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口的那一刻,简挽其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柏廷朝她走过来,她也没觉得后悔。

    甚至众人起哄,她也依旧平静。

    直到——

    柏廷真的背上她,走出大门。

    简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们二人以前每每见面都不对付,刚刚经过那么一出,她低头看着身下的人。

    完了。

    两家就在隔壁,左右不过三百米。

    柏廷走得不快,简挽便装死,保持安静。

    保持安静的好处就是两个人不尴尬。

    坏处就是每个细节都在无数倍的放大。

    柏廷的鼻息、心跳、呼吸频率、甚至背部肌肉的抖动,简挽都能准确感觉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还觉得身下的人身体在发烫。

    简挽自认为她不是一个觉多的人,相反,她很容易失眠。

    但现在,她身下现在就像铺了一个电热毯,暖和的她身体发软,浑身无力,只想睡觉。

    场面莫名的和谐。

    一阵风吹过,微风徐徐,风吹起黄沙,声音簌簌。

    简挽清醒了点,风吹到眼睛,她给揉了揉。

    柏廷感觉到她在动,出声问道:“你动什么?”

    果然,开口还是那个味道的柏廷。

    跟她说话时总是充斥着莫名的火.药味。

    简挽动作一顿,“风眯眼睛了。”

    揉完眼睛,回眸的一瞬,视线聚焦柏廷的侧脸,模糊到清晰。

    他的额角有一道血痂,很小,很浅,看上去像是最近弄的。仔细看他的侧脸,这样的血痂有很多。

    柏廷步子放小了一些。

    简挽回神,本想问问这些血痂怎么弄的,但二人关系还没近到可以嘘寒问暖的程度。

    万一问出口,又被他误会了呢。

    沉默一阵。

    简挽突然想起,“王戈义是不是说过,让你们过来帮我种沙障。”

    她说话有点酒精上头的含糊感,柏廷没说话。

    简挽说:“我们再找人吧,不麻烦你了。”

    “你找下了?”柏廷突然开口,语气平平的,没有任何情绪。

    简挽如实说:“还没。”

    柏廷:“你有钱?”

    简挽:“没有。”

    话落,又是沉寂。

    等简挽看路的时候,柏廷就已经背着她跨进了大门,抬眼,她就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柏廷把她放下来。

    落地的时候,她的头发拂过他的侧脸,轻轻柔柔的,味道也很淡,跟她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像小溪水,绵延静默。

    柏廷眼神莫名地看着她。

    简挽的脸颊有些潮红不自知。她抬眼回看他,眼神迷离,“我们先试试,你们忙好你们的事就好。”

    柏廷把她的拐杖递给她,“你上头了。”

    他不跟酒鬼谈。

    话落,简挽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酒精上头了。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她的感官正在将身旁所有的物体放大,脚步跟手也有些轻浮,挨不着地,也握不住东西。

    简挽没藏着掖着。

    她十分坦然地揉了下眉心,手也放在自己侧脸,“那就等我清醒之后再找你商量吧。”

    说着,她就伸手要接拐杖回家,却在交接拐杖时,碰到了柏廷的手。

    准确得说,是她握在了柏廷手上。

    他的手很大很硬,骨节分明,关节突出,简挽的手小,勉强能握住一半。

    简挽脑子很清醒,要把手拿开,但肢体很迟钝。

    直到柏廷说:“送你回来还不够?”

    简挽已经自动能接上后半句了,还要占他便宜?

    这该死的默契,,不,是条件反射。

    “不是故意的,”她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往后推了推,道:“你可以松手,我能接住拐杖。”

    柏廷看着胸口处的小手,笑了笑。

    他握着拐杖,而她的手就搭在自己手背上,她怎么拿拐杖?

    简挽似乎也看出来了,加了点力道,又推了他一把,并且伸着另一个手放在了拐杖上。

    ‘不好意思,你那里我是真没看到。’

    ‘会不会是太平了。’

    柏廷瞬间想起了她嘲的这两句话。

    他问:“那天围巾是怎么回事。”

    简挽蹙眉,没太听清,“嗯?”

    “围巾,我给你的围巾,你给别人了?”柏廷还是在意这件事。

    “没有,”简挽嘟囔着,“不但没给她,我还洗得很干净,但你还是嫌弃。”

    他生了这么多天的气,结果那天是个乌龙。

    正要说话时,察觉胸口的手指在不安分地挠他。

    垂眸看,女人脸红红的,特别欲。

    他唇角一勾,立马反握住了她的手,俯身凑到她耳边,特别恶劣地勾引道:“喜不喜欢。”

    简挽呆呆的,抬眼看他。

    紧接着,就看着他带着自己的手捏了捏,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但她又没办法制止。

    蓦地,柏廷才松了手,眼睛一直看着她,察觉她的眉心紧蹙,都皱在了一起。

    他正想开口问一声,结果简挽转身,连头都不回,冲着他的脸,摔门。

    柏廷站在原地,愣了一秒后,很短促得笑了一下。

    隔壁院子传过来嬉笑和喝酒玩牌的声音,很热闹,但也很吵。

    相比较这里,更安静舒服。

    柏廷没着急走,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点了根烟。

    也就是这时,身后的门也突然开了。

    柏廷没唐突的一直盯着人家看,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便扭过头了。

    直到身后的人再次命令他:“你帮我上药。”

    柏廷把还没抽几口的烟按在地上,碾压磨灭,随即扔掉,力道很大,“今天晚上用我还上瘾了。”

    他起身,转身正对着简挽,很凶。

    简挽没应,眼睛都没聚焦,只是扭头看着他把烟扔掉的方向,“垃圾桶在这。”说完,她指了指身后家里的垃圾桶。

    语气淡淡的,头头是道,让人觉得天经地义。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柏廷抬眼,貌似瞪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不服气,想生气,脸上表情也是一样。

    跟一个酒鬼计较?

