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银发女人迎面走来，她的生命失去了光泽，像一片凋落在泥地的花瓣，像边角打卷的羽毛，像浸泡在水里直至腐烂的红色樱桃。他们看见她在大雪过后的傍晚踩着廉价的绿色雨靴，艰难又绝望地离他们远去，只留给他们瘦落的街道和枯黄的落日。”
-01-
“还有多少时间？”
“两分钟…大概还多五十四秒。”
“那么她在回来的路上了。希望邓布利多能帮我们拖延一小会…该死——别把黄油啤酒放在那里，太显眼了！虫尾巴，抬起你尊贵的屁股，劳驾把它们放到该放的位置！”
“不，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大脚板。寝室里比较隐蔽的角落已经被你们塞满了烟花，叉子说他临时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但谁知道他现在去了哪——”
“西里斯……这里可以吗？”
“没有区别，没有丝毫区别！”
西里斯恼怒地把那打黄油啤酒从脸蛋通红的彼得手里夺过去，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藏起啤酒的位置，然而他只能徒劳地在他们的寝室中央转一圈——寝室整洁得前所未有，这间乱糟糟的，住了四个男孩的寝室，现在居然干净到找不出一丝毛病，但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不同寻常的怪异氛围让所有人都不太自在。
西里斯感觉他必须做点什么事，不然总显得他很紧张——这难道不可笑吗？今天生日的不是他，他反而把主角的紧张劲儿全抢过来了。
“没必要藏起来，我想她看见我们寝室就足够惊讶了，也许压根注意不到这打不起眼的黄油啤酒。”莱姆斯上前安慰性地拍了拍西里的肩膀，接过那打啤酒，将它放在桌脚下。
“你说的对，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西里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鼻子，“月亮脸，我们是不是应该弄多点啤酒？”
“不，我想你过于紧张了，我们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莱姆斯这样安慰道，忽略了自己微微出汗的手心，“现在我们只能等等叉子，他可能是去找她了。”
“我不紧张，”西里斯立马反驳，努力保持以往那样散漫随意的语气，“虫尾巴，麻烦你再报一次时间，最好精确一点。”
彼得慌里慌张地摸出魔杖，咒语念了两遍才念对，空气中浮现出四个银色的数字，正是它们让彼得困惑不已地挠了挠脑袋，“西里斯，时间……时间不动了——”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西里斯一下子不耐烦起来，“我只让你报个时间。现在我很放松，不需要你的冷笑话。”
“不是这样的！”彼得的声音变得尖利，“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时间。我绝没有看错，当然也没有记错，也没有精神错乱，我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还记混时间！”
莱姆斯一挥魔杖，银色的数字在空气中浮动，他们不约而同在心中数过六十秒，然而眼前的数字一动不动，不论几个六十秒都一动不动。
也许是这个咒语出问题了？西里斯想着，一种淡淡的，谈不上舒适的感觉萦绕着他，让他没有缘由的不安，隔壁的麦克拉根今天居然没有扯着嗓子唱塞蒂娜·沃贝克的歌，也许正因此走廊安静得要命。尖头叉子为什么还不回来？
“谁去把门开开，没人觉得这儿有点暗了吗？”西里斯说，没等剩下的两个人答应，他就站起身往寝室门口走去，不详的预感在走近寝室门时愈加强烈。
他打开门，却发现外面根本就不是霍格沃茨男寝室的走廊。
-02-
奇了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詹姆斯·波特感到疑惑，她的生日派对一定缺少了无比重要的东西，但他总是想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本应该和他一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西里斯已经紧张得失去理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因为他们本应该一起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显然现在走在走廊上的只有他一个人。
严格说起来，今天并不是她的生日。事实上，所谓的生日只不过是她随口敲定的日子，但不能否认的是今天确实很特殊，因为成为她生日的概率其实只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二十四小时，但詹姆私心认为这该是一个幸运的，与众不同的日子，而这恰好又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如何造就这个日子，就成了落在他们头上的一个重担。
他奔跑着，汗水顺着身体的轮廓毫无顾忌地流。
一边困惑，一边寻找着那抹银色的身影的詹姆下楼时一脚踩空，被失重感一瞬间包围，一声友好的问候卡在喉咙，而后又被生生咽回肚子里，眼镜从他的脸上摔下去，但是他却没听见任何属于这小东西粉身碎骨的声响。
“摔摔更帅。”詹姆安慰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镜，然而手指触摸到的却不是旋转楼梯该有的质感，反而是带着凉气的雪，在他的指尖化作一滩浑浊的水。
