色的鸾鸟天鹿纹绫袍。

    他舒着一双墨笔勾成的云眉,眼中带笑地看着庾淑蓉走了进来。

    见庾淑蓉要跪下,他忽然笑出了声。

    “三小姐,何必行此大礼?”

    弯下膝盖的庾淑蓉闻言一愣,抬眼看向了平岳君那双轻佻昳丽的眼睛,片刻才回过神来,带着笑容站起了身子。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但她知道,自己今日多半会折在这里了。

    庾淑蓉笑着将双手放到腰侧,微微俯身屈膝,按闺阁小姐的礼数重新给平岳君见了礼。

    “七日前我卜卦测算,卦象说我将会遇到一位女子,要我小心招待。我还道是哪位女子,却不想竟是庾相那位突然性情大变的亲生女儿。”

    平岳君抿了抿嘴,像是觉得无趣似地,转头盯起了烛火旁上下翻飞的白蛾。

    他伸手去捏那白蛾,捏下半指的麟粉后,脸上才又有了几分笑意。

    “让我想想,三小姐已经被庾相赶出了家门,不过楚少卿倒是对三小姐一往情深,将三小姐保护起来,日后问楚少卿讨些好处,也是一个用处。”

    “你不杀我?”

    “那可不好说。”

    楚云舟站起身来,走到了庾淑蓉身旁,将指腹上的麟粉擦到了她背后的衣料上。

    像是知道她背上带有鞭伤似的,他擦揩时略微用了些力。

    庾淑蓉吃疼,没忍住吸了一口凉气。

    “三小姐不如先告诉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我教教众才知道的敲门暗号的。”

    “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弱女子,想要寻求后路,路遇善人好心收留,给她指了条去路,她便得知了暗号,又找到了庇护之所。机缘而已。”

    “机缘?”

    平岳君捻起庾淑蓉的一缕墨发,在指上绕了两圈。

    “三小姐瞧不上宰相府的锦衣玉食,瞧不上少卿府的温言蜜语,倒瞧上了我嫇灵教的机缘了。真是让人意料之外呢。”

    “活了二十四年,受够了循规蹈矩,眼下想要离经叛道一次,教主大人也不愿意给个机会吗?”

    “三小姐的一个机会,说不准,可要我数万教众以性命来背负。”

    平岳君绕着庾淑蓉墨发的手指搭到了她脖颈之上,指尖朝里,缓缓划下。

    “若三小姐是我,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如果我是教主,我不会给。”

    庾淑蓉回答得毫不迟疑。

    平岳君的动作一滞,看向了神色始终淡然的她。

    “数万人的性命,和一个任性小姐的性命,没有可比性。”

    她笑得平常。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庾淑蓉。”

    庾淑蓉的房里留了一柄用来削果皮的刀。

    刀一钝,她就会用磨石去磨。

    持着锋利的刀刃在腕间鼓动的血管上比了又比,还是没狠心划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肤。

    她就这么一日一日地削着果皮,一日一日地磨着刀刃,到底也没等来下手的那一刻。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想活了,这种疲倦的情绪每一日都裹覆着她,驱使着她用麻木无章的思绪去逃离周遭的一切。

    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怀疑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作态到底是不是为了博取关注。

    如果不是矫情,不是娇气,不是做戏,那为什么她还没有死呢?

    她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或许老天爷愿意给她一个“死得其所”的话,她的虚伪和矫揉造作就可以被装点漂亮的坟冢所掩埋,再也不必绞尽脑汁地解答这个问题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庾淑蓉。”

    庾淑蓉十分平静地重述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平岳君想要从她的脸上分辨出欺骗和诡计的痕迹,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面前这个庾家三小姐,好像是真的觉得自己该死。

    可他不信这世上还有能用自己生死当代价,来替凶手设身处地的蠢货。

    都是计谋罢了。

    他将五指地扣到了她的脖颈上,一点点收紧,慢慢扼住了她的呼吸。

    平岳君带笑看着被自己握在掌中的庾淑蓉,静静地等着她求饶。

    “我想恬不知耻地求教主大人一件事情。”

    她开口了。

    平岳君满带鄙夷地对上她的目光,以为她会开出什么丰厚的条件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

    但她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希望教主大人日后若要一次取走许多人的性命时,想起我今日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能放过那些人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给他一条生路。”

    “教主大人……先答应下来,以后不照做也行。”

    “教主大人不……答应……也行……”

    “我就是,随便求求……”

    因窒息而脸色涨红的庾淑蓉断断续续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死得太没有……价值而已……”

    平岳君愣愣地看着她,心底漫起了奇异的滋味。

    是好笑,是不解,亦是动容。

    他在庾淑蓉陷入昏迷前突然松开了掐住她脖颈的手。

    庾淑蓉随即摔倒在地,有气无力地趴在地面上,一面咳嗽一面慢慢恢复了呼吸。

    “你真以为自己的命有那么金贵,金贵到我会为了你放过别人吗?”

    “我就是,随便,求一句。”

    庾淑蓉捂着脖颈前侧,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着。

    她根本无暇顾及平岳君此刻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有些,事情,努力过了,对自己,有个交代就是了。”

    “疯女人。”

    平岳君无语到发笑。

    比起“三小姐”“楚夫人”“贱种”,庾淑蓉意外地很喜欢“疯女人”这个称呼。

    这是一个没有他人标记,彻头彻尾由她自己所定义出来的称呼。

    很适合她。

    平岳君垂下眼,站在庾淑蓉面前,修长的身体挡住了本该映照她的昏黄烛光。

    她被一片因他而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了。

    可庾淑蓉就这样坐在那阴影里,抬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来。

    “谢谢。”

    她诚挚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称呼的喜欢。

    这女人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平岳君在心底如此剖测道。

    但他看着她的笑容,心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他突然不想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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