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宵眯眼看向季煜,她又不是在害怕自己被怪罪,这人怎么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似乎察觉到了谢宵眼底的疑惑,季煜浅淡的双唇微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谢宵脑中:“神祖大人也绝对不会怪罪无辜百姓的。”

    谢宵“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几人起身准备离开时,老板热情地过来帮忙掀开帘子。谢宵走在最末,点头致谢时对上了老板那双露水一般的眼眸,有几分碎发垂了下来,说不出的清丽。

    谢宵微怔,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却在面前人的眼里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再次抿唇颔首时,那股敌意却又烟消云散了,仿佛只是谢宵的错觉。

    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挂在天空上灼灼泛着红光。谢宵忍不住在阶上驻足,长风荡气回肠,刮乱了她满头乌檀长发。触手可及处,依稀可见天光流转、浮云莫变。

    谢宵吐出一口浊气,回首跟老板寒暄道:“能于山林间窥得风起云涌,实乃人生极大幸事。”

    老板倚在门帘处,望着满天霞云淡笑道:“谁说不是呢,功名富贵一场空,到头来,真正看得着、摸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些草木云空罢了。”

    谢宵忍不住挑眉,欲开口又停了下来。一块小石子咕噜噜滚到她的靴旁,谢宵转头,看到李安饶张牙舞爪地站在路边,不断对着这边比划动作,于是回身向老板说道:“告辞。”

    “诸位一路平安,有缘再见!”老板挥手告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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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光庙虽然建在山上,但因为来参拜的人多,这附近倒也不算太偏僻,零星的小镇分散在四周,镇里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

    谢宵拽着二人进了一家卖布料衣饰的小店,买了好几件暗色的外袍。付完钱出来时,迎面撞上一个推着手推车到处走的小摊贩,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玉块玉镯,还有玉质的长命锁。这些玉料的色很浮又僵硬,明显都是伪劣的次品。

    摊贩热情的嚷道:“几位要看看吗?”

    谢宵摇了摇头,抓住面露好奇的李安饶继续向前走。

    季煜跟在后面,攥紧了右手。

    几人找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树林处坐下,规划完具体的行动路线后,各自找了棵树靠上去,预备小憩一会儿,只等天色大暗便开始行动。

    谢宵睡得昏昏沉沉间,听到季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解决完这两座庙的事,我们就继续寻找女皇大人吗?”

    谢宵晕乎乎回道:“嗯……应该,就是到时候……不一定能行,圆月已经很久没感应到母皇的位置到底在哪了。”

    季煜笑得清雅,声音像挂着一层朦胧的雾一样,安慰道:“没关系的,总能找到的。”

    谢宵困得意识不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含糊道:“……额嗯,是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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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一个身影敏捷地从树上跳下,两个手刀一左一右打晕了门口守夜的两个护卫。

    黑色劲装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冷硬的眼睛。李安饶没料到正门的防守竟然这么羸弱不堪,面罩下的脸似乎抽动了一下。这一身衣服还是谢宵硬让她穿的,虽然李安饶也不知道已经用了易容术,他们几个人本身也是通缉犯,裹那么严实究竟有什么用。

    李安饶轻推了朱漆木门一把,察觉里面果然锁上了,于是一掌拍在墙面上,借力起身飞跃高墙,单手撑地点在地面,直膝站起时,花穗的清香传入她的鼻腔中。

    忽然袭来一阵晚风,巨大梧桐木上的枝条簌簌作响,落叶飘摇而下倾洒一地,使这清辉照耀的庙宇一隅显得格外幽寂。

    及至膝盖的长靴碾过杂乱的落叶,李安饶穿着一身黑衣,隐进萧瑟的黑夜里,在寂静的院中信步而行,周身冒着一股凌冽的杀气。

    走到主殿门前,李安饶张开手指掐住那把铁锁,轻松一捏,铁锁像破碎的纸片一样分裂开来。

    木门轰然大开,纯金浇筑而成的神像正对殿外,李安饶掀起眼皮,打量着这座在黑暗里显得格外阴森诡谲的神像。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神像好像在笑。