戴上眼镜，詹姆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里是条麻瓜街道——他看着不远处屹立在雪地中的路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沃丁大道”。也许是刚刚下了一场让所有人心生畏惧的暴风雪，脚下的积雪有将近一英尺，却没有出来扫雪的人，两旁的建筑门窗紧闭，但是隐约可以看出贴在商店玻璃门上的圣诞树彩贴。
现在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绝不是霍格沃茨。
也许还有一点——这也绝不是谁在和他玩角色扮演的情景剧。
詹姆爬起来，意外的是腿脚很利索，没有被冻得发麻，也没有被挑断腿筋。这就足够幸运了，因为这至少说明他没被什么变态反派记恨上。他咂咂嘴，虽然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鸟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但总而言之，整体情况算是乐观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时间，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完了，他错过那个小霸王的生日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局势在迅速恶化，一切乐观的态度在面对有关她的问题时就会分崩离析。
好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看见不远处有几个耸动的人影，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凭借着多年相处得来的心电感应，詹姆几乎一秒就做出了判断——那绝对是他的朋友们！
四个男孩聚在一起，在雪地中间围成一圈，头凑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先说话，几个人相互打量着，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死的？”詹姆忍不住先开口问。
西里斯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我不认为这里是天堂，叉子。”
“怎么说？”
“我想天堂应该不会张贴比基尼女郎的海报。”西里斯说着，指着不远处红色的电话亭，对着他们的一面贴着一张抖擞着边角的海报，看起来和寒冬季节格格不入。
“也许上帝有这癖好。”詹姆大言不惭，“至少我没听说过梅林有。”
莱姆斯忍无可忍地用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顺便递给了彼得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然他也许会被活活吓死。
“有人感到寒冷吗？”他问。
“我的胳肢窝甚至出汗了。”詹姆立马回答他。
西里斯摇了摇头。
“彼得，你抖得那么厉害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莱姆斯微微低头，他是唯一一个考虑到彼得身高，愿意低下头和他说话的人。
“他可能只是快吓尿了。”西里斯说。
“我只是……有点担心大家。”彼得的眼里噙着泪花，这让西里斯眼中划过一丝嫌恶，“我们可能会死！”彼得有些神经质地大喊。
莱姆斯拍拍他的背，缓声安慰了几句。
“我觉得我们可能只是不小心进入了某个人的记忆或者梦境，”莱姆斯分析道，“我刚才试着触碰这里的东西，但是都失败了，我们难以触碰到实体。”
“我相信我们不会忽然没有征兆的死亡，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确还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詹姆认同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来到了哪个小混球的过去？”西里斯眉头紧锁，“还是说春梦？”
“这显然不是个春梦，大脚板。”莱姆斯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我们之中少了某个人。”
“我都出现在梦里了怎么不算？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是她的梦？”
“好了，无意义的话咱们不说太多，待会不就知道是谁的梦了？”詹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反正不会冷，我就喜欢被雪包围的感觉。不管是谁，至少让我圆了一回梦。”
“那你的梦想还挺朴实。”西里斯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但是却跟着詹姆一起坐到了路中央的雪堆里。
彼得生怕不合群，也和他们并排坐着，莱姆斯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陪他们一起坐下。
-03-
有人开始清理街道上的雪。他们屁股底下的雪全部扫到了街道两边，引起了詹姆强烈的不满。
但是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和西里斯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间，体验麻瓜汽车迎面冲来但不会把他们撞飞所带来的刺激感。
“谁往后退就是小狗！”詹姆大叫道，一辆汽车朝他冲过来，他张开双臂迎接，扯着嗓子大喊：“詹姆斯·波特是真男人！”
“那么麻烦你睁开眼，不闭眼才是真男人。”西里斯不甘示弱，推开詹姆，“换我来，学着点。”
