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人即使自知一切命数皆有尽头,却还是不停的挣扎挣扎,企图在这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创造出让历史染上油墨,让自己下辈子投胎都还能知道的千古风纪。

    你怕死吗?

    你若是问尘罄她可能会这么回答:“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整日念着这些朝生暮死的事情,我还不如再去登高望远…况且那么早的事情何须我现在就去思考。”

    “我未雨绸缪了小半辈子,这次倒也难得再想了。”

    鹫夏划分了十三座魔城,而这新帝登基后建好的第一座却是这六十万燊烬军连夜奔袭,大败豨族的櫂裘城。

    櫂裘建好后几年里在城中流传的最多的美谈便是燊烬将军马踏平川的故事,谈论的次多的便是城主和燊烬将军的关系,再次之便是燊烬将军的身份,最后便是城主府的少爷尘瑜尘疾平。

    大家都说他乃是城主和前任城主之子刘邵津的孩子,但有人问,为何这孩子姓尘而非刘。

    众说纷纭,城主从来不管这个,让大家伙儿自个猜,要真相,一个字奉上:滚。

    这尘瑜乃是城主早产诞下,自幼身子孱弱常年将养在城外别院中,逢年过节才接回来几次。

    可也是不知道怎么的,这向来三步五咳的尘小少爷竟也开始习武了?

    打这件事抛头开始櫂裘的饭后闲谈就变成了这样:城主昨日出门登山了?尘小少爷今日可以提剑了?姬岁近明天到西南……

    红日鱼轮交,青丝生华发。

    没过几年燊烬将军便将身份昭示天下,城里的人们这才恍然记起十几年前在那十里红妆,哗声冠城的大喜日子里,有个背着行囊,骑着骏马孤身出城的少年郎。也才知道这位商贾少爷如今成了叱咤一方的将军,一品大将,皇帝的重臣,皇后的亲弟。

    姬岁近这些年每逢年关便来一次櫂裘,一来是个城主送药问诊的,二来是给城主送些小玩意儿。

    尘樾如今在燊烬军混的风生水起,在军营中用上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只是相聚遥相送,万里路迢迢。实是难啊。

    尘瑜在姬岁近调理下身子骨渐渐硬朗,姬先生说可以学些武术锻炼身体,不知怎么的练着练着就迷上了舞刀弄枪。城主知道后也不拦着,只说让人喜欢做什么便做。

    有次杨瑃拉着尘瑜问是喜欢笔墨还是刀剑?

    尘瑜问她:“祖母希望我喜欢什么?”

    杨瑃看着面前的孩子,自豪的说:“文,有你母亲。武,有你舅舅。你可不要小瞧了你母亲,你不要只知她披着一件城主外袍,就觉得她一身铜臭味。她虽少时性子不羁,但尚在闺中便已读尽历代名书,对星楼藏书阁中的著作更是如数家珍,再晦涩难懂的词作她也能用笔墨写下注解。”

    但又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收起义正言辞的腔调,淡道:“文也好,武也罢。若是在从前我定是让你习文的,尘家不缺武将,况且现今已经有了你舅舅,现今我们尘家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无依无靠。”

    “祖母是想我学武?”

    “这还得看你啊孩子”杨瑃面容慈祥,抬手抚摸着尘樾的脑袋,只不过那眼神让尘瑜一度觉得她在透过自己不知道看什么,“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们不会拘着你们的,再也不会。”

    这话后半句轻飘飘的,似是喃喃自语。

    说完杨瑃也没听尘瑜的选择,转身离开了尘瑜的住处。后者在人身后作辑行礼。

    后来据尘瑜的记忆是:那日算不得晴朗,灰蒙蒙的。但我听完祖母一席话后我并没想很久,我抬头看了看天,很快我就想,为何一定要文武中选择,我为何不能做个远思谋,深远虑的将才?母亲说让我喜欢什么便去做,不要什么瞻前顾后。对小孩子,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从此,尘家小少爷每日晨起练剑,习读功课。七年来,无论寒风朔雪,滂霈大雨,酷暑七月,也都不曾懈怠一次。

    于是在尘瑜十四岁那年,在几座城中的武试上夺得魁首的小少爷,就做出了要北上参军的决定。也就一个早晨的时间便将自己祖母和母亲说服了。

    即使现在鹫夏国并没有什么仗需要打,但这孩子的志向并未在一方西南小城,终究是要走出去的。十四岁的少年郎就像一只刚刚长好羽毛的雏鸟,你为何要拦着他飞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呢?

    尘罄自知不可将孩子一辈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索性助他一臂之力,不成为他追道路上的绊脚石。

    杨瑃心中不放心孙子独自去到北方,这其中万千里路太远了,实在危险。最后通过一番商议,由城主带队送尘瑜到北方参军,一周后出发。

    櫂裘市井生活纯朴,城中各处建筑都是翻修过的新样式,加之水路畅通,江中吆喝小贩也数不胜数。加之城主经商有道,每月櫂裘都会办烟火会,要是遇上逢年过节那便更加热闹。有些商铺更是全天不打烊,夜晚也会有人出来游玩,一派繁华。

    说来城主这几年也养成了些新爱好,偶尔和着尘瑜学上两招,还是有模有样的。也学会了刺绣,这件她少时打死都不愿学的技艺,也总是爱往外跑,跑去游山玩水,登了不少山,看了不少景,有时还将自家母亲和儿子扯上一道。

    从前人们连尘罄走到跟前都没人出来,如今尘罄望集市口一站,什么都还没说呢,怀里就塞满了百姓给的瓜果蔬菜,人人都是喜洋洋的。

    城主自己也时常感慨道:这几年的櫂裘可真是热闹。

    等到临行的那日,杨瑃还是站在城门口遥遥相送了好久直到看不见车队影子后,才不舍地离去。

    从西南到北方,这其中的路途实在是不顺畅,刚开始车队还在客栈落脚,后来住了一间方圆十里内唯一一家客栈,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是船到桥头自然沉——是家黑店。

    原来的车队有三辆马车,尘罄和尘瑜各坐一辆,剩下的一辆装路上要用的物件和换洗的衣物。为了不太招摇,马车都选的是寻常稍稍富贵人家的款式,也只带四个侍卫,基本都充做马夫,本以为这样看上去已经很低调了,却还是没逃过。

    好一番生死搏斗,一把大火将客栈烧了个干净,才将将喘了口气,又发现只剩下一辆马车了,就是尘罄的那辆。好在人一个没少,只不过今晚是要住在野外了。

    夜晚月色流光,河边熙熙流水,静谧的夜中,枝头雀鸟细声轻叫。几个侍卫架起了一小堆篝火取暖,偶有凉风吹拂,火苗被吹的稍微偏斜。

    尘瑜并没有呆在马车里,眼下正和侍卫在外面烤火取暖,倏忽听见后面有声响,回眸一看自己娘正下了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见此情景,几人纷纷起身朝来者行礼,礼过尘瑜不忍说道:“母亲,夜里风凉,马车里会暖和些。”

