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履,碧绿衫,少女肩挎草黄布袋,左右望去,大街小巷都是或跪或坐或躺、遍布羸弱哀嚎的流民,攥着布袋的手不由越来越紧,脚步也愈加沉重。

    她走进昭仁医药坊,见钟老头早已坐在诊椅上,向他微微笑道声早。

    “怎么?心情不好?”钟老头一眼看穿。

    夏侯青微愣,眼中很快渲染上一层哀伤的色彩,轻叹道:“你没发现这几天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吗?”

    “发现了,”钟老头同样一声叹息:“可怜呐,这春寒料峭的日子,却被迫背井离乡。”

    “这说来都要怪那无能的朝廷。这些年来各地天人崛起,先帝荒淫无度、宫廷又内乱不休,不能管理好他们。而这些人也仗着自己有法力称王称霸,为祸一方。到头来受苦的只有这些柔弱的百姓。”

    天人?

    所谓天人,便是八百年前诸神之战中死去的那些神的转世。

    “你很幸运十年前搬来凤州生活。不过其实凤州也不应该有如此太平的。”

    “这是何意?”

    “你可知我们凤州有名的小霸王祁禅,他的父亲祁楚的故事?”

    夏侯青摇了摇头。

    “这在凤州是属禁言。”钟老头神秘又沉重道,“事情都发生在你来凤州以前。城北祁家是有名的富绅,祁楚是祁老爷唯一的儿子,却天生绝脉,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祁老爷为延续祁家的香火,早早地给祁楚娶了妻子,后有了祁禅这个孩子。当祁楚二十岁、大家都以为他寿命将至时,他却忽然消失了……”

    “夏侯大夫。”一道女声响起打断了钟老头的讲话,一女子面有难色的看着夏侯青。

    夏侯青立即领会将她带入医室。

    待为姑娘施针、开药和叮嘱完毕,夏侯青想再询问祁楚之事时,发现这才片刻的功夫,堂内已经来了六七名病人。只好先作罢,与钟老头一同忙碌起来。

    “咬!咬!咬它!给我咬死它!”斗鸡场内,人声鼎沸。其中由属穿着红配绿赛狗屁,腰系无数香囊美玉的祁禅为甚,手舞足蹈为他那只霸王鸡呐喊助威。

    栏内青毛金尾的斗鸡腾空而起,猛扑对方霸王鸡要害,只听“唰”一声,灰色的利爪在霸王鸡脖子上划出几道深口。霸王鸡立刻血如泉涌,踉跄地打转几圈,“咯”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赢咯!”祁禅的对面爆发出一片喝彩,为首的公子连忙屁颠地跑到祁禅面前,伸出手,得意地索要银两。

    祁禅脸上写满不快,语气不善道:“你这是什么品种的鸡?”

    “什么鸡和你有关系?赶紧给钱。”徐星斗在兴头上,只想拿钱不想废话。

    “哼,”祁禅冷笑一声,看了左边的申诌星一眼。

    那身材矮小、气质猥琐的老头立刻明白他是何意,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徐星斗,“徐公子,拿好了。”

    徐星斗伸出手去接……

    银票飘飘然落在地上,“呦~”申诌星作怪的声音响起,“不小心掉了。”

    徐星斗哪里看出他是有意无意?立即俯身去捡,手刚摸到银票,一只黑色皮靴便用力踩在他的手上。

    “嘶!”他痛呼出声,抬头一看,竟是祁禅。“混蛋!”他怒目切齿,抬起手就想击打祁禅的腿部。

    “哇”地一声,徐星斗差点吐了出来,整个人像只□□扑在地上不得动弹。他的背上如压泰山,不用猜,都知道是祁禅身边那个白痴打手巨相灵!

    祁禅用力在徐星斗的手上碾磨,面目狰狞,“小子,你想要老子的钱啊?除非你能叫你老子的老子来。”

    众人听了都有点迷糊,也不知道这老子的老子,指的是他父亲祁楚还是徐星斗他那已经死去的爷爷。不过唯一确定的是,这两个人都不可能会来。

    “刘禅!”徐星斗面涨通红,不敢置信,“我乃将首之子,你怎敢如此辱我?”

