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廷没有听说医院有人要跳楼的事。

    是医院怕造成人员恐慌,特意将消息封锁,仅有小部分人知道此事。

    这件事说小其实也不小。

    毕竟老太太就在楼顶说简挽逼她跳楼,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万一真出个什么意外,简挽一时半会消停不了,摊上官司也不为过,肯定是大事,还是牵扯人命和官司的大事

    顿了顿,简挽轻描淡写道:“没事,就是跟着去拿一条项链而已。”

    “好。”柏廷在那头好像是松了口气。

    简挽温和的‘嗯’了声,随即就要挂掉电话,但就在简挽从耳边拿开手机的那一秒,柏廷说:“我信你。”

    恰巧警察要问简挽路,三禾也误以为二人对话结束,拿过手机。

    这通电话挂断。

    简挽脑中满是最后一句话。

    我信你。

    不知为何,她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对劲,脑子里想思索些什么却又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很奇怪,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她是好心不愿让别人担心,并且自己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不全面而已。

    一分钟后,她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归结为心虚。

    简挽做思想斗争间隙,没有察觉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上。

    还是三禾回头注意到,问:“怎么了?”

    简挽这才回神,摇头,“没事。”

    “没事就行,”三禾抬了抬头,说:“警察刚问你话呢。”

    警车内满座,三个警察是两个年纪大一点的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们的视线都有意识地落在了简挽身上。

    后座的女人看上去性格十分温和,眉目透着善良,唇角微弯,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像是着干涸沙漠中出现了一池突兀的清泉,好听温润。

    简挽淡笑,表示抱歉。

    “可以理解,”警察误会是男朋友给他打电话,笑着:“你们处几年了?”

    简挽还没回答,三禾就先抢答了,“他不是我姐男朋友。”

    “我看人还没看错过,”警察挑眉,“刚刚那通电话绝对不简单。”

    言外之意,不是他喜欢简挽,就是简挽喜欢他。

    “您还真就看错了,”三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着,十分肯定道:“我姐和他还真没可能。”

    在三禾眼中,柏廷虽然有魅力,但性格跟简挽简直天壤之别。

    简挽待人谦卑温柔,柏廷确有点凶厉冷漠,阴晴不定,还戏弄人,被她知道的就有两回,一回看胸肌,一回喝酒。

    这样的男人,有野性,难以掌控,简挽姐跟他在一块会受委屈的。

    换句话说,他是万万配不上她的简挽姐的。

    趁着警察看路的期间。

    三禾侧头,凑到简挽耳边,特意悄咪咪地征求认同道:“姐,我说的对不对。”

    简挽聊到感情就心不在焉的。

    眼看着三禾不放弃,她正要开口糊弄,警察就打岔道:“从这里拐到哪里?”

    简挽赶紧说:“往东。”

    人命关天,警察开车速度非常快,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在车内也没功夫闲聊,三禾也忘了这茬。

    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个人跟着简挽进去寻找。

    家里很简陋,仅有几个简单的木制家具,看上去像是20年前男人的手工活。

    面积也很小,这个家可以用破败来形容。

    五个人搜寻都不用分区域去找。

    但过去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东西。

    众人正头疼,就连警察都怀疑到底有没有石头做的项链。

    简挽搜寻无果,视线再次无意间停留在墙上那张发白的照片上。

    两位年长的警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视一眼,眸中情绪不明。

    李队长阔步走过去,问:“看这么认真,怎么?认识照片里的人?”

    简挽回头,顿了顿道:“这上边都是我的前辈。”

    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

    李队长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破端倪,继续试探:“时代不同,你这种人才是当代更需要的。”

    刚刚在车上,警察让她填过她的来历及各种信息。

    “那也离不开他们的努力。”简挽格外严肃认真:“他们甚至更光荣。”

    没有知识分子的高傲和自命不凡,甚至谦卑到极致。

    如果是在平日,李队长很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但在事件上,这样的人往往更理智,周全,套不出话。

    眼看着简挽又在低头寻找东西,李队长故意明说了句:“小简啊,你说的对,不过照片上的是真可惜。”

    简挽寻找东西的手一顿。

    当年失踪15个人,绝对是大案子,就算事件被有心人特意压了下来,也会有相关知情人员依然搜寻。但在她有能力之后前来了解询问,当年知情者全在同年调职。

    仅一刻,简挽就装作若无其事,手下意识地在抽屉里乱扒拉着,突然手指一凉,她摸了摸,凹凸不平。

    垂眸翻找,她在一张破旧的报纸下看到了一条坠子。

    石头仅有一个指腹般的大小,石头被打洞,穿了一条编织的黑绳。

    上边刻字‘齐布奇’。

    是个姓氏。

    简挽抬眼,忽略李队长犀利的眼神以及刚刚那个话题,眼神干净,举着项链,道:“找到了。”