    “我知道,”尘罄应着他的话一边自顾自的准备在篝火旁的石子地上席地而坐,尘瑜面不改色的拉住她,担心的开口:“母亲,这地上脏污石子硌人,怕将母亲的衣裙染脏了。”尘罄静静地看着他,又听他道:“母亲稍等,”话未说完便见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展平了铺在地上,“母亲请坐。”

    尘罄看着自己儿子的动作,有些瞪大了眼,想要将地上的衣服拾起来还给他。这小子真把自己娘当作娇滴滴的姑娘了,况且她穿的也不是浅色的衣袍。

    可这话都到嘴边了,看着面前这么多人若自己拂了儿子的心意也叫人没了面子,眼下这衣服也都脏了,捡起来一时半会也穿不得,倒还不若大大方方的。

    “多谢瑜儿了。”

    说完城主提起裙角,就垫着尘瑜的袍子坐了了下来,也招呼着大伙也都坐下。

    “瑜儿你可冷?”尘罄轻声问道身旁坐着的人。

    尘瑜看着她,回答:“儿子不冷,母亲放心。”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没多时周围草丛中就传出细微声响但还是没逃过尘瑜的耳朵,派了两个侍卫去查看,最后拎回来了两只兔子。

    他们问尘罄如何处理,尘罄却看着身旁的儿子问道:“瑜儿,想吃烤兔子吗?”

    尘瑜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母亲:“嗯?母亲想吃烤兔?”

    “我是问你想不想吃?”

    尘瑜见自己母亲有些期待的样子,把原本的话给咽了回去,说:“想。”

    一旁的侍卫弱弱的出声:“可是城主……不是,小姐咱们都是自幼府里练出来的,没杀过兔子啊…”

    不曾想城主听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笑道:“不妨事。”

    半个时辰后

    “哎呀小姐好手艺啊,这烤兔我在櫂裘都没吃到过这般美味的。”说话的侍卫手中还拿着刚撕下来的兔肉。

    “是啊,小姐这手艺回櫂裘开家店都足够了!”

    尘罄拿着刚撕下来的烤兔腿,“大家谬赞了,我这都是以前学的小本事,好吃便好。”说完便将手中的兔腿递给一旁的尘瑜。

    尘瑜愣了一下才将其接过,“谢谢母亲。”

    “小孩子都喜欢吃什么鸡腿鸭腿鹅腿的,兔腿也差不到哪去。我小的时候也喜欢吃,你快尝尝我的手艺。”

    见尘瑜手里捏着兔腿迟迟不动作,尘罄不禁催促道。

    闻言,尘瑜一口咬上手中的肉。

    尘罄很是期待的观察着人脸上的表情:“好吃不?”

    尘瑜重重的点了点头:“很好吃,母亲的手艺很好。”

    “好吃就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说罢又开始给尘瑜倒腾起兔子肉来。

    尘瑜淡淡的发出不算抗议的抗议:“母亲,我已经长了很高了。”此时的尘瑜已经将近八尺了。

    “那还不够啊,你才十四,以后还有那么多年,还是要多吃多长。”

    尘瑜是争不过母亲的,只能让母亲也多吃些。

    华年流水宴,皎光易泻,尘罄拿出帕子细细擦了手,又将新的绣帕递给尘瑜。

    自己缓缓起身,解下身上的外袍轻轻披在尘瑜身上,自己拾起地上的衣服,对尘瑜嘱咐道:“外头夜凉,披着我的衣服可不许脱了,别着凉了。”

    尘瑜原本还欲再说,但在母亲的注视下,默默颔首。

    城主也不忘问几位侍卫可也觉得冷。

    几人十分有眼力见的齐齐摇头,“回小姐的话,我们不冷。”

    尘罄这才带着儿子的外袍回到了马车上,这才开始细细打理起衣服上的灰尘。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番过后尘罄是只敢领着众人住城中靠谱点的酒楼,路上带的衣物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了个干净。赶到城里去时,城主直接领着几人到宝裳阁买了好久套成衣,大手一挥就是百两银子,毫不心疼。

    城主算是想明白了,有些事情,再低调都逃不过。那她还装什么,该怎样怎样。

    自此他们进城便住最好的酒楼,若是出了城便在野外宿上一宿。

    他们给城主找野味,城主便给他们做烤鱼烤兔烤鸡…

    他们有人忍不住问道:“城主你这是哪学的啊?”

    城主闻言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说:“嗐,年少轻狂,以前不懂事瞎学的。”

    尘瑜并不认为他母亲是瞎学的,就冲着她剥兔皮的动作来说算得上炉火纯青。他自小也知道母亲小时候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一样,不出闺房,抚琴弄香,工于针脚。但也不知竟连炮制野味都手到擒来,他母亲年少时到底有多轻狂啊?

    一路走走停停看了不少风景,尘罄自是不急于赶时间,她自知自己有的是机会来看这大好河山,但是自己儿子这一去军营就不知道下次有这样的机会是什么时候了。

    菊月底才终于赶到皇城脚下,尘罄领着人先去找了个落脚的客栈,再送儿子去军营中登记。

    两天前尘罄差人给尘樾送了封信去,早没写的原因就是一时半会也到不了皇城,早早告诉他了还得让他抓痒难耐的等上许久,还不如在这会送去,等尘樾看完信他们也快到了。

    参军登记的地方设在燊烬军军营旁边,这次来皇城参军的都是十三城中习武的佼佼者,只不过在这些佼佼者当中,尘瑜是年龄最小的。

    借着给尘瑜登记的机会,尘罄也见了尘樾一次。

    这尘樾短短几年在军中勤学苦练,立下功劳,眼下已成军中副将。

    却还是在收到阿姐来信说还有几日就到皇城,为瑜儿参军一事而来。于是这货早就在新兵营门口守着,等了老半天了才盼来阿姐和侄子的身影。

    “阿姐!”

    在看见自家阿姐的那一瞬间尘樾一夹马肚,奔了出去,在离人不远处堪堪扯住缰绳,翻身下马一气呵成。

    “阿姐,我可想你了,怎么前几天才给我报信啊,不早些给我说好将你们的事情安排妥当!”

    见尘樾一脸嗔怨地看着尘罄,尘罄淡然说道:“早给你说了,你还不是只能在皇城里干着急。”

    “阿姐说的也是。”尘樾一瞟眼就扫到尘罄身后仪表堂堂的小公子,一个跨步就到人跟前,摁住人的两只臂膀感慨道:

    “哎哟,这不是我大侄子吗?都长这么高了?”他将人上下看了看,扯着人转了个圈,“长得不错啊疾平,就是跟舅舅我还差了些。”

    少年稳住身形,礼貌问候道:“疾平见过舅舅。”

    “大侄子客气了,走舅舅带你去登记去。”说完一拍人肩膀,转身朝已经看着他们很久的尘罄走去,“多谢舅舅。”

    “小事小事,我可是你舅舅,这点事算什么。”尘樾十分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转而和身旁的阿姐说起了话。

    尘樾就这样带着自己阿姐和侄子走到登记处,新兵营中的士兵都是从燊烬军中调过来的,自然也认得尘樾,见他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不知尘副将来此是有何要事?”

