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贺晚恬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遇上Future老板结婚和一周年店庆,舞台上都是重量级歌手明星在演出。

    酒吧内热火朝天,外面也是人山人海。

    店外安置着桌椅,在开放式的环境里,搭讪是件自然而然又家常便饭的事。

    排了大约20分的队,她没有邀请函,也没带够进场费,直接被保安拦在外面。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食指中指间夹着份红色烫金请帖,掌心留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疤痕。

    男人咬着烟,将请帖递给保安,含糊不清地说:“用我的吧。”

    门口负责人一看是贵宾帖,忙上前欢迎。

    贺晚恬冲他说了句“谢谢”,转身进去。

    很快就忘了这个小插曲。

    斑斓的光线在头顶悬着,震天响的乐声节奏感强烈,打扮成兔女郎的服务生拖着盘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就是用来寻欢作乐的场所。

    一众浓妆淡抹、争奇斗艳的女人里,贺晚恬清冷素净的一张小脸。

    因为病恹恹的,所以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显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吸睛。

    她独自在吧台处坐下。

    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发短信,自觉报备。

    [小叔,我睡不着,出门来酒吧坐坐。]

    这么说有点奇怪。

    她把这句话删了,重新编辑:

    [小叔,我睡不着,出门走走。]

    发送。

    走走……又没说走哪里去,走到酒吧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酒吧内喧闹燥热,灯光颜色变化,打在舞池中一张张热烈欢愉的脸上。

    身后的干冰腾起,乐手敲打节奏激昂。

    新郎新娘已经走了,剩下的场子留给嘉宾玩。

    贺晚恬环顾四周,原来酒吧是这个样子。

    待了一会儿,正要离开。

    突然,全场灯灭。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上台了许多穿黑丝的性感女郎,和穿着白衬衫的欧美白男,随着音乐声响起带动全场一起热舞。

    人流以舞台为中心聚拢着,堵得密不透风。

    贺晚恬出不去,无可奈何,只能坐回吧台处。

    一首歌曲结束,女舞者下台,留下肌肉男在台上。

    松领带、扯衬衫、流畅娴熟地撕开整件衣服,抽出了皮带,纷纷在手上拍一声清脆的“啪”!

    贺晚恬低头看了下手机——

    贺律没回她消息。

    等再抬头,满目都是饱满胸肌、蜜桃翘臀。

    “……”

    有个肌肉猛男正对她做sexy wave,边上美女的尖叫声差点穿透她的耳膜。

    贺晚恬:“…………”

    好色,没眼看。

    ……再偷偷看一眼。

    这婚礼简直举办得史无前例,不禁让人感慨这新郎平时该是多么潇洒恣意的公子哥。

    肌肉男舞者脸上都是汗水,画面带着野性的冲击力。

    贺晚恬被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包裹其中,她半遮半掩着脸,但随即反应过来,这里又没人认识她,于是坦荡地放下手。

    偶尔也不自在地附和着周围人,小小地尖叫两声,当做捧场。

    演出结束,贺晚恬大脑有些晕乎,脸也红红的,让调酒师给自己递了一杯水。

    换作平时,要是有一个肌肉男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不会反应这么大。

    可现在是二十多个肌肉男在她眼前……

    她用手不停地给脸蛋扇着风,仿佛能降温似的。

    稚嫩,害羞,还有点好奇。

    又菜又爱玩。

    一杯酒被推到面前,Future的招牌“红玫瑰与白玫瑰”,像两条交缠在一起的游龙,碰撞相伴,在灯下泛着波光。

    贺晚恬边上的男人靠近,低声问她:“能不能赏脸喝一杯?”

    她不动声色地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捏着她的杯子,往侧边一放。

    “我和老公一起来的。”

    “老公?”那人一头黄毛,浑身上下不是LV就是Parda,活像个暴发户。

    他明显不信,声音都高了几个调,似笑非笑地:“哦,那他在哪儿?一起来喝一杯啊!”

    贺晚恬不悦,不想和他掰扯,胡乱回道:“洗手间。”

    黄毛笑了,眼神玩味:“我从你进场就在留意你,你一直是一个人,哪来的老公?小妹妹,撒谎也要找个合理的。”

    他轻点两下酒杯:“而且你来之后,一口酒都没喝,怎么,是还没成年?哈哈哈哈!”

    贺晚恬沉着脸,起身就要走。

    黄毛拽住她的手腕,推着那杯酒:“得得得,还是个小公主呢。这样吧,只要你喝了这杯酒,哥就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样?”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一个高个子男大学生皱眉推开黄毛,宽大的身形横在她眼前,隔绝了黄毛的视线。

    他推搡着对方,又警告了几句。

    四周嘈杂喧闹,他们说了什么,贺晚恬没有听见,就见那黄毛狠狠剐了他们一眼,颇为不甘地走了。

    这酒吧虽然正规,但终究是酒吧,深更半夜还是得小心些。

    贺晚恬松了口气,诚恳地说:“谢谢。”

    男大学生不好意思地挠头:“小事而已。”

    “那我先走了。”

    “你是第一次来吗?”