    神像的双眼紧闭,却莫名地让人心里发毛。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李安饶眉头紧皱,侧身在掌心积蓄灵力,准备把这怪异的神像直接劈成两半。刺耳的金属咔嚓声在修长的手指间响起,满溢的灵力却在挥出去的一瞬间消失了。

    李安饶望向自己的掌心,感受身体内汹涌的灵力不断汇向手中那一处,却在施展时骤然消失。李安饶试着聚起几个灵力团扔向空中,皆在脱手而出时突然不见,仿佛空气里失去了某种传导灵力的介质。

    “还真是有趣啊。”李安饶含着笑喟叹道。她转动眼珠,视线锁向神像闭合的双目,少顷哂笑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

    一把肃穆的长剑显现在李安饶的手中,剑锋倒映霜雪之色,剑柄兼蓄铁金之威,末端镌刻着“落雁”二字,挂着条青骊色的穗子。

    李安饶提起长剑预备生劈了这座邪像,剑刃刚触及金身,屋外狂风大作,一股刚劲至极的力量回弹了回来,长剑带着李安饶一齐撞向轰然关闭的殿门,无数尖锐的木刺扎进她的身体里。

    邪像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呸。”李安饶吐出一口鲜血,用袖子擦干嘴角的血迹,体内气血翻涌,喉管里还在源源不断朝上冒着鲜血,就好像有东西要把她脏器里的血液吸干一样。她扶着地板站了起来,体内的灵力激荡如沸水,受损的五脏和背部顷刻间恢复如初,只是血管内流淌的鲜血愈发得狂躁,仿佛要冲破阻碍喷涌出来。

    李安饶的额上布满了青筋,虬曲的血管逐渐爬向凌厉的眉眼间,汗水顺着鬓角处流下,头脑阵阵眩晕般发着昏。她勉强稳住心神,执起长剑,试探性地点了几下前方的邪像,辉煌的金身上却连丝毫划痕都没有,反而每次都有成倍的力量回弹回来。

    手腕上突出的血管开始向躯干处攀附,李安饶空有一身强劲的灵力使不出来,不知什么东西还在吸取她体内的鲜血,就连这尊诡异的邪像也砍不得,此时不禁气得眼前星光直冒。

    “该死的邪种东西!”李安饶咬紧牙关骂道。这座庙里的东西远强于他们几个的猜想,之前这里表现的太无害了,导致他们只专心想着怎么对付有可能暗中埋伏的卫队,现在看来,这里哪需要什么护卫保护,这儿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杀人熔炉。

    李安饶又看了一眼流着血泪的邪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喉间几乎是往外喷涌着鲜血,咽都咽不下去。用力抬起胳膊肘,李安饶使劲撞着殿门,木头做的大门此时却变得坚不可摧了起来,似乎要把她封死在这里,直至所有血肉都爆炸开来。

    菱格门窗上糊的绢纱薄如蝉翼,透着高悬在屋外穹顶上的明月,李安饶倚在门上,跳动的心脏在胸腔里将鲜血泵向全身。垂下眼睫,成股的鲜血从她的耳鼻中流出,泼洒在地面上。

    喉间冷哼出一声轻笑,李安饶收回手里的落雁剑,眼中闪过狠绝的目光,用已经变成鲜红色的双手,徒手撕裂了殿门。

    李安饶就地一滚翻下台阶,断裂的木块飞向空中,铺天盖地朝着她的方向扎了过去。

    有几根木块格外尖锐,像被精心打磨的利刺,凄厉地破开空气,李安饶的瞳孔里映照着满天锋利的木块,此时既无法架出体外护盾,也来不及再召唤出落雁剑了。

    “唰——”

    一把熟悉的银亮色长剑突然出现,如同切豆腐般瞬间斩断了所有袭来的木刺。

    李安饶回头,看到谢宵正站在远处的高墙上,手中拿着一把如雨后霁空般清丽的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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