    “将首,好大的官威呢!”祁禅笑话道,“可惜老子连镇山王都不放在眼里,你父亲一个将首又算是什么东西!”他绕到徐星斗身后,巨相灵配合地把自己的脚放下来,方便祁禅一脚踹翻徐星斗。

    徐家小厮赶紧唯唯诺诺地将徐星斗扶起,皆低眉顺目。

    徐星斗一双眼睛燃烧着仇恨的怒火,气喘如牛,却敢怒不敢言。

    “走!”祁禅一甩头,高昂阔步向外走去。

    申诌星拾起地上的银票,一双眼睛闪着狡诈的精光,悠悠道:“徐公子真是个阔达之人,既然我们少爷给您的钱您不肯收,那我们也就不再坚持了。权当是结交朋友您请我们少爷喝酒的酒钱。”

    徐星斗面部几下抽搐,牙都要咬碎。

    “等等,”祁禅突然转身,目光锁定那只青金斗鸡,伸出食指点了点道,“它,现在是我的了。”

    “你说什么?”这还了得?徐星斗嗜鸡如命,嘴巴比脑子先反应咆哮道:“它是我的,你想要,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祁禅悠哉地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得出结论,“好主意!这种要求本少爷还是第一次听,来人,打。”

    徐星斗愣住。就见眼前一黑,一堆打手将他团团围住,无数拳头脚踢密密麻麻落下来,最后将他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唔……”徐星斗身体猛地一颤,祁禅抱着青鸡爱不释手,竟真从他肚子上踩了过去。

    平昼时分,清日高悬,热闹的集市上行人熙熙攘攘。一个小男孩眼神紧紧盯着对面的煎饼摊,似乎已经能闻到香味,诱得他肚子咕噜作响。

    靠在墙边挺着大肚子的母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满眼疼惜。手摸了摸左边的袖子又摸右边,最后从怀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两个铜板来。放到儿子手上,发白干燥的唇轻嗡:“去吧。”

    小男孩点头,立刻往对面跑去。

    “小二,两份牛肉一碟花生和一壶酒。”有三个人边上酒楼边喊道。

    “得嘞!客官们这边请。”小二引着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在这三人的右方,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鸟笼,笼内是青羽九尾的小鸟,霍允正端起碗酒,一饮而下。

    “兄弟们,听说了吗?那镇山王家的病死鬼居然要过十八岁诞辰啦……”其中一脸上黑痣长毛的汉子大笑道。

    “不是说他天生被各种邪秽缠身,体弱多病,有算命先生推理他不能活过十八吗?”一灰衣男子神情疑惑。

    “什么狗屁算命先生的话你也信?”另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抢话道,“那祁禅的父亲祁楚,不也是天生绝脉,当年说是活不过二十。可人家十八那年消失了六年,居然回来了,还拥有了一身本事,让他那废物儿子在这凤州称王称霸?说不定人霍音就是第二个祁楚呢!”

    “有道理有道理,虽然病死鬼没有祁楚能打,但他能克人啊!当年他出生夜里,老王妃不就暴毙而亡?还有他十岁生辰那天,镇山王被打成重伤第二天就死了。又过了三年,他的生母也在一个暴雨天摔下山崖而死,之后他的兄长被老王爷强行送给一个道士带发修行至今还未回家。真是打从有了那病死鬼起啊,这镇山王家是愈发家势中落了,空有虚名却无什么实权。”汉子眼一亮,“嘿,你们说,这病死鬼要是能控制克制的对象,把他的克命绝技用在那祁楚身上,那岂不是就能替他的死鬼老爹报仇了哈哈哈哈哈……”

    祁禅浪荡在大街上,手里拿了袋樱桃,抛起来,再跟条螃蟹似的踉跄着张嘴去接。往来行人看到他就躲,唯恐不小心惹到这位爷。祁禅不停地给群人翻白眼,觉得真是有病。

    小男孩手里捂着热乎乎的煎饼,急急朝娘亲跑去。

    恰巧那祁禅抛出一颗樱桃,抬头左摇右摆,瞬间与男孩撞上……

    “哎呦!”祁禅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咒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到小爷我,娘的痛死我了……”

    坐在地上的男孩神色恐慌,两只手紧紧抓住烧饼,瑟瑟发抖。

    祁禅捂着髋骨站起来,一眼便看到瘦小的男孩,“是你这个兔崽子?”他凶神恶煞,“老子打死你!”抬起脚就要往男孩身上踹。

    “正儿!”孕妇脸瞬间惨白,心急却只能步履蹒跚地冲过去。

    男孩侧身低头紧紧闭上眼睛!

    “啊!”一声惨叫陡然响起。

    男孩眼皮颤了颤,终于鼓起勇气睁眼去看,青衣如竹,铮骨凌松。

    随行的仆人莫不目瞪口呆地盯着少女,直到祁禅苦叫半天,才赶紧跑去将人扶起。

    “轻……轻点,骨头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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