他享受着汽车冲撞上来前一刻的心跳骤停，然后睁着眼睛看着汽车穿过他，能感受到骤缩的瞳孔再次放大。西里斯发出得意的大笑，向詹姆炫耀着。
彼得在一旁两脚颤颤巍巍，莱姆斯对他们的幼稚行径见怪不怪，丝毫没有要加入的意思。
扫雪的人走了。
雪夹着雨从混沌的天空落下，詹姆嬉皮笑脸了好一阵之后还是感觉打不起精神，他看向西里斯，在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压抑。
灰色的，满是杂质的天空就像抽劣质烟草时吐出来的浓烟，让人下意识地感到厌恶，想要远离，但从来都没人能逃离这片天地，于是它愈发任性。
人都走光了。
但是他们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分好坏的预感——人走得越干净，仿佛什么事就越快要发生。
很快就不再下雨，但是飘的雪更大，他们的视野被密密麻麻落下的雪花阻挡。即便清楚不会被这里的温度影响，但是几个人却因为眼前的单调的灰白而莫名手心发冷。
“要不咱们挪个位置？”詹姆提议道，“虽然不会有人看见，但站在路中间有点蠢了。”
“你现在才发现吗？”西里斯问他。
“刚才我不介意。”詹姆答。
他们换了个可以看见十字路口的地方等待，没人告诉他们要等待什么，但却没人对等待提出异议。
莱姆斯的耳廓微微一动，忽然抬起头，说：“听见了吗？有人朝我们这边走来——”
詹姆和西里斯唰一下抬起头。
-04-
一个形容枯槁的银发女人迎面朝他们走来，她踩着廉价又滑稽的绿色雨靴，每一步都在颤抖，每一步都在挣扎，好几次差点栽进雪地里。
她穿得很厚，也许因为身上的衣物没有几件可以实现保暖的作用，于是只能堆叠厚度，这使她远远看上去像一个行动艰难的胖子，如果没有那颗皮包骨的头在一堆布料里长出来的话，那就更加惟妙惟肖。
最抢眼的是她隆起的小腹。
西里斯和詹姆蹦起来，跑上前在那个女人面前挥手。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女人仿佛能感知到他们的动作般，她顿了顿，眼神呆滞地打量着空无一物的四周。
西里斯对上那个女人眼睛时，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不同于刚才感受车流带来的刺激快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他的胃里升腾，堵在喉间。
几个男孩对视一眼，他们从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身上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睛滚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她捂住自己凸起的小腹，忽然跪倒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西里斯对雪地里的女人喊，“你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那头再熟悉不过的银发，如今在他看来无比扎眼。
莱姆斯平静地蹲在那个女人面前，侧耳听她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她在说，对不起。”
仿佛为了解释莱姆斯的话，那个女人开始解开她厚重的衣服，他们以为这需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只脱了两件，那个银发的女人忽然抱出来一个婴儿。
嫩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脸颊，小巧到不可思议的脚掌，还有软乎乎的小手，那是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年纪小到分不清男女。
“对不起，上帝，我的主，都是我的错……”那个银发女人将孩子举过头顶，“请不要怪罪我——”
“她疯了吗，把这么小的婴儿暴露在风雪里？”詹姆不理解地喊道，他想去触碰那个孩子，却只能摸到一个虚幻的影子。
“为什么要选择我呢…我的好宝贝，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注定没办法养活你的母亲呢？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是却没办法为你负责！”银发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偏偏你还是个女孩儿，谁能供养得了你呢？我只能抛弃你！”
“你的母亲，她实在不能为你做什么了！她只能把你归还给上帝，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不要憎恶她，不要诅咒她，她实在没有出路了！”
莱姆斯站起身，站在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人面前，那双一向藏着暖光的眸子里却隐约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抛弃了怀里的孩子，却先和上帝道歉。”
“这个女人的眼睛是棕色的，”西里斯站起来，“而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詹姆也站了起来，三个男孩以地上的女人为中心绕了一个三角，彼得坐在一旁目光发直，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捧着的孩子。
“当然不会是，”詹姆说，“我相信她绝不会放弃一条在她面前流逝的生命。”
“很显然，这个孩子——”莱姆斯这样下了结论，“就是艾西娅·怀特，我们的朋友。而这个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母。”
