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的这段时间内,简挽的脑中不断闪过高中被朋友欺骗,被老师质问,被同事背刺,被前男友怀疑等等。

    这一切的一切都归于他们对她的不信任以及试探。

    她的前半生被这些所笼罩,封闭自我,不轻易展露真心。

    而现在却有个男人对她说:别委屈了自己。

    简挽的眼中闪过动容,吃惊,甚至震撼。

    但现在她显然被更多的愧疚所冲击。

    他不想让她委屈自己。

    而她呢?她在干嘛。

    她在怀疑他。

    她因别人给她造成的伤,而怀疑这个为她着想的男人。

    简挽扭头,看他。男人的侧脸如此流畅锋利,发丝被风吹得扬起,漆黑的眸,他就如别人所赞道的那般,又野又性感。

    三禾曾说,柏廷配不上她。

    可好像并不是这样——

    简挽看着他,眸色黯淡,想要道歉,嘴长了长,到最后,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他肯定对她很失望。

    简挽藏在袖子里的手掐得发白,收回视线,像是被霜打的小草一般埋下了头。

    良久,她才说:“柏廷。”

    声音淡淡的,格外平静。

    柏廷回头,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腿。

    晚风太凉,他一只手摇起车窗,另一只正要开暖风给她的腿保暖,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按住。

    偏头看,女人头埋得很低,“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柏廷眉心一跳,挑眉,看她。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车没有房,也没有社会地位,”简挽阖眼说:“有的只有一份勉强养活我自己的工作。”

    “你——”柏廷想要插话,但却被简挽罕见的打断,“我也没办法及时陪伴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这时像是不过脑子,但更像是在脑中反复演练过无数次的话。

    简挽自顾自地叙述着:“我甚至还会怀疑你,不信任你,就像今天晚上。”

    她在车上躲开了他的手。

    两个小时后,她又在同样的位置否定他。

    直觉对方要说什么话。

    柏廷压着嗓子,从胸腔憋出一道声音,带了点愠怒,“简挽。”

    “柏廷。”简挽沉重地喊了声,她原本握着他的手,就变成了紧紧攥着,“我能带给你的只有拖累和麻烦。”

    说到这,她抬头看着柏廷。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剖析自己,有些矫情。

    她的瞳孔漆黑,闪着光,就像是宇宙中的一颗恒星,孤独又坚韧。

    柏廷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晚在医院。她就是这样把他生硬的推开。

    他柏廷什么时候被人甩过两次。

    柏廷抽回手,找烟,将上下都摸了一遍后,才发现自己装烟的外套在简挽身上。

    顿了顿,他脊背蓦地泄劲,“你什么意思。”

    嗓音依旧冷厉,但仔细听却带了点穷途末路的无力感。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委屈的从来不是我。”简挽将外套脱下,还给他。柏廷没接也没言语,她直接将衣服放在了他的大腿上,“是你。”

    简挽收回手,单薄的身体缩在副驾,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我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一切说完后,她只觉得心脏沉沉的,也松了口气。

    车窗有个缝,凉风趁机钻了进来,车内一下子更冷了。

    简挽是有点不自信的,甚至有点后悔二人开始了。

    冷风吹着她头发,她看向车窗,车窗上映着男人的侧脸,冷厉紧绷。

    窗外风沙簌簌,石粒划过她的脸。

    她却在此刻清醒,声音突然一转道:“但我会改,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我。”

    柏廷回头看她,眸中一震。

    又问了次:“什么意思。”

    但语气却跟刚刚不一样,这次尾音上挑,带着莫名的期意。

    刚刚的勇气只能有一次。简挽避开他的视线,“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继续的意思?”

    柏廷跟她不一样,他喜欢把话说明,大胆热烈的表达心意。

    简挽抿唇。

    柏廷看在眼里,心里了然后,紧绷的弦蓦地松了下来,他的唇角不可控地弯了弯。

    怕再多问一句,她就变卦。他适时说:“那去吃饭?”

    这话说出来,就是代表简挽选择了跟他走。

    他没有给她承诺,也没有可怜她。

    只是叫她一起吃饭。

    原来她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在柏廷看来就跟吃饭一样,根本就不算个事。

    并且他每次都准确地将她压在心口的问题,三两拨千金的一概而过。

    简挽回头,眸中错愕。

    柏廷对着她的视线,坦荡地道:“怎么。”

    “你,”简挽说:“算是回答了我刚刚那句话?”

    “哪句?”柏廷余光撇过她的唇,喉结滚了滚,嗓音哑了一些,“继续喜欢我,这句?”

