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真的吓到他了。

    梦里的陆荧一身的伤,面色发黄,不似平常白皙,是长期焦虑不安所导致的,身材也比记忆中更瘦削,双手多了些细茧。

    陆荧穿着廉价的家居服在见到他后慌忙掩盖她手臂上的青紫,手背下意识蹭了蹭鼻子,声音颇尖,像是刚哭过,说:“时渊,你怎么来了?”

    后来,视野一转来到了她的卧室,她半死不活倒在地上,身上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伴随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和抽泣声,显得多么无助孤寂。

    明媚如骄阳的陆荧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陆荧……”时渊睫羽轻颤,心一下子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起来了。

    陆荧轻轻抬头,凌乱的黑发下那一双眼红了,带着狠厉与杀气,却异常清亮,眼角还挂着泪珠,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癫,却又有些释然,“时渊……别担心,我可是陆荧啊,我嫁人了,不代表我就不是我了,哈哈哈……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忘了我当年是什么样的了吗?”

    可那时的时渊除了叫她的名字,竟没有动作。

    “我可是……一中校霸啊,时渊,我不忍了,他敢家暴我,我就杀了他。”那一刻,陆荧的眼神太过疯狂了,是困兽发出的最后一声吼叫,是拼尽全力的最强一击,是义无反顾的执着,是她藏在骨子里的血性。

    梦里的陆荧……怎会如此隐忍?在被家暴数次之后才会选择反抗,这不是陆荧!陆荧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时渊闭了闭眼,不愿再回想那个梦了。

    少年望向床上正呼呼大睡还没心没肺的少女,心安了些。

    她没有经历梦里的那些,她没有嫁给别人,没有被家暴,没有如困兽般逼出自己的最强一击企图鱼死网破。

    陆荧,以后也只会嫁给他!

    松了口气,松下神经与身体的时渊眼前一黑,脚下堪堪站稳,抬手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有些头晕,腹部也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没在意,深呼吸几下缓过劲儿来。

    时渊瞥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荧荧,起床了。”时渊轻声唤着。

    陆荧不耐烦地蠕动几下,之前只是把被子盖头上,现在是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时渊不死心,“荧荧……”

    “唔……再睡五分钟。”陆荧嘟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时渊:“……”

    时渊叹了口气,好吧。

    时渊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

    等到陆荧再睁眼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摸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十七……

    过了几秒,四位数字缓缓进入陆荧刚刚清醒并且还有点迟钝的脑袋里。

    ……08:17。

    陆荧大惊失色,“!卧槽!”

    直接给陆荧吓醒了。

    陆荧瞬间清醒,下意识喊道:“时渊!”

    可偌大的公寓里,没有人回应她,外面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平时时渊在外面活动,陆荧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动静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陆荧迅速掀开被子穿鞋下床,打开房门就在外面寻找。

    “时渊……时渊你在吗?时渊……”陆荧转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人影。

    陆荧有些犯愁,扶额又打开手机确认时间,只希望是她看错了想错了。

    可事不遂人愿,现在是八点十九。

    好家伙,直接多睡了三个小时,主打的就是一个保证睡眠。

    可时渊去哪里了?难道是他自己去上课了?

    不应该啊,如果时渊去上课了,肯定会叫她一起才对啊。

    正这么想着,陆荧的脚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她下意识往下看。

    “时渊?”

    倒在厨房门口的人,就是时渊。

    时渊穿着的短袖白色睡衣还没换,就倒在有些脏的地板上,头发蓬松,眉头微蹙,阖上双眸,下意识捂着肚子,呼吸加重,那张俊脸此时此刻充满了病态的苍白。

    “时渊!时渊!”陆荧急忙蹲下察看时渊情况,他浑身冰冷,陆荧下意识皱眉,“时渊你怎么了?”

    见时渊没有反应,陆荧慌慌张张又急忙寻找自己的手机叫救护车。

    到底该怎么办啊?一直以来都是时渊处理这些琐事,也是时渊一直在照顾着她的起居,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时渊一倒,就剩她一个人了。

    只有她一个人,她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了一般让她难以呼吸,只知道打电话叫救护车。

    陆荧叫完救护车,也不知道现在时渊是个什么情况,不敢随随便便动时渊,也顾不得厨房这里的地面是不是油污多了,把衣柜里叠得板板正正的豆腐块毛毯拿出来给时渊盖上。

    因为现在时渊浑身发冷。

    “时渊,你撑住啊,医生马上就来了。”

    面包机里自动弹出来的面包早就凉了,窗户被打开,外面不算热不算凉的风窜进来,吹得客厅的窗帘摇摇晃晃的。

    灶台上还在开火,陆荧把火关掉,打开盖一看,热气扑面而来,壶里的水都烧干了,陆荧拿着水壶接水,水触碰到烧了很久的壶发出声响,水汽突然通过壶口钻出来,像升华的干冰一样,但随着水渐渐加多,水汽也少了,陆荧把它重新放在灶台上开火。