    -

    众人马不停蹄,驾车返回医院。

    返回的途中远远比来时更快。一是医院无法封锁消息,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大加大了工作难度;二是老太太情绪十分不稳定,嘴里一直叫嚷着简挽的名字,刚刚已经把小姑娘伤到了。

    挂掉电话,几个人都面色沉重。

    警察嘱咐着简挽等一下出面时该说的话,一定不能再次刺激到人,以免发生人员伤亡。

    饶是三禾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觉到了这件事远比想想的危险。

    她握着简挽的手,侧头看着简挽。

    简挽还是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但如果观察仔细点的话,简挽的唇色已经有点发白了。

    到医院之后,楼下的果然聚集了众多的人。

    简挽在警察的帮扶,才挤了进去。

    天台在六楼,警察做了措施,无关人员无法入内。三禾没法跟随,简挽一人跟着李队长上楼,她的腿部伤还没好,等爬到天台时,体力已经被消耗大半。

    今天天气不好,风沙簌簌,天台更是如此。

    老太太牵着玲白,站在天台的边缘处,玲白很呆滞,没有任何反应,老太太身形佝偻瘦弱,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形就跟着一颤,众人唏嘘声跟着响起。

    “我的坠子,我的项链呢,怎么找不见了。”老太太嘴里还哭哭嚷嚷道:“简挽呢,她不是要帮我去拿坠子么。”

    警察回头看见了李队长。

    李队长扶了一把简挽,介绍说:“这就是简挽。”

    警察向简挽点头致意,又再次强调了一遍如何说话措辞,简挽一直都点头,表示可以做到。

    警察还安抚道:“没事,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两条性命压在她的身上,听到此话后,简挽没有任何缓解,此刻心像是马达一样,跳的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内心再强大,也会出现失误。

    简挽的腿和手都在发软,没注意踩到了杂物,她的拐杖脱了手,警察立马扶住她,老太太的视线也注意到了这边。

    “可以坚持么?”

    “我只要简挽过来。”

    警察跟老太太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简挽现在相当于一个残疾人,不让警察陪着,一个残疾人如何能将老太太跟小姑娘带下来。

    为了不惊动老太太,警察给简挽说:“不要紧张害怕,我会在她看不见的死角跟着你。”

    简挽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指挥,只会点头。

    空旷的天台,俯瞰有三个小小的身影,风越来越大,气氛越来越紧张。

    简挽自己缓缓走过去,手里举着项链,大声喊道:“奶奶,我把项链给你带来了。”

    “就是你偷了我的项链,”老太太脑子还在糊涂,跟玲白说:“昨天晚上就是她,我小时候她就欺负我,现在我长大了还欺负我。”

    玲白有些麻木,没什么表情,腿在发抖。

    “我给您道歉,这就把你的项链还给你,”简挽看着玲白,内心对玲白的心疼大过她现在的胆怯,“但是你不下来,我怎么给你。”

    老太太伸手指着她,“我要你给我送过来。”

    她这一动,连带着玲白的身体都开始晃。

    在身后的警察也开始慌张,有一个一不小心露出了身影,老太太看见了,又开始激动:“你坏蛋!你还带了你的老公一起来欺负我。”

    老太太边说,脚步边往后撤。

    天台边缘狭窄,一阵大风吹过,老太太的身体开始前后摇摆,站都没办法站稳,眼看着她的身形向后倒——

    简挽眼神都瞪大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秒,她扔掉拐杖,身体一麻,感觉不到腿的疼痛,阔步向前。

    隐藏在暗处的警察也一哄而上,大步跑着上前。

    老太太跟玲白身体腾空,简挽大跳趴在地上,身体被石灰摩擦,率先抓住了老太太和玲白的手。

    一个人的力量终是抵不过两个人的重量,她的身体被拖着向下带。

    就在简挽的脚临近天台边缘时,警察及时拽住,向上拖,三个人获救。

    简挽身体发软,头仰着天,阖眼,躺在地上,深呼吸。

    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感,现在只有后怕。

    警察在一旁安慰道:“你很勇敢。”

    简挽满脑子只想休息。

    但警察说话,她又不得不理,只好强扯着微笑,“谢谢。”

    话音未落,她的眼皮感觉到一道重量,眼睛被人盖住了。

    她下意识要抓开那人的手时,只听到一道声音:“想睡就睡吧,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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