    话反过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简挽耳根一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害臊的。

    顿了顿,她“嗯”了声。

    柏廷也学她,“嗯。”

    这话在简挽听来就是劈开自己胸前锁链的一把斧子。

    她现在被各种情绪包裹,具体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但可以肯定,其中一定包括幸运。

    简挽心脏重重地敲砸,她被迫调整着自己沉重的呼吸。

    柏廷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也在调整着自己异常的心跳,他也是人,也会紧张、担忧,害怕。

    但是在偏头看向简挽的那一刻,他的反应算什么。

    不可否认,在听到她说的那些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懑,但反应过来后,更多却是佩服欣赏,以及心疼。

    他不想,她在遇到他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他只想,她在遇到他以后会轻松一点,最好,他能让她笑。

    想到这,柏廷说:“头扭过来。”

    简挽不解,却照做,就在她扭过来的同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自己额头。

    他吻的如此虔诚,认真,像是给了她一股力量。

    简挽只觉得踏实,没有任何情欲。

    柏廷只停留了几秒,就坐回了原位置。看她有些愣,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走了,吃饭。”

    简挽在走神,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点了个头。

    柏廷插进钥匙,离合挂挡一气呵成,骨节分明的手打着方向盘,发动机‘轰’的一声。

    车尾扬起几米的沙尾,窗户开着一条缝,风将他的头发吹起,他的眼神微眯,浑身散发着野劲。

    简挽看得入迷。

    漆黑的夜晚,晚风呼啸,一眼望去,没有人烟。

    眼看越走越远,她才问了句:“去哪?”

    她刚刚没听他说话?

    “私奔。”柏廷挑眉,有意挑逗,“要不要跟。”

    那边话尾还没落,简挽这边就说:“跟。”

    柏廷唇角一勾,正要说‘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了’时,余光被她发亮的眼睛吸引。

    察觉她的认真,他再次试探:“我说真的。”

    简挽毫不犹豫:“嗯,跟。”

    话落,柏廷方向盘猛地向左打了一把,骨节分明的手挂挡,踩离合,油门加到了底。

    简挽还没准备,身心就在一瞬间受到冲击。

    她的身体惯性后仰,下意识捏着安全带和安全握柄,手指泛白,紧咬着牙。

    高速驾驶下,柏廷抽空看了眼她煞白的小脸,“能受住?”

    简挽紧绷的神经需要这样的放松。此刻的她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身上的担子,在这瞬间被快感和刺激填满。

    她摇头。

    “没看出来,”柏廷说:“你还挺野。”

    话落,车就像一道闪电闪进了无人区。

    他们淌过浅湖、翻过沙丘、穿过无人小巷,体会着前所未有的疯狂和自由。

    翻过沙丘,便到了沙漠最深处,柏廷带着她高呼。

    简挽有点放不开。

    柏廷便把车窗打开,破着嗓子大喊着:“简挽,喊出来!不丢人!”

    他以身作则给她打头阵,结果却被灌了一嘴的沙子。

    简挽偷笑了下,但很快便调整过来状态,跟着他大喊。

    “奶奶!”

    刚开始声音有点低。

    “好走!”

    适应之后,声音提高。

    “我会替你走完这段路!”

    柏廷回眸看她,她的眸中闪着光,悲哀,她在替老太太悲哀。

    简挽回头看他,二人对视,视线交缠,男人的眸中满是温情和自豪。

    他庆幸自己爱上了一个善良又大胆的女人。

    天地间仿佛就他们二人,整个世界都为之安静,簌簌沙声,更像是一场只为他们鸣歌起舞的盛大狂欢。

    在之后的很多年,每当柏廷想起今晚,都会反复着迷,心动。

    -

    那晚片刻的放松,对简挽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励和支持。

    但最大的动力却是等待李队长的尸检报告,这对她来说更重要。

    几日间,简挽按照当地习俗给老太太办的葬礼。

    这里葬人都是家族墓地。

    由于老太太的丈夫跟儿子失踪并未确认死亡,没有埋葬没有坟,所以老太太的坟是一座孤墓。

    一个老太太守了她下落不明的家人一辈子。

    不管是死因不明还是自杀,最后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未免太令人唏嘘。

    她并没有太大的愿望,只是想找到父亲。

    万一老太太的死跟当年那人有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带着十几个队员的家庭,拼尽全力地反击,哪怕她是在以卵击石。

    埋葬当天,送行队伍不长,但距离却远。

    简挽牵着玲白的手指泛白,眸中露着寒光。

    简挽的理智冷静所有人都知道。

    她可能会瞒过所有人,但唯独瞒不过柏廷。

    柏廷就在她的身侧,将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顿了顿,他走上前,低声道:“还好?”

    简挽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柏廷,但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闻声,她立马藏起了情绪,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太忙了,没休息好。”

    柏廷眸色一暗,走到她身旁,牵过玲白,“那我来吧。”

    简挽看着他,“没事,她最近离不开我。”

    说着还用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左右晃了晃。

    柏廷这才松口,“你不舒服赶紧叫我。”

    简挽点头,“好。”

    自从那晚之后,二人之间的相处变得亲昵了不少。

    送行的路程过半。

    柏廷一直在简挽身后看着她。

    这时厉苏溪走上前,凑到他耳边说:“身后有个警察在看你。”

    柏廷回神,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在最后克制了一下,问:“那晚做笔录的?”

    “不是,”厉苏溪说,“看警衔,是个队长。”

    那晚除了简挽做笔录时,是李队长。

    剩下的人都分散给了其他警官。

    柏廷思索了一下,回头看,是个中年男人。

    二人对视,中年男人视线并没有让他感到别扭的监视感,他就没放在心上。

    李队长跟了他们一路,去程和返程期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直到他们返回老太太的家里后,他才上前拍了拍简挽。

    简挽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作势要叫李队长坐下。

    李队长摆手,视线扫过柏廷,说:“出去说。”

章节目录

于风中相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三山水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山水水并收藏于风中相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