    陆荧顺手也把窗户关了。

    她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时渊现在不适合吹风。

    陆荧心中忐忑不安,紧张皱眉,双拳紧握,心惊肉跳的,生怕时渊出了什么事。

    在这小小的南城,时渊和陆荧的人脉太过少了,属于他们的圈子在帝都,现在出了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找谁。因为首先出现在陆荧脑子里的人选,是闻如和秦昭,可闻如和秦昭远在帝都,目前根本帮不上忙。

    *

    洁白的病房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陆荧正拿着湿毛巾简单给时渊擦脸和手,陆荧照顾得尽心尽力,自己的眼睛都酸涩了些,眨眼的频率增加了——陆大小姐这辈子就没照顾过谁。

    时渊还在昏迷,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陆荧怕天花板的灯太亮会打扰时渊。因为时渊睡眠一向不深,许是跟秦昭玩的久了,连秦昭的习惯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时渊,秦昭受军人习惯熏陶长大,能进入深度睡眠的次数少之又少,时家对时渊来说危机四伏,在时家待久了就习惯了,时渊习惯浅眠,人睡眠时是最脆弱的时候,若是没了这习惯,怕是时渊早就“意外”死亡了。

    时渊曾经对陆荧说过,当年他就应该趁着《未成年人保护法》把那个女人直接杀掉,而不是简简单单只是把她推下楼。

    人啊,总有些阴暗想法,而时渊在那种家庭环境中长大,从小便恨不得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女人去死。

    尽管时渊知道《未成年人保护法》不是这么用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不是犯罪者的保护伞,但他确实想过。

    陆荧揉了揉眼睛,脑海中回忆刚才在病房外医生对她说的话,医生说,时渊是神经型食物中毒。

    陆荧立马联想到了昨夜那顿烧烤还有罐头。

    好吧……是陆荧自制力差,拒绝不了好吃的,屡教不改,没想到这些会害了时渊。

    “时渊,我以后再也不吃烧烤和罐头了。”陆荧低着头,语气很轻,没有之前那些张扬,她现在规规矩矩坐在病床边上,显得很乖,语气里充满了愧疚,“时渊,真的,我以后再也不吃烧烤和罐头了。”

    “我没事的。”时渊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荧一怔,眨了眨眼,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时渊,你醒了?”

    “趁我昏迷的时候说,是不是打算以我没听到为借口,方便以后想赖账啊?”时渊用气音说话,许是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哑了,也没什么力气,“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愧疚,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肆无忌惮,如果以后你能不吃那些东西,这罪我就算没白受。不吃那些东西你或许不会开心,但你可以健康一点。”

    时渊视线下移,瞅着陆荧的小腹,“确实是该少吃点了,瞧你那小肚子。”

    陆荧睁大眼,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这明明是我日夜努力吃出来的有机物!”

    时渊轻笑,“脂肪太多不好,以后该监督你减肥了。”

    “你嫌我胖是吧!”陆荧说,“别以为现在你躺在病床上,我就不敢打你了。”

    “我可没说嫌弃你,难道你以后胖成猪你就开心了?”

    陆荧语塞,“不管,就是你的错。”

    “行,那陆大小姐能不能扶我起来,我怪渴的。”时渊故作可怜。

    陆荧想了想,那就大发慈悲扶他一下吧,谁让她人好呢。

    陆荧起身弯腰,把病床摇起,“这个高度行吗?”

    “嗯。”

    陆荧给时渊倒了杯水递给时渊后才坐下,“明明我们昨天是一起吃的,怎么我没事啊?时渊,你不会虚到这种程度了吧?”

    “……我不虚!”时渊激动得咳嗽几下。

    陆荧急忙摆手哄道:“行行行你不虚,别激动别激动。”

    陆荧心里又忍不住腹诽,男人果然都是那么爱面子。

    时渊喝了口水冷静了几秒,“昨天晚上我觉得疼也没在意,吃了止疼片就睡了,药效过了今天早上又疼得难受。”

    话音刚落,时渊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

    下一秒,不出所料。

    “不舒服你不早告诉我!”陆荧的声音因情绪而变尖了些,“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快被吓死了!有你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吗?”

    时渊哑然,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本来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昨天晚上我们那么晚才回家,再出去一趟……”

    “那再去一趟医院也不费事!”陆荧的眼角微红,“就你这样还想以后回帝都,你有命吗你!人家没来杀你你先把自己作没了!”

    时渊:“……”

    时渊:“我错了,没下次了,别哭了。”

    偏偏现在陆荧的脾气异常暴躁,“谁哭了!”

    “……”时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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