-05-
婴儿开始啼哭，也许是感受到自己惨淡的命运正在走向尽头，也许只是因为那张小脸上铺满了冰冷的雪。
莱姆斯伸手想要为那个孩子拂去脸颊上的雪。但还没等他凑近，那个沧桑的女人把婴儿往雪地上一扔，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带着冰碴的鼻涕，像是终于把和婴儿的最后一丝羁绊剪短。
她站起身，眼中的情绪不断变化，逐渐从优柔的模样变得决绝，看向那个哭喊着的婴儿的目光浮现出嫌恶。身上拉开的外套和身下好几层的长裙都沾有黄色的污渍，只有那张消瘦的脸才能看出一丝以往的风韵。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匆匆离开了这里，仿佛只要那个孩子的死亡她没有亲眼见证，她就算不上是杀人凶手。
“她真的抛下她了…”詹姆喃喃道。
西里斯哼了一声，“应该是她抛弃了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女人。”
“可你说的老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亲手把她抛弃在这个雪天里，”西里斯感到胃一阵痉挛，看起来他的另外几个朋友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
也许上帝生出了一丝怜悯，天空忽然停止作祟，那些白色幽灵似的雪花竟然停了下来。
然而婴儿的啼哭不止。
他们看见她在大雪过后的傍晚踩着廉价的绿色雨靴，艰难又绝望地离他们远去，只留给他们瘦落的街道和枯黄的落日，还有逐渐虚弱的婴儿啼哭。
他们围着那个婴儿坐了一圈，几双眼睛把她打量了一个遍，但依然看不出那个嚣张跋扈，张扬个性的银发女孩半点影子。他们凑得很紧，以她为中心，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提供一点热量。
“她活下来了，对不对？”詹姆拷问似的重复着，“她活下来了，她会活下来的。”
“我受不了了——”西里斯站起身，“我受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们就这样看着她遭罪——”
莱姆斯拽了拽他的衣摆，西里斯站起来的地方犹如破了一个洞的圆圈，风呼啸着从那里滚进去，滚进几个男孩的心里，他们的心似乎在颤抖，明明他们的体温比这个惨败的世界还要灼热。
“我们都知道，她会活下来。她会以艾西娅·怀特的名字和我们相遇，会以她独特大胆的方式强硬地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我们只是旁观者，便感到不公和愤怒。而这我们难以忍受的一切，都曾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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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少时间？”
“两分钟…大概还多五十四秒。”
“那么她在回来的路上了。希望邓布利多能帮我们拖延一小会…该死——别把黄油啤酒放在那里，太显眼了！虫尾巴，抬起你尊贵的屁股，劳驾把它们放到该放的位置！”
“不，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大脚板。寝室里比较隐蔽的角落已经被你们塞满了烟花，叉子说他临时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但谁知道他现在去了哪——”
“西里斯……这里可以吗？”
“没有区别，没有丝毫区别！”
西里斯恼怒地把那打黄油啤酒从脸蛋通红的彼得手里夺过去，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藏起啤酒的位置，然而他只能徒劳地在他们的寝室中央转一圈——寝室整洁得前所未有，这间乱糟糟的，住了四个男孩的寝室，现在居然干净到找不出一丝毛病，但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不同寻常的怪异氛围让所有人都不太自在。
西里斯感觉他必须做点什么事，不然总显得他很紧张——这难道不可笑吗？今天生日的不是他，他反而把主角的紧张劲儿全抢过来了。
“没必要藏起来，我想她看见我们寝室就足够惊讶了，也许压根注意不到这打不起眼的黄油啤酒。”莱姆斯上前安慰性地拍了拍西里的肩膀，接过那打啤酒，将它放在桌脚下。
“你说的对，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西里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鼻子，“月亮脸，我们是不是应该弄多点啤酒？”
“不，我想你过于紧张了，我们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莱姆斯这样安慰道，忽略了自己微微出汗的手心，“现在我们只能等等叉子，他可能是去找她了。”
“我不紧张，”西里斯立马反驳，努力保持以往那样散漫随意的语气，“虫尾巴，麻烦你再报一次时间，最好精确一点。”
彼得慌里慌张地摸出魔杖，咒语念了两遍才念对，空气中浮现出四个银色的数字，正是它们让彼得困惑不已地挠了挠脑袋，“西里斯，时间……时间不动了——”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西里斯一下子不耐烦起来，“我只让你报个时间。现在我很放松，不需要你的冷笑话。”
“不是这样的！”彼得的声音变得尖利，“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时间。我绝没有看错，当然也没有记错，也没有精神错乱，我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还记混时间！”