    尘樾轻描淡写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这侄子刚好要来新兵营登记,我们已经多年未见,就顺带领他来了。”

    “原来如此,那在下这就为小公子登记。”

    尘瑜见状上前一步,“姓名?”

    “尘瑜。”

    “贵庚?”

    “十四。”

    登记人的手顿了一下,心中暗惊,竟然这般小。

    “何方人士?”

    “櫂裘人。”

    “父母可拜官职?”

    闻言尘瑜好生想了一下问道:“父亲不知,母亲是城主,算官职吗?”

    这一问给登记的士兵问愣住了,鹫夏国总共十三座城,除了每座城中朝廷派去的检察官负责监察城中情况外,城中大部分权利都握在城主手中,您一句城主算官职吗?给他问糊涂了,确实不算官职,但是权位也不比官低。

    “不算。”

    说完,他便在登记簿上写下——櫂裘城城主之子尘瑜,年方十四。

    陪尘瑜登记完,尘罄和尘樾在前方不停地说话,也不知在聊些什么,尘瑜也不敢听,只在人不前不后的位置跟着。

    “你家将军呢?”

    “阿姐你问他做什么?”

    “啧,你姐姐做事什么时候还有向你汇报了不成?”

    尘樾在军营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人在皇城,但是每天听见自己家阿姐和燊烬将军的坊间传闻,他还是忍不住多想。他记得当年有个顾少爷和姐姐相恋过,自当年姐姐大婚过后就再也见过他,没想到那人会成为燊烬将军啊。

    每次想到燊烬将军差点成为他姐夫,他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梦里还没醒来。

    尘樾压低了声音瞟了眼四周悄悄问道:“所以姐,你跟他这是旧情复燃?”

    “你哪只眼睛看出这个词语来了?”尘罄都要被自己傻弟弟气笑了,“人家大将军常年呆在皇城,你姐人在櫂裘,隔着十万八千里复燃什么啊?”

    “那你一上来就打听他消息。”

    “还不是他东西还在我这,此次北上正好将东西还他。”

    尘樾扯着嘴角,惊道:“他还有东西在你这?!还说不是!”

    “你再大声一点让整个军营知道完得了。”尘罄侧目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警惕的查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话后,才稍稍放心将声音再次压低询问:“不是就不是嘛,姐你可别生气,我告诉你嘛。”说着尘樾轻轻地扯着尘罄的衣袖晃了晃,“人大将军一直呆在长罄山上呢,阿姐你想上去还得需要一件信物才行。”

    “将军说了,要是有人要寻他得带上他的信物才行。”尘樾一脸严肃地看着尘罄。

    “阿姐你是不知道,长罄山那是终年积雪,绵延几十里,除了将军外从来没人敢上去过。更何况你有信物吗阿姐?”

    见尘樾一脸戏谑模样,尘罄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枚上好的白玉佩在人的面前晃了晃。

    尘罄一脸玩味的笑意对着尘樾温柔道:“樾儿说的信物是指这个吗?”

    尘樾笑不出来了,微微张大了嘴,眉毛皱成一团,震惊道:“你连这都有?”

    他咂咂嘴,质疑道:“这真的假的?”

    反观尘罄却是一脸淡定:“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尘樾闻言将阿姐手中的玉佩拿了过来,他将这玉细细看了好久才对尘罄开口:“是真的,将军竟然连这都给你了。”

    “这又怎么了?”尘罄将玉佩拿回来好好放回袖中,她记得姬岁近给她送来这玉佩时没多说什么呀。

    “你不懂。”尘樾还是忍不住了,“阿姐你这下还说不是?”

    “啧,你爱信不信。你要是不介意阿姐这般岁数了再去嫁人的话,你就当是如此吧。”

    尘樾收起了腔调,换了个语调:“那还是算了,将军只适合做将军,他要是做丈夫的话,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尘罄就好奇了:“你哪来那么多别扭的地方?”

    “总之,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能啊,长罄山就在燊烬军后面,只不过山你只能自己上了,没有信物我是上不去的。”

    闻言尘罄点点头,又嘱咐道:“瑜儿你给我照看好,我不知何时回来。”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阿姐,我都多大了。”

    “是啊,说到这,你都这岁数了还不打算娶妻呢?”

    一听尘罄说这话尘樾就装失聪,缩到后边和尘瑜勾肩搭背去了,“哎哟,阿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去找我大侄子去了,还是我大侄子顺我的心意。”

    “小兔崽子,你自己也上上心,多大个人了。”

    “哎呀阿姐缘分这种事你强求不得,你就别管我了。你要忙什么就赶紧去吧,不然待会天都黑了。”尘樾浑身抗拒的催促着尘罄。

    闻言尘瑜抓住重点,好奇地问道:“母亲有事要忙?”

    尘罄笑呵一声,迎着尘瑜的问题走上前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很快就会回来,届时你的新兵考核也已经开始了。”尘罄弯着嘴角看尘瑜,“你放心,母亲定会来找你的,好好表现昂。”

    听此尘瑜抱拳向面前的尘罄保证道:“母亲放心,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尘罄点点头,但还是叮嘱道:“尽力就行,别太勉强。”

    “孩儿明白。”

    嘱咐完尘瑜,尘罄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尘樾,“走吧,樾儿,前面带路噢。”

    “这就来,赵司。”尘樾认命的回着尘罄的话,又从身旁的士兵中唤了一人出来。

    只见一旁为尘樾牵着马的人上前几步,朝着尘樾躬身行军礼,“属下在。”

    尘樾侧着身子对尘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赵司,我的得力助手。”看着眼前人吩咐道:“你安顿好我侄子,再带他在这营中好好转转,熟悉一下新环境。”

    “属下领命。”

    说完他就朝着尘罄走去,“走吧,阿姐待会可就真迟了。”

    “你比我还急呢。”

    “是是是,我当然比你急了。快些走吧阿姐。”

    ……

    俩人就这样一路拌嘴来到长罄山下,越靠近长罄山就觉得身上越冷。这山脚下有人守着,尘樾过不去,尘罄只得一个人背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包袱,朝着长罄山的山门走去,在将信物给看守之人瞧过之后她才顺利的上去,走时她还回头看了尘樾一眼招呼着他快些回去。

    尘樾依旧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彻底望不到尘罄后才离开的,执拗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

    长罄山原本是一片雪山,只不过有天咱们的燊烬大将军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跑到这雪山上待着。那彻骨寒,寻常人就是久留都觉得坐立难安,更别说长住了。但咱们这位将军也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不仅住了,一住就是好些年。不过这么些年了每年他都会下山一次,那看着康健着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那种地方抗那么久的。

    什么?你问我雪山怎么建房子?