    顿了顿,他说服自己后,才去捡了烟头,放进口袋,洗完手,又走了回去。

    简挽很顺手地将手里的消毒要和纱布递给了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没有进家里。

    说她喝醉了,还特有防范意识。

    说她没喝醉,却跟平时不一样,比平时正经多了。

    柏廷没坐到她旁边,面对着她单膝蹲着,帮她上药。

    他情绪不佳,手上力道不轻,消毒的时候,药都往外撒了很多,包扎固定的时候,纱布都把她的手勒白了。

    上完后,他径直起身,“说谢谢。”

    好像她说谢谢后,自己能要到一点颜面。

    场面一度很安静。

    简挽顿了顿也起身,酒精作祟,她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你不应该谢谢我么?”

    柏廷看着她。

    简挽今晚没有烂醉,脑中一直是清醒的状态,与之紧紧相随的是,无法控制和支配自己身体的无力感。

    平日的简挽做人做事留三分底线,有些话没必要说透。

    但今天的她确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起平日被柏廷,她现在就想争一口气,头脑一热,竟把话全部倾泻而出。

    起身的那一刻,简挽忍着头晕,手扶门,支撑身体,“今晚难道不都是你为了甩开玉洁,故意这样的么?”

    场面安静了一分钟。

    柏廷眼底一暗,语气冰冷,“怎么说。”

    没有否定。

    “祛魅,”简挽咽了咽嗓子,只说了两个字。

    简单两个字,就已经很直白了。

    十九岁的女生,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停地给那个人添加滤镜,认为那个人就是盖世英雄,天下所有好的品质都会加在那个人身上。

    玉洁比较感性,但也机灵。

    要让她合情合理地认为柏廷没那么好,打破对他的滤镜,其实不容易。

    简挽帮过她,她有感恩的心,但却又因他的关系而误会简挽。

    这时他利用简挽显然要真实、省事很多。

    今晚正是如此,从他故意用凳子针对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那么她之后所有的回应方式,都是在配合他。让玉洁滤镜破碎。

    显然,成功了。

    空气间透着紧张。

    没想到她这么聪明。柏廷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神暗了暗。

    简挽又说:“是我帮了你。”

    所以她今晚使唤他才这么坦然?

    顿了顿,柏廷弯唇,才说:“意思是你今天晚上一直在装?”

    “配合你而已。”简挽没有否认。

    柏廷朝她走近,“都假的?”

    “嗯。”

    “那意思就是说,”柏廷顿了顿,俯身平视着她,语调上扬道:“说不喜欢我,也是假的?”

    抬眼看他,简挽才感觉到,二人的对话又陷入了僵局。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发烫。

    顿了下,她理智回归了几分,匆忙道:“你,,你也喝多了。”

    接着,门又是‘嘭’的一声。

    -

    察觉隔壁院子渐渐安静,柏廷起身往回走。

    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只有厉苏溪跟他还正常。

    等收拾完院子跟垃圾,把人都送回去,再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柏廷坐在床上,易肖顾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还在打呼噜。

    满脑子都是简挽的脸。

    “你应该谢谢我。”

    “我帮了你。”

    “祛魅。”

    他看了眼小狗,逗了逗。

    靠!还是忘不掉。

    他就这么穿着背心,走到水龙头,拿凉水冲洗自己的脸,动作粗鲁,皮肤都透着冷气。

    “也不嫌凉,”厉苏溪提着暖壶,走近,“回去洗,我烧了开水。”

    柏廷起身,冷水在脸上挂着,甚至睫毛上都是。

    “怎么了这是,”厉苏溪笑:“今天晚上不是挺顺利的么,还幸亏简挽姑娘没察觉出来,脾气还好——”

    厉苏溪是知道的。

    甚至比简挽知道的还要早。

    话没说完,柏廷连脸都没擦,丝毫不顾身后厉苏溪还在喊他,径直回了房。

    回了房间,就开始收拾脏衣服,裤子也是脏到不行,他拿起来,抖了一下,掉出一个纸团。

    小狗跑了过去,吊着玩,他也没当回事。

    厉苏溪接完水,进来,低头看,狗趴在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上边画的画,阴影光感很不错,画面简单却很有立体感。

    “小灯火在哪叼来的画?”

    灯火是小狗的名字。

    柏廷随口应着:“垃圾,不用管它。”

    “垃圾?”厉苏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我怎么觉得这背影有点眼熟啊。”

    柏廷侧眼看了下他,嘲:“稀奇啊,你除了玉洁,还能认出来别人。”说着,就要起身去拉窗帘,背对着他。

    厉苏溪抬眼一看,定了定,肯定道:“这不就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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