莱姆斯一挥魔杖，银色的数字在空气中浮动，他们不约而同在心中数过六十秒，然而眼前的数字一动不动，不论几个六十秒都一动不动。
也许是这个咒语出问题了？西里斯想着，一种淡淡的，谈不上舒适的感觉萦绕着他，让他没有缘由的不安，隔壁的麦克拉根今天居然没有扯着嗓子唱塞蒂娜·沃贝克的歌，也许正因此走廊安静得要命。尖头叉子为什么还不回来？
“谁去把门开开，没人觉得这儿有点暗了吗？”西里斯说，没等剩下的两个人答应，他就站起身往寝室门口走去，不详的预感在走近寝室门时愈加强烈。
他打开门，却发现外面根本就不是霍格沃茨男寝室的走廊。
-02-
奇了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詹姆斯·波特感到疑惑，她的生日派对一定缺少了无比重要的东西，但他总是想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本应该和他一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西里斯已经紧张得失去理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因为他们本应该一起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显然现在走在走廊上的只有他一个人。
严格说起来，今天并不是她的生日。事实上，所谓的生日只不过是她随口敲定的日子，但不能否认的是今天确实很特殊，因为成为她生日的概率其实只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二十四小时，但詹姆私心认为这该是一个幸运的，与众不同的日子，而这恰好又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如何造就这个日子，就成了落在他们头上的一个重担。
他奔跑着，汗水顺着身体的轮廓毫无顾忌地流。
一边困惑，一边寻找着那抹银色的身影的詹姆下楼时一脚踩空，被失重感一瞬间包围，一声友好的问候卡在喉咙，而后又被生生咽回肚子里，眼镜从他的脸上摔下去，但是他却没听见任何属于这小东西粉身碎骨的声响。
“摔摔更帅。”詹姆安慰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镜，然而手指触摸到的却不是旋转楼梯该有的质感，反而是带着凉气的雪，在他的指尖化作一滩浑浊的水。
戴上眼镜，詹姆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里是条麻瓜街道——他看着不远处屹立在雪地中的路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沃丁大道”。也许是刚刚下了一场让所有人心生畏惧的暴风雪，脚下的积雪有将近一英尺，却没有出来扫雪的人，两旁的建筑门窗紧闭，但是隐约可以看出贴在商店玻璃门上的圣诞树彩贴。
现在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绝不是霍格沃茨。
也许还有一点——这也绝不是谁在和他玩角色扮演的情景剧。
詹姆爬起来，意外的是腿脚很利索，没有被冻得发麻，也没有被挑断腿筋。这就足够幸运了，因为这至少说明他没被什么变态反派记恨上。他咂咂嘴，虽然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鸟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但总而言之，整体情况算是乐观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时间，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完了，他错过那个小霸王的生日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局势在迅速恶化，一切乐观的态度在面对有关她的问题时就会分崩离析。
好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看见不远处有几个耸动的人影，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凭借着多年相处得来的心电感应，詹姆几乎一秒就做出了判断——那绝对是他的朋友们！
四个男孩聚在一起，在雪地中间围成一圈，头凑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先说话，几个人相互打量着，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死的？”詹姆忍不住先开口问。
西里斯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我不认为这里是天堂，叉子。”
“怎么说？”
“我想天堂应该不会张贴比基尼女郎的海报。”西里斯说着，指着不远处红色的电话亭，对着他们的一面贴着一张抖擞着边角的海报，看起来和寒冬季节格格不入。
“也许上帝有这癖好。”詹姆大言不惭，“至少我没听说过梅林有。”
莱姆斯忍无可忍地用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顺便递给了彼得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然他也许会被活活吓死。
“有人感到寒冷吗？”他问。
“我的胳肢窝甚至出汗了。”詹姆立马回答他。
西里斯摇了摇头。
“彼得，你抖得那么厉害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莱姆斯微微低头，他是唯一一个考虑到彼得身高，愿意低下头和他说话的人。