    我哪知道,人家将军当初可下了命令,除了手执他信物寻来之人,其余人都不得上山一步。

    原本以为世间没有这样的人了,没想到几年之后来了个女子,还是唯一和将军有着不浅关系的尘城主。

    此时的尘罄杵着尘樾塞给她的登山杖,其实也就是个结实点的木棍子。正无比艰难的朝山上挪动,周遭白茫茫一片,也没有路,也只知道是在朝上头走,至于具体方位,她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白雪覆盖一茬,好在她之前经常登山,雪山也去过,只不过是去的少了些,但怎么说也算是有些经验。

    在夜幕浸染裙边时,她总算是登上了一座半高不低的小山峰。随即她将登山杖深深插.进雪地中,看着杆身没入了三分之一便停下,动手推了推,看着还算稳当。自己便这么就这这杆靠着坐在了雪地上,怀中抱着包袱,手里死死捏着正在发热的玉佩。

    她就赌,赌那人来不来。

    也好过自己在这什么都看不清的山头到处瞎找的好,她心里寻思着自己这位置也应当很明显了,应该瞧得见。

    寒风朔雪,天如墨一般深沉,雪地霜花洁白如莹,在那小山头,有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好似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尘罄都快不清醒时,一道从冰脊上踩过来的黑色身影,一身风雪。正朝着那小小身影靠近。

    倏忽,尘罄身子一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她勉强地撑开眸子,鼻尖却又缠上熟悉的香味。

    原本想闹腾一下的她,突然又不动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随着人家去了。

    是夜,漫天飞雪送两人,寒风卷过飞雪掩过一行脚印。

    长罄山夜长,不碍七年久,未言语,泪浸衣袍。

    三日后,尘罄是在一间陌生的营帐中醒来的。她这边方才撑着手臂缓缓起身,外头尘樾的声音都已经传了进来。

    “阿姐,你醒啦?”

    尘罄悠悠倚在床边,听见亲弟的声音,平和的应了一声,“醒了。”

    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尘樾,她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下午。”

    “嗯…疾平呢?”

    尘樾在尘罄床前的木凳上坐下,闻言就赶忙说道:“疾平还在参加新兵考核呢,今日是最后一天,明日就能出结果了,阿姐不用担心,疾平这小子这几天表现的十分出色,拿个好名次也不难。”

    “那便好。”尘罄颔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道:“这儿是你的营帐,我怎么会在这?”

    “你还说呢阿姐,我这几天一直守在那山脚下,就等着你出来。我等了三天!”

    说着,尘樾还将手指伸到尘罄面前比了个三,重复道:“三天!那么冷的山脚下,你知道我是怎么熬的嘛?!”

    尘罄将尘樾比手势的手给拉了下来,握在自己手中,轻拍几下,莞尔一笑,怜惜道:“辛苦你了。”

    尘樾见状微微一愣,正要缓和了态度,上演一场姐弟情深,不曾想姐姐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缓缓说道:“说重点。”

    尘樾:“……”

    他立马就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尘罄死死拉着也不放手,面上还依旧温婉面貌,笑盈盈的看着他。

    不知尘樾想到了什么,思想挣扎一瞬,他的手不再使劲,认命般叹了口气,说道:“你那会出现在山门时,风雪骤然变大,我们什么都没看清。等风雪渐停我便发现你了。”

    “然后呢?”

    “然后我见你昏迷不醒就带回来了。请了军医来看说并无大碍睡一觉就好了,接着你就睡了一下午。”

    “哦…”尘罄闻言有些出神的点点头,

    就又听见尘樾问:“姐,你带上山去的包袱里装着什么啊?”

    尘罄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两个字:“衣服。”

    尘樾一听就开始抱怨:“你还给他送衣服?!”尘樾是一脸哀怨,“你都没给我我送衣服!”

    “马车箱子里都是给你带的。”

    尘樾闻言一扫方才沮丧,立马恢复阳光。

    “我就知道娘和阿姐最疼我了!”

    但尘罄直接忽视,她目光扫到一旁挂在桁上的黑金纹狐裘大氅。那衣服看着有些宽大,但也不像是尘樾会喜欢的。

    尘罄就好奇了:“那件衣服是你的?”

    尘樾闻言扭头朝着身后的衣服看去,他瞥了一眼就随意道:“是你的。”

    “我的?”

    尘樾将头转了回来,“你在山门前就穿着这件…难不成是那位的?”

    尘樾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另一种情况,眯起双眸盯着尘罄。

    “少问那么多。”

    “得得得,不问就不问。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尘樾嘴中悄悄哼唧着大实话,尘罄也不是聋的顿时佯怒呵斥道:“你说什么?”

    见势不妙尘樾抿着嘴,眼珠子绕着圈转个不停,一副鬼机灵模样:“我……”

    一句话还没说清楚,外面就传来士兵来报的声音。

    “尘副将,不好了。”

    尘樾立马收敛起自己这副模样,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拔高声音问外面的士兵:“何事?”

    “小尘公子找不见了!”

    尘罄和尘樾异口同声道:“什么!”

    尘罄立马坐直了身子,满脸不可置信。

    尘樾站起身对姐姐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快步掀了帐帘走了出去。刚来通报嗯士兵就在帐外,他们说话的声音响亮,叫尘罄听得清清楚楚。

    尘樾又问道:“这儿可是燊烬军,他不是在参加新兵考核吗,怎么就找不见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是。”来的士兵抱拳弓着腰,立即讲述道:“新兵考核在半个时辰之前便已经结束了,参加考核的新兵都回来了,除了尘公子。营中的守将见情况不对立马派人上山去找,结果至今仍下落不明。

    “于是立马差属下前来禀报尘副将,请尘副将走一趟新兵营。”

    尘樾面色阴沉,紧紧蹙着眉头,怒喝道:“半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才来禀报?!”

    士兵将头埋地更低了,小心说道:“副将息怒。”

    尘樾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们孙统领呢?”

    “孙统领昨日在西营练兵,得了消息,方才才回来。”

    尘樾还欲再说,身后却传来声音抢了他的先。

    “别为难他,他只是来传话的。”

    尘樾闻言回头,就见尘罄早已穿好的自己的衣裳,挑了帘子站在他身后。

    尘樾唤了一声:“阿姐。”

    尘罄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声音还是平静:“走吧,咱们这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新兵营

    此时的新兵营可是极‘热闹’了,营后一旁整片野林子灯火四起,都在吆喝着什么:“尘公子!”

    “尘公子你在哪?”

    “尘公子?!”

    ……

    营中士兵络绎不绝,见到来人却也都行礼问好:

    “尘副将来了,尘副将来了。”

    “尘……”

    尘樾匆忙的点头应付,一边领着尘罄找到山脚下站着的一行人。

    尘樾朝着中间那人开口问道:“孙统领,这究竟怎么回事?”