    两人异口同声。

    贺晚恬一愣,还是礼貌回答:“是。”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她点头:“嗯,来旅游的。”

    男大生是女方邀请的宾客,十分热心肠,主动提出送她回酒店。

    贺晚恬能看出来他的意图,可惜她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打算,就拒绝了。

    离开前,贺晚恬觉得手腕上被黄毛碰过的地方脏,便去卫生间洗手。

    抹上洗手液,正反仔细洗了两遍才擦干。

    她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一看。

    -贺晚恬:[小叔,我睡不着,出门走走。]

    下面新消息回复。

    -贺律:[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发送时间一分钟前。

    贺晚恬把手机揣进兜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从卫生间出来竟然又遇见了那个黄毛。

    他像是守株待兔似的,叼着烟就等在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脏话。

    她猛地咳了两声,刚才在的地方太热,现在站在洗手间的通风口一吹,浑身冒着虚汗,发冷。

    黄毛酒气熏天,用脚尖捻灭了烟头。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阴笑:“哟,妹妹,你老公呢?”

    贺晚恬毫不掩饰地嫌弃,拍开他手,拿起手机就打电话。

    黄毛劈手夺过,当着她的面扔进了边上水池里。

    贺晚恬脸色大变,正要叫保安。

    霎时,所有音乐声停了,昏暗的店内亮起灯光。

    亮如白昼,一切都在明晃晃的白光下无处遁形。

    这么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像世界摁下定格键,骤然消音。

    黄毛显然也懵了。

    下一秒,接到报警电话的执法人员就锁定了目标人物。

    几个警察拨开一群牛鬼蛇神,走到贺晚恬面前站定,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接到群众举报,这家酒吧接纳未成年人。”

    警察对着举报人发来的照片,和面前少女进行比对,就是她。

    “你是不是叫贺晚恬?”

    贺晚恬极缓地眨了一下眼,脑子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回答了:“是。”

    警察又说:“身份证呢?拿出来。”

    她有点没摸清状况,可不管怎么样,总比之前的状况要好很多。

    贺晚恬实话实说:“在酒店,没带身上。”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了,进一步确认:“那电子身份证呢?手机支付宝界面,打开,总不能手机也掉在酒店?”

    贺晚恬把手机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指边上的黄毛:“他把我手机弄坏了。”

    一个能证明身份和年龄的东西都没有。

    警察板起脸,严肃道:“带走!两个人,一起带走!”

    “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年纪稍长些的警察大叔看向贺晚恬,递给她工作手机,“你的监护人在哪儿?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让他来派出所。”

    -

    派出所冰凉冷硬,国徽旁写着蓝色大字“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贺晚恬贴着墙壁,就站在白炽灯下。

    巴掌大的小脸暗淡没有血色,看上去很不安。

    来派出所的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构思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支撑她“散步”散到酒吧的。

    别说是酒吧,现在人都在派出所,更不像话。

    究竟是谁举报的呢?但现在这个问题显然不重要。

    贺晚恬更担心贺律看见自己后,会失望。

    她没有刻意撒谎,但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还没有能力解决,需要麻烦他……

    她一向听话、聪明、令人省心,贺律已经包容了她很多次失误,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柔。

    她怕有那么一天,她不再听话,贺律攒够了失望会离开。

    越想越后悔,贺晚恬颤巍巍地抱着手臂,缩在边上。

    看起来像个刚剥壳的鸡蛋,白白嫩嫩,却瘦弱纤细。

    黄毛见她这样子,以为她是心虚,抖着两条腿嘚瑟,故意说:“还真是未成年,啧,还老公呢,你亲爱的daddy还没来接你啊哈哈哈……”

    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却是一根带电的警棍。

    蓝色的电弧,“滋滋”的电流声响,划过空气。

    结实地在他腿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只要再近一点,他这辈子就能彻底绝育。

    黄毛吓得汗毛倒竖,整个人“蹭”得从凳子上蹦起来贴紧墙壁,生怕那危险的东西再靠近一步。

    瞪大双眼,惊魂未定地望向来人。

    “我草——”

    所有污言秽语在看见“始作俑者”是谁的那一刻,全部塞回肚子里。

    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

    就见不知何时,大厅多了个男人。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棍子,将这在路上捡到的东西物归原主。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难得架着副眼镜,薄唇轻抿,单手抄兜,优雅中透着股痞气劲儿。

    光是往那一站,沉着无声的禁欲感呼之欲出。

    贺律下颌微抬,轻转了两下手腕。

    眼梢溢出散漫的笑意,可分明戾气。

    微笑着问:“谁说我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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