“他可能只是快吓尿了。”西里斯说。
“我只是……有点担心大家。”彼得的眼里噙着泪花，这让西里斯眼中划过一丝嫌恶，“我们可能会死！”彼得有些神经质地大喊。
莱姆斯拍拍他的背，缓声安慰了几句。
“我觉得我们可能只是不小心进入了某个人的记忆或者梦境，”莱姆斯分析道，“我刚才试着触碰这里的东西，但是都失败了，我们难以触碰到实体。”
“我相信我们不会忽然没有征兆的死亡，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确还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詹姆认同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来到了哪个小混球的过去？”西里斯眉头紧锁，“还是说春梦？”
“这显然不是个春梦，大脚板。”莱姆斯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我们之中少了某个人。”
“我都出现在梦里了怎么不算？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是她的梦？”
“好了，无意义的话咱们不说太多，待会不就知道是谁的梦了？”詹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反正不会冷，我就喜欢被雪包围的感觉。不管是谁，至少让我圆了一回梦。”
“那你的梦想还挺朴实。”西里斯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但是却跟着詹姆一起坐到了路中央的雪堆里。
彼得生怕不合群，也和他们并排坐着，莱姆斯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陪他们一起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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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开始清理街道上的雪。他们屁股底下的雪全部扫到了街道两边，引起了詹姆强烈的不满。
但是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和西里斯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间，体验麻瓜汽车迎面冲来但不会把他们撞飞所带来的刺激感。
“谁往后退就是小狗！”詹姆大叫道，一辆汽车朝他冲过来，他张开双臂迎接，扯着嗓子大喊：“詹姆斯·波特是真男人！”
“那么麻烦你睁开眼，不闭眼才是真男人。”西里斯不甘示弱，推开詹姆，“换我来，学着点。”
他享受着汽车冲撞上来前一刻的心跳骤停，然后睁着眼睛看着汽车穿过他，能感受到骤缩的瞳孔再次放大。西里斯发出得意的大笑，向詹姆炫耀着。
彼得在一旁两脚颤颤巍巍，莱姆斯对他们的幼稚行径见怪不怪，丝毫没有要加入的意思。
扫雪的人走了。
雪夹着雨从混沌的天空落下，詹姆嬉皮笑脸了好一阵之后还是感觉打不起精神，他看向西里斯，在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压抑。
灰色的，满是杂质的天空就像抽劣质烟草时吐出来的浓烟，让人下意识地感到厌恶，想要远离，但从来都没人能逃离这片天地，于是它愈发任性。
人都走光了。
但是他们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分好坏的预感——人走得越干净，仿佛什么事就越快要发生。
很快就不再下雨，但是飘的雪更大，他们的视野被密密麻麻落下的雪花阻挡。即便清楚不会被这里的温度影响，但是几个人却因为眼前的单调的灰白而莫名手心发冷。
“要不咱们挪个位置？”詹姆提议道，“虽然不会有人看见，但站在路中间有点蠢了。”
“你现在才发现吗？”西里斯问他。
“刚才我不介意。”詹姆答。
他们换了个可以看见十字路口的地方等待，没人告诉他们要等待什么，但却没人对等待提出异议。
莱姆斯的耳廓微微一动，忽然抬起头，说：“听见了吗？有人朝我们这边走来——”
詹姆和西里斯唰一下抬起头。
-04-
一个形容枯槁的银发女人迎面朝他们走来，她踩着廉价又滑稽的绿色雨靴，每一步都在颤抖，每一步都在挣扎，好几次差点栽进雪地里。
她穿得很厚，也许因为身上的衣物没有几件可以实现保暖的作用，于是只能堆叠厚度，这使她远远看上去像一个行动艰难的胖子，如果没有那颗皮包骨的头在一堆布料里长出来的话，那就更加惟妙惟肖。
最抢眼的是她隆起的小腹。
西里斯和詹姆蹦起来，跑上前在那个女人面前挥手。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女人仿佛能感知到他们的动作般，她顿了顿，眼神呆滞地打量着空无一物的四周。
西里斯对上那个女人眼睛时，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不同于刚才感受车流带来的刺激快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他的胃里升腾，堵在喉间。
几个男孩对视一眼，他们从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身上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睛滚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她捂住自己凸起的小腹，忽然跪倒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西里斯对雪地里的女人喊，“你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那头再熟悉不过的银发，如今在他看来无比扎眼。