    “尘副将。”孙统领闻声转过身来朝着尘樾虚虚行了一礼,他们二人在军中也算得关系要好,也熟悉对方品行。所以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尘樾也并未将怒火迁到孙毅坚身上。

    “原本这考核的最后一项设置在这鹄山上,规则你也知道就是在规定时间内不被教头抓到且找到藏好的旗子最多者为胜。可这时间也到了,所有参加考核的新兵都陆陆续续的下来了,唯独尘公子,过了一刻钟了都还不见人影。于是守将便派人上山去找,结果找到现在都还没把人找到。”

    “尘副将,末将的属下办事不利,理应责罚。但……”

    孙毅坚话还没说完,尘樾都能猜到他后半句了,还没说要罚呢都开始求情了。

    “行了,我这会要去找我侄子,等找到了再说这些事。”

    尘樾少见的有些急躁,孙毅坚闻言立马从身边唤了两个士兵跟着尘樾上山去。

    “我也去。”

    尘罄对尘樾说着,尘樾扭头劝导:“姐,现今天都黑了,山上不安全,你就在这儿等我…”

    尘罄十分严肃,目光坚定,她也很久没唤尘樾全名了。

    “尘樾,相信你姐姐,我可以的,让我去。”

    尘樾就这样看着她,最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阿姐现在想做什么他也拦不住。

    “阿姐注意安全,我让士兵跟着你。”

    “好。”

    于是孙毅坚又拨了两个士兵过去跟在尘罄身边。

    尘罄一路上都考虑过了。自己儿子武功没那么弱,士兵也在山上寻了半个时辰了,尘瑜要是没出什么事的话早就应声了,所以他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无法大声呼救。眼下夜幕就要降临,尘罄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三人手中都举着火把。此时的他们正在朝山林腹地前行,前山想必都被翻了不知道几遍了,还是没消息,很大可能人不在那里。

    尘罄他们也一路喊着,唤尘瑜的名字。等到夜幕完全降临,她在一个小山坡上用火把照出了树皮的划痕。

    那是一道极深的野兽的抓痕,那一瞬,尘罄的心都悬起来了。

    “这是?”

    士兵见状也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照了过去,那的的确确不是一般野兽能留下的。

    “走,我们下去看看。”

    “是。”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的护在尘罄身旁,不停的观察着四周,看还有何异样。

    “夫人,您看,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待尘罄站到了山坡底下才将士兵所说的有打斗痕迹看清楚,周遭的松树断的断,折的折,高大树干七零八落,不少刀剑划痕和野兽留下的抓痕,仔细的照去竟发现地上有血迹。

    “夫人,想必这里曾经进行过一场很激烈的争斗。想必尘小公子就在这不远处。”

    尘罄依旧沉着脸,却也还是叮嘱道:“嗯,但你们也要小心些,说不定那野兽还未走远。”

    “是,夫人。”

    在不懈的探索下,叫尘罄他们寻到了一处血腥味异常浓厚的地方,尘罄一直盯着前面,也没瞧见脚下,差点就一个脚滑摔下长坡了,幸得两位士兵反应快,拉了尘罄一把。

    “夫人小心。”

    尘罄略微调整了一下不平稳的呼吸,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方才差些就扯坏了。

    回过神来的她朝着两位士兵道谢:“多谢。”

    其中一人赶忙道:“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我们的职责。”

    另一人看了看周遭,又道:“夫人你且在上面等着,我下去探探,此处血腥味颇重,可能有危险。”

    “好,你小心些。”

    “是。”

    看着士兵的身影渐渐没入那片黑暗无边的长坡下,尘罄自己都没发觉地将眉毛蹙的死死地,此时只有坐立难安来形容。

    不出几片时,那火把的亮光再次出现,并带来了尘罄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消息。

    “夫人,公子找到了,就在那下面。不过还有一具已经断气的狼躺在下面。”

    这一整句话听的尘罄胆战心惊,她迫切的想知道疾平可有事:“公子呢?公子可出什么事了?”

    “回夫人的话,公子还活着,不过受了伤,在下面躺着呢。”

    尘罄抿着唇,不过还好人还活着。她忙对身旁的士兵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是,夫人您慢点。”

    尘罄步子走的很快,生怕自己赶不上,好在士兵的带领下没出片时就找到了。

    那是一具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不少的狼尸,此时那皮毛上并未有过多血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若不是那士兵已经站到那狼尸跟前,将火把往前照了照,并朝着尘罄压着声音喊道:“夫人,你看已经死透了。”

    尘罄闻言顺着火光看去,那是一道很致命的伤,但也看得出这一剑的干净利落。

    尘罄见此,迈着步子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道:“公子呢?”

    “在这呢。”

    士兵将火把向狼肚子照了过去,只见当事主尘瑜正在那躺着呢。

    “疾平!”

    尘罄忙绕过狼尸,跑到尘瑜面前把火把递给身旁人,再将人给从地上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疾平,疾平你醒醒,你别吓我……”

    尘罄活了这小半辈子,文臣武将家里出来的女儿,不羁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她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眼下看着怀中了无生机,一身血气的儿子,尘罄觉得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

    倏忽,尘罄听得怀里传来极其虚弱的声音:“母亲,儿还活着呢…”

    闻声,尘罄立马收回一腔悲情,关切的问道:“疾平,你还好吗?还撑得住吗?”

    “母亲,儿还撑得住。”

    “好好,母亲这是带你回家的,别怕昂。”

    尘罄微微侧着头对着身后二人吩咐道:“你们去寻尘副将来,再让他多带些人手来。”

    有人疑惑道:“夫人,我们二人不留下一个吗?”

    “不,你们都去,相互有个照应,快去快回,我便出不了什么事。出了一切后果我担着。”

    “是,夫人。”一士兵转身要走,又转了回来,“夫人,那这火把?”

    尘罄瞥了一眼,便道:“给我吧。”

    尘罄接过火把,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儿子身上而尘瑜紧闭着眼,面色苍白。

    尘罄还时不时地低声抽泣:“儿啊,我的儿啊,你可别出事啊……”

    过了片刻,那两把火点光亮彻底消失在夜幕下,耳边也听不见脚踩枯枝败叶的声响,尘罄依旧未停下。直到装死的尘瑜开口提醒:“把火把熄了吧母亲,人已经走远了。”

    闻言,尘罄立马变脸,比起之前的伤痛欲绝,现在更多的是内心关切。

    随着火把的光亮一点点消失,周遭变得更加寂静阴森,伸手不见五指,如同失去视觉一般。

    人也在这种环境下,其他感官才会变的更加清晰。

    尘瑜正欲起身,但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最后他还是开了口:“母亲,您能扶我一下吗?”

    尘瑜嘴上说着,自己都开始行动了,尘罄忙扶着他的臂膀:“来,你慢点。”

    尘罄和尘瑜就这样靠着还有些温度的狼肚皮毛上取暖。

    “母亲也觉得不对劲吗?”

    尘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出自己的疑问:“这么大个新兵营,这么多新兵,怎就你一个人到了这山林腹地;那么多士兵寻你这么久也从未到过后山,也偏偏燊烬军和新兵营隔了一条道的事,要等到半个时辰后才来禀报。

    “疾平,你可是在营里招惹了什么人?”

    尘瑜低着头,有些沮丧地说:“母亲大智,是儿子愚笨才着了他人的道,给母亲惹麻烦了。”

    尘罄摸索着轻抚上尘瑜的鬓发:“说的什么话,孩子不都要惹麻烦嘛,若是你一直行事滴水不漏,反倒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太早没了用处。”尘罄轻笑一声,“我小时候惹的麻烦可比你大的多。”

    尘瑜有些好奇母亲的少时,但还是补充道:“母亲,儿子并未得罪营中的人。”

    “嗯,母亲知道了,母亲相信你。

    “疾平,你放心。等出去了,母亲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我可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敢碰我的家人,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尘瑜淡淡一笑:“多谢母亲。”

    雀飞枝头,尘罄倏忽摸到尘瑜肩膀处的结,尘罄用手都摸的出来这打结的手法,她略微凑近了尘瑜果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当即问道:“疾平,方才有谁来过?”

    尘瑜感到十分诧异,母亲怎么会知道:“母亲…”

    “那人不让你说?”

    “不是。”

    “那为何不说?”

    是没有理由,尘瑜轻吸一口气承认了:“是有人来过,这狼是那人杀的,儿子受了伤还是他帮忙包扎的。”

    “那他人呢?”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尘瑜:“你们来的时候。”

    “哦~”

    尘瑜有些疑惑,“母亲认识此人?”

    尘罄斟酌一瞬,才开口:“勉勉强强吧。”

    “母亲,我觉得此人有些怪。”

    听尘瑜这么一说,尘罄也好奇了,那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哪里怪了?”  只听尘瑜十分认真的说:“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外面套了一件银灰色繁文大氅。

    “这是个什么穿法?儿子不懂。”

    尘罄愣了神,不过还是抓住重点问:“天都黑了,你怎么知道?”

    尘瑜也认真回道:“母亲,那时候还是傍晚。”

    这话听得尘磬有些尴尬,但是还是佯装镇静而后调侃的说:“哦...他要风度不要温度呗。”

    尘瑜闻言思考片刻,旁敲侧击的试探道:“母亲,儿子有个偶像。”

    尘罄听得出话意,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看儿子究竟想说什么,“是吗,谁啊?”

    尘瑜见有戏,赶忙道:“燊烬将军。”

    尘罄还未接话,尘瑜就又问道:“母亲,他们说燊烬将军是咱们櫂裘人?”

    “嗯。”尘罄应了声,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为何这般说?”

    “十几年前,在还没有你的时候他确实是櫂裘人。但是后来他就走了,现在也可以算是半个皇城人,只看他认不认了。”

    尘瑜低着头,又道:“那母亲觉得燊烬将军此人如何?”

    尘罄想也没想直言道:“英明神武,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是惊世之才也是国之重臣。”

    尘瑜听得出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但是他想听的不是这些,“没有别的了吗?”

    尘罄至此也将尘瑜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知道谁给他说的这些话。不过看着儿子如今这般伤势,也不拐弯抹角了,顺着他的心意回答:“以前在櫂裘的时候,他家的宅子离我们家老宅很近。我们经常碰见,就觉得此人不错,是个有善心的公子。”

    尘瑜在此处自动忽略了他母亲为何待字闺中还能与一公子经常碰见,毕竟母亲的少时似乎很是传奇。

    “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舅舅还说了一点。”尘瑜自问自答的说,“舅舅说燊烬将军什么都好,文臣,武将他都能出色胜任。但唯独当不好一位丈夫。”

    “母亲,舅舅说这话是何意思?”

    尘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自己琢磨着尘瑜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确实不能是个好丈夫。

    尘罄无奈地叹了口气,扯过自己的外袍,往身上紧了紧,揭穿尘瑜的套路,

    “你这孩子,今晚问这么多是想知道什么个事?”

    尘瑜很平静地说:“母亲,孩儿知道自己非您亲生。”

    就这一句,这一句就够了。尘罄一时没了话,重新组织了语言又有些小心的说:“其实这些年也从未想过瞒着你,你若是想知晓你亲生父母的事情,我可以…”

    “不是,母亲。”尘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想问的只是当年您和顾将军的事情。”

    怕母亲不信,尘瑜补充说道:“毕竟他当年在城门一别时就成了我最仰慕的人,成了我习武念头的支撑,但是他若是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情,我定要他…”

    “好啦,母亲知道了。”尘罄及时止损,就怕这傻小子说出什么不敬话来,鬼知道那人是不是站在那根树干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偷听他们讲话呢?反正这天下的大道理也是谁武功高谁说了算。

    “母亲给你讲就是了。”尘罄轻叹一口气,“这些本不应让你这么早知道的,罢了,这都是缘分。”

    尘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着很常见的事情。

    “顾熠燊,他当年负了我。”

    “什么?!”尘瑜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尘磬见状轻拍了拍尘瑜的臂膀,安慰着,“冷静,你先听我说。

    “当年我和他是两情相悦,但我被城主府强娶了。我不愿意嫁,也想过逃跑。

    “疾平,你知道吗,当初你祖父祖母豁出去让我们俩坐船离开忻城,但是他犹豫了。

    “我不怪他,因为我们都清楚只要我逃婚了,尘家必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都不想看到这样情况发生。

    所以我逃婚,他拒绝了。”

    尘磬一个人絮絮地说着,看着十分轻松的样子,“我知道他也不容易,他当年只是个商贾子弟,双亲常年在江南经商,他有个姐姐,在皇城。也在我成婚第二年被娶做皇妃,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但当年他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燊烬将军,他只是个带不走心上人的无名小子。

    “每次回想起这些事,自己就忍不住怨他,恨他,说他负了我。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没有理由还记得他,当年的事我也找不到了理由放下。我清楚那根本放不下,只会更伤愁,所以我只有这样。

    “只因当年是个死局,到现在我都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尘瑜愣愣的听着,周遭静得可怕,偶有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簌簌吹过。

    半晌,他讷讷地提起之前:“母亲,我之前也问过一个人,我问他燊烬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人是这样回答的——他不是什么功高盖世的大将军,他只是个连心上人都保护不了的胆小鬼。”

    尘磬不知道回什么了,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嗯...”

    尘瑜试探性的问道:“母亲,您想见他嘛?”

    尘磬自嘲地轻笑一声,又说:“人家大将军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话音刚落,其身后高大的树干上突兀的发出落叶踩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尘瑜耳朵灵敏,立马回头查看,即使夜晚漆黑一片,但是仗着一小块倾泻的月光,还是能将部分地方照清楚些,就比如那方树干。

    尘磬也跟着回头,只见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一干二净,并无异常。

    尘瑜警惕的扫视了周围片时,在确定没有人会后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接着刚才的话,还想说:“可是母亲...”

    尘磬打断他的话,“好了,疾平你的心意母亲都懂。”

    为了不让孩子多想,尘磬提到许多:“母亲没有什么远大的心愿,就只想你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阖家安乐。

    小时候你经常生病,家里老人就说给你取个小字,我就取了个疾平,希望你的疾病早日痊愈。

    而现在看来确实如此,这也就够了。也就想你以后可以娶任何你喜欢的女子,但也绝对不可夺人所爱。”

    尘瑜表示自己的理解,回应道:“母亲,我懂。”

    尘瑜想着尘磬方才的话大部分都已经实现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母亲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什么心愿吗?”