莱姆斯平静地蹲在那个女人面前，侧耳听她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她在说，对不起。”
仿佛为了解释莱姆斯的话，那个女人开始解开她厚重的衣服，他们以为这需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只脱了两件，那个银发的女人忽然抱出来一个婴儿。
嫩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脸颊，小巧到不可思议的脚掌，还有软乎乎的小手，那是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年纪小到分不清男女。
“对不起，上帝，我的主，都是我的错……”那个银发女人将孩子举过头顶，“请不要怪罪我——”
“她疯了吗，把这么小的婴儿暴露在风雪里？”詹姆不理解地喊道，他想去触碰那个孩子，却只能摸到一个虚幻的影子。
“为什么要选择我呢…我的好宝贝，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注定没办法养活你的母亲呢？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是却没办法为你负责！”银发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偏偏你还是个女孩儿，谁能供养得了你呢？我只能抛弃你！”
“你的母亲，她实在不能为你做什么了！她只能把你归还给上帝，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不要憎恶她，不要诅咒她，她实在没有出路了！”
莱姆斯站起身，站在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人面前，那双一向藏着暖光的眸子里却隐约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抛弃了怀里的孩子，却先和上帝道歉。”
“这个女人的眼睛是棕色的，”西里斯站起来，“而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詹姆也站了起来，三个男孩以地上的女人为中心绕了一个三角，彼得坐在一旁目光发直，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捧着的孩子。
“当然不会是，”詹姆说，“我相信她绝不会放弃一条在她面前流逝的生命。”
“很显然，这个孩子——”莱姆斯这样下了结论，“就是艾西娅·怀特，我们的朋友。而这个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母。”
-05-
婴儿开始啼哭，也许是感受到自己惨淡的命运正在走向尽头，也许只是因为那张小脸上铺满了冰冷的雪。
莱姆斯伸手想要为那个孩子拂去脸颊上的雪。但还没等他凑近，那个沧桑的女人把婴儿往雪地上一扔，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带着冰碴的鼻涕，像是终于把和婴儿的最后一丝羁绊剪短。
她站起身，眼中的情绪不断变化，逐渐从优柔的模样变得决绝，看向那个哭喊着的婴儿的目光浮现出嫌恶。身上拉开的外套和身下好几层的长裙都沾有黄色的污渍，只有那张消瘦的脸才能看出一丝以往的风韵。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匆匆离开了这里，仿佛只要那个孩子的死亡她没有亲眼见证，她就算不上是杀人凶手。
“她真的抛下她了…”詹姆喃喃道。
西里斯哼了一声，“应该是她抛弃了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女人。”
“可你说的老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亲手把她抛弃在这个雪天里，”西里斯感到胃一阵痉挛，看起来他的另外几个朋友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
也许上帝生出了一丝怜悯，天空忽然停止作祟，那些白色幽灵似的雪花竟然停了下来。
然而婴儿的啼哭不止。
他们看见她在大雪过后的傍晚踩着廉价的绿色雨靴，艰难又绝望地离他们远去，只留给他们瘦落的街道和枯黄的落日，还有逐渐虚弱的婴儿啼哭。
他们围着那个婴儿坐了一圈，几双眼睛把她打量了一个遍，但依然看不出那个嚣张跋扈，张扬个性的银发女孩半点影子。他们凑得很紧，以她为中心，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提供一点热量。
“她活下来了，对不对？”詹姆拷问似的重复着，“她活下来了，她会活下来的。”
“我受不了了——”西里斯站起身，“我受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们就这样看着她遭罪——”
莱姆斯拽了拽他的衣摆，西里斯站起来的地方犹如破了一个洞的圆圈，风呼啸着从那里滚进去，滚进几个男孩的心里，他们的心似乎在颤抖，明明他们的体温比这个惨败的世界还要灼热。
“我们都知道，她会活下来。她会以艾西娅·怀特的名字和我们相遇，会以她独特大胆的方式强硬地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我们只是旁观者，便感到不公和愤怒。而这我们难以忍受的一切，都曾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