    尘磬想了想很快就说:“还有一个。”她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我还想听你唤我一声娘。”

    这下换尘瑜没了话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尘磬只在一旁解释道:“我在你小的时候从未亲近你,不仅是当时在谋划接过城主府的事情,也怕旁人看出你的身份。只有这样,我疏远你,才能在东窗事发时,不牵连到你。”

    尘磬一个人默默地讲述着她这些年的心里话,但是身后远方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即使我知道你非我亲生,但我也从未想过事成之后要放弃你,当姬岁近给我说你的病可以治时,我真的很庆幸我是城主。”

    “夫人和小公子就在前面...”那嘈杂的声音愈来愈近,密集的火把光亮透了过来,就要将这里点亮些许。尘磬和尘瑜都听见了,但一个未曾停下,一个未曾打断。

    “这十几年来,我看着你温和谦逊,孝敬长辈,没有一处不是。反倒是我总觉得亏欠,你想做什么我大多都未曾不允,你说喜文我便天南海北的为你搜罗名书经典,为你请最好的先生。但又怕你一心只读圣贤书,其他地方又落下了。后来你说想学武,我是高兴的,你又说你想来参军,刚开始我是有些犹豫,因为尘家有太多儿郎留在那兵戈之地。”

    尘樾站在那长坡之上,手中高举着火把,身后的人都努力的举高火把为尘樾照亮这片林子。

    尘樾也闻到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急躁的大喊一声:“姐!疾平!”

    “但是,我不想拘着你,你也不能在我的庇护下生活一辈子。我少时就想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就该和这无情无义的天地奋力一搏,我要你自走自己的路,不要为你这辈子留下遗憾。”

    尘磬将将讲完,身后那一帮人由尘樾带头步履如飞的朝着这片寻过来。就在尘樾的火把照亮那具带着斑驳血迹的狼尸,橙黄色的火光攀附上二人的鬓发时,尘瑜似乎哽咽了一下,颤着声音轻唤了一声,

    “...娘。”

    尘磬侧过头,莞尔一笑看着呆呆的尘瑜,笑容不减应了一声,“诶。”

    百年之后的櫂裘城,风光依旧。九天碧落,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去,桂轮淡淡的光辉尽数倾泻而出,将城中风光都照了个彻底。

    依靠在窗棂旁的流珠迟疑片刻才问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小姑娘点点头,“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流珠一只手抱臂,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支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两息后她道:“城主不是只有十年可活了吗,怎么后来还有传闻她有长生不老药?”

    小姑娘道:“她的确只有十年可活了,这段时间里姬岁近能为她做的也只是清除余毒再调理身体情况。

    “至于那枚长生不老药是她从长磬山回来后才被人传出去的。”

    流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问:“那药是燊烬将军给她的?”

    “是。”

    流珠闻言有些激动,赶忙问道:“那燊烬将军呢?他也有吗?”

    小姑娘嘶了一声,才道:“这个不知,燊烬将军从尘樾接任燊烬军之后就很少下雪山了,后来渐渐没人再见过他。”

    流珠顿时歇了菜,抱着最后的期盼,问:“那燊烬将军的结局是什么?”

    小姑娘:“别人怎么说我不知,但在我这只有一种说法——一个名字全是火字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雪山上,尸骨难觅。”

    流珠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问:“城主呢,她还活着吗?”

    小姑娘挑了挑眉,斟酌一下才没有底气的回道:“应该吧...”

    流珠闻言之前的糟糕心情一扫而空,急切的问道:“真的嘛!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还能见到她?你说哪里可以寻到她呢?”

    这下换小姑娘问她了,“你想见她,为何?”

    “我对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最是好奇,现在得知她还可能活着,那肯定是想见见的。”

    小姑娘闻言就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人,良久才轻笑一声,“是嘛鎏珠。”

    流珠听此面上友好的表情一敛,将手放了下来,往后撤了一步一脸警惕的盯着树上的小姑娘,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叫鎏珠?”

    小姑娘一脸戏谑,“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认了...我不仅知道你叫鎏珠,我还知道你是鎏金为车白玉辀的鎏,沧海月明珠有泪的珠。”

    鎏珠闻言一脸难以置信,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小鎏珠,你手腕上那玉镯子还是我给锦平出嫁的礼物,而且传女不传男,刚好这一辈也就你鎏珠一个丫头。

    “按辈分来算,你得唤我曾外祖母,当然我是不希望你这么称呼我的。”

    “你...你怎么可能!我曾外祖母不是尘城主...”鎏珠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个大胆的想法窜入她的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而且变得愈发可能。

    鎏珠眼底震惊之色并未褪去,“你真的是?”

    尘磬一撇嘴,“刚不还说想见我,怎么见了我又是这副表情?”

    鎏珠还是十分质疑她,“你...你怎么证明?”

    “证明?”尘磬像是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你觉得你在皇宫里怎么也打听不到的事情,被我这么个“小丫头”云淡风轻的就给讲出来了。你真的觉得是只有你皇城下了规矩,还是你幸运到櫂裘第一晚就遇到了我?

    “就这样告诉你小鎏珠,你就是翻遍整个鹫夏,敢给你讲,能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绝不超过十个。”

    鎏珠自觉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打心底遇到一个孩童模样的人给她讲完了一百年前的故事还说她是你曾外祖母,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那,那也不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尘磬就是个老谋深算的滑头,这又换了一个方向引导人思考,

    “小鎏珠,你要搞清楚,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信不信由你。”

    鎏珠这下不知道说些什么质疑的话来,微微埋着头,愁眉苦脸的沉思,好像在纠结着刚才的一席话。

    尘磬不管其他,直言一件与之前谈论的无关的事,甚至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她道:“小鎏珠,你皇兄还未娶妻,你便是这四海八荒最尊贵的女子。即使这全天下都没有配的上你的男子,但你也可以培养出个能与世人相配之人。”

    鎏珠顿了顿,反应过来,“你是在说庆凌驸马?”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称,尘磬才发自心底一笑,“其实我更喜欢世人称他将军,虽然是第三任燊烬将军,但我为他自豪。”

    鎏珠这么问其实心底也有些相信她的身份了,但还是有些戒备,

    “你说这些干嘛?”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为何来这里。堂堂公主,私自从皇城跑出来,你皇兄知道吗?”

    鎏珠不言,“哦~”尘磬了然,“鎏玺不知道。”

    尘磬接着说:“不知该说你胆子大,还是皇城守卫太无用。

    “是姚家那小子帮你的?”

    鎏珠脱口而出:“你怎么又...知道?”话没说完她便意识到什么。

    嗔怨道:“你又套我话!”

    “小鎏珠,是皇城把你养的太好了。你父皇只有一个同胞弟弟还出家当了和尚,你和你皇兄自幼便没体会过皇家的勾心斗角。

    “但你和你皇兄不一样的是,他自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他登基不久也没有人敢因他年少就看轻他,他有谋略,有雄心,有胆魄。

    “而你,你父皇母后,包括你皇兄,他们都想错了。他们自认为自己再努力一些便能将你护在羽翼下一辈子,他们想你无忧想你无虑。

    “但是在皇家谈这几个字,太奢侈了,就算是当年的尘瑜也不能对安秀郡主保证。……就更不论现在了。

    “若是姚家那小子对你真心那就另当别论,但若真的一片赤诚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櫂裘来,这一路上多少艰难险阻说他不知道,我不信。

    “敢帮助公主私自逃离皇城,后果我不信他不清楚。你皇兄到现在还未下诏寻你回去,你猜为何?”

    尘磬一句句接着像炮弹般向鎏珠轰炸,后者听着这些话,好几次想插嘴但都没有机会,后面渐渐就说不出来了。

    尘磬自言自语道:“你觉得他是怕打草惊蛇还是他在皇城有人拿你做要挟?”

    尘磬给了她回答的空隙,鎏珠听到这里立马否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可能,皇兄最是聪慧他不会不知道的。”

    尘磬肯定道:“但你皇兄是最爱你的人,你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鎏珠此时此刻才真正慌了神,话都不过脑子,“那怎么办,我要回去!只要我回去...”

    “傻丫头,皇城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尘磬也不是真想唬她,只能安慰着“现在还没有人寻到你,也是件好事。毕竟你皇兄那样聪慧要是不见到人,他是不会松口的。何况只要在櫂裘,只要我在就没人能动你。”

    鎏珠微微稳了心神,冷静下来听尘磬这样说,疑惑道:“那,那你会武功?”

    尘磬不回答,而是反问她,“你觉着呢?”

    鎏珠诚实的说:“我不知道。”

    尘磬见她实在耿直,轻笑一声,随意道:“百年够做很多事情了。”

    “你还不打算让我进去?”尘磬假装耸了耸肩膀,“外面很冷的。”

    鎏珠轻呼一口气,到现在她算是认了尘磬的身份了,侧身一让,“你进来吧。”

    闻言,尘磬撑着树干站起身,脚下一蹬踩着窗框就跳进了房间,鎏珠在其身后快速的关上了窗户。

    鎏珠转过身来就见尘磬静静地站在房中央,看着房间里唯一的床想也不想就对尘磬说:“你睡床,我睡地上。”

    尘磬看着偌大的床榻若有所思,后又问:“就不能一起睡?”

    见尘磬这么说,鎏珠也不再坚持,干脆道:“那就一起睡吧。”

    熄灯后

    尘磬睡在外侧,鎏珠睡在里侧。刚躺下时还十分和谐,但是鎏珠又从未与他人一同睡在床上,此时有些睡不着,于是她又开始话唠。

    “我能接着问你几个问题吗?”

    尘磬阖着眸子,吐出一个字:“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啊?你之前一直在皇城吗?”

    “没有,我几十年间从未离开櫂裘,我只是不问江湖好些年。”

    “那你为何穿成这般模样,还是说你一直喜欢这种?”

    尘磬面不改色道:“活那么久做点新尝试有何不可。”

    “你活了多久了?”

    “一百三十三年。”

    鎏珠差些惊呼出声,“这么久!那你还去找过顾熠燊吗?”

    尘磬眉角微挑,“怎么直呼其名了,他可是你另一个曾外祖母的弟弟。”

    但鎏珠毫不在意道:“他现在也不知道吧,说着方便。而且这样更显小辈对他的亲近。”

    尘磬一愣,嘴角染了些笑意,暗想这小丫头是真胆大。

    “没有,他怕我再来的时候找不到他,在雪山上受冻,就把那信物给折成好几块不知道流到何处去了。”

    “你没想过去找?”

    尘磬直言:“我不敢出櫂裘,自从我知道他给我吃了长生不老药之后,我便没有出过櫂裘一步。”

    “这个道理和他上长磬山是一样的,不仅仅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还有外界的因素。无非是江湖险恶,皇帝的心思难测。”

    “长磬山...这是哪几个字?”

    尘磬爽快道:“长久的长,笙磬的磬。”

    鎏珠一个人在咀嚼回味这几个字,“长磬...长情!”

    鎏珠有些激动,“不就是你的磬嘛!这山名谁取的?”

    尘磬也有一种顺着鎏珠说话的意味,直接报了个名字,“顾熠燊。”

    “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是真的!”

    尘磬笑怪道:“没大没小的,长辈的事情你也敢当着面议论。”

    “哎,那岂不是说你这么多年都没人上去过,谁知道顾熠燊是死是活,万一他还活着呢?”

    尘磬很直接的说:“上不去的,都说信物四分五裂了,眼下在天南海北我都不知道什么地方。”

    鎏珠不假思索道:“那就去找啊!我陪你!”

    尘磬一个人过几十年第一次对着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你...”

    “你不敢出櫂裘,不就是因为江湖险恶,世道凶险嘛。我可是公主,我罩着你。”

    这下给尘磬听笑了,“哪有那么简单。”

    尘磬心里盘节最错杂的一个结便是,“小鎏珠,你知道嘛,长生不老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逆天而行。而你这在想死也很难死掉的时间长河中看着一个又一个至亲之人离你而去,过后百年,这层血缘关系已然开始淡化,你是后几十年中唯一一个跑到櫂裘的。在此之前,我只能看着城中的人一代又一代的更迭,永远也回不到当初。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孤独至极。”

    鎏珠认真的思考片刻,才说:“所以你是怕上到长磬山后找不到顾熠燊,让你又一次见证珍重之人离去。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可以当他还活着,毕竟没人知道真相。

    “但若是你去了,你寻到他了呢?”

    尘磬不言,于是乎鎏珠耍了个心眼,

    “这样吧,我在那木溪下的船上等到明日午时,你若来,我便陪你一同寻找些碎片信物,前提是你帮处理皇城的事情,不能让我皇兄出事;你若不来,那我午时过后就离开櫂裘。”

    尘磬依旧不言,鎏珠试探的问她睡了没,还是不理人。

    困意渐渐缠上心头,鎏珠两只眼皮子在打架,脑子又在想她听到没。

    翌日一早,待鎏珠醒来之时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她伸手一探,凉的,一看便是走了许久。

    鎏珠想起昨晚的事,不再犹豫穿戴好衣裳,收拾好行李便去找老板娘退房。

    她戴着客栈外买的斗笠,上了木溪下最近的小舟,一上船便给了船夫十两银子让其在这等到午时,午时后在做安排。

    鎏珠就这样在舟头静默着,一站便是几个时辰。桥边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商贩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渐渐多出饭菜飘香的诱人味道。

    但依旧没见到那期待的身影,船夫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小姐,你那朋友到现在还未到,估摸着也来不了了。你也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那路边的菜馆菜都做好了,你要不尝尝?”

    鎏珠并未第一时间接话,目光在密集的人群中扫视着,但是直至午时依旧未见那人赴约。

    这段时间,鎏珠把什么坏情况都考虑过了:昨天晚上没听清,她不愿意帮忙处理皇兄的事,她不敢出櫂裘...

    午时已过,鎏珠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转身对船家说道:“您说的有理,我这就...”

    鎏珠正要准备上岸,就听得身后一声急促的喊声:

    “小鎏珠!”

    鎏珠猛然回过头,一身素绿的尘磬站在桥边,还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她莞尔一笑,尘磬看着她也笑,笑得明媚如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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