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的书房,一人坐在桌前,天边夜色沉寂转白,烛火将尽,灯油累累。

    “嘭!”

    周呈顺手拿过桌案的砚台掷向角落的瓷瓶。

    那瓷瓶破碎,瓶画上的梅枝苍劲曲折,断裂。

    他等了一夜也没等来阳城下江东的旨令。

    倒是等来了陆氏下江东的消息,不过他派去丹阳的人怎么也没了消息。

    扬州徐府满门抄斩,那个陆氏想必是去收尸的吧。

    周呈即刻提笔写信与江东。

    日上辰时,云竹方敲一遍木门,李长乐就苏醒起身,由她伺候着更衣洗漱。

    “姑娘今日去看花,这纱裙都是少主昨夜命人去买的。时下最新的料子,连江那头的公主贵人都没穿过呢。”

    李长乐抚着衣料,轻薄透气,上头的金银暗纹显露。

    收拾好了她方出房门一时不知该去何处,门口兔子灯底下的丝线竟也被人取了。

    “姑娘且去前厅,老爷夫人召您去用早膳。”云竹为她引路。

    前厅的仆人端着木案来去匆匆。

    圆桌上摆好早膳,围了一大家子的人,抬眼望去竟没有孙樾。

    莫不是昨夜……

    她心下一紧。

    “囡囡快来姆姆身边坐。”吴夫人招呼着。

    李长乐行礼“长乐见过夫人将军,敬请福安。”

    “来来来,坐姆姆这儿来,凛凛坐过去些。”吴夫人命人加了张椅子“在姆姆府上住着就当在自己家里哈。樾樾早上出去了,给那田地头翻个土。你用完膳他就回来啦。”

    李长乐方坐下与孙将军相视一笑,执筷吃饭。

    “朗朗不得抢袅袅的鸡腿!”

    “那燕窝端姑娘这儿。”

    “佐佐不吃饭不许下桌撒,嘿!不许吵姐姐用膳。”

    ……

    不同于阳城里诸多的规矩,一家子轻松欢闹。

    方用完膳,李长乐便在四处闲逛。

    孙府宽阔,亭院阁楼,小桥流水,东边乔树,西海棠。

    李长乐在亭台一处,此处静谧,池底鱼儿顶着荷叶,隐约可见对面来往着人。可惜看了半晌也没等到记忆里的那几人出现。

    她刚要起身,身后人蒙着她的眼。

    “猜猜我是谁!”少年的声色澄澈明亮,手间微凉。

    “孙樾。”她笑着抚上手转头“别闹。”

    “啊!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他松手。

    “哎,别转过来!”

    少年换了一身海涛蓝的圆领外袍,金丝暗纹,肩上绣着一只虎头。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干练柔和。

    他来不及藏,手上是一小把簌簌粉嫩的花。

    “我……回来……顺手摘得粉流苏,漂亮吧。喜不喜欢?”

    “漂亮。”李长乐伸手去接,下头的枝干包着锦布。

    “我就知道你喜欢,嘿嘿,这花放屋里,我们去七峰山吧,那儿的花更美。”

    李长乐起身牵着他的手,出亭子时顺手把花给云竹,而后她们坐着轿子离去。

    “樾樾早些回来吃晚饭哈,要保护好囡囡。”吴夫人赶来递了个食盒给他。

    一周小朋友招手“樾哥哥和姐姐早些回来”

    “嗯嗯。”孙樾把食盒递入马车,轻夹马肚“出发!”

    马车辗转,绕过街坊,途经田地,抵达后山。

    渐渐缓停,李长乐揭开窗帘一角。

    青草相钩连,花枝纤柔捧捧,海棠葳蕤。

    “下来吧。”孙樾拉开车帘扶她下来。

    彼时太阳正盛,绿荫片片花香浓,地上银银圈圈,碎金点点,湖泊粼粼。

    桃粉渐湖蓝的纱裙在朝阳下宛若波光,与身旁人宛若天造地设,一双璧人。

    “这树还挺高。”李长乐抬手轻触花心。

    “那上头的更明艳些。”少年勾着树枝采了一朵盛大簪在她发间,眼里映着灼灼春日。

    “你喜欢哪束,你指我上去摘给你。”

    李长乐低头“不用,这样看得也好看。”

    “那好吧,就这样看看。”少年回首。

    花树弹回簌簌。

    风华满袖,女子眉眼盛笑,更比花娇。

    孙樾牵着她,马儿在后头走几步吃几口草。

    走了半晌。

    “你累不累?想骑马么?这是我的马,它叫追风。”

    孙樾吹了个口哨,那马儿快步上前,鼻息喷着粗气。

    想起那日阳城纵马,心有余悸。

    “它很乖的,你摸摸。”

    李长乐抚上它的毛发,枣红的皮毛油光发亮,确实温顺。

    “很乖吧,想上去骑骑么?”

    皮制的马鞍柔软,有些心动。李长乐撑着孙樾的肩膀抓着一处马鞍的环,踩上马镫,借力翻身上马。

    “哇!你好厉害!我还想着抱你上去呢。”孙樾夸着把马绳递给她“你只要轻夹马肚子就可以跑啦,但是……哎!”

    李长乐照着他说的轻夹马肚,还未拉紧马绳,那马儿便驮着她奔去。

    “哎!吁!”她拉紧马绳,那马儿却撒开蹄子跑着一颠一颠。

    “长乐!长乐!你小心啊!”孙樾焦急着追上,见着越跑越远。

    他赶忙吹了口哨,那马儿又驮着李长乐往回跑。

    “哎!”李长乐拉着马绳,差点牵引不住。

    经过时孙樾趁机一把压着环,翻身上马“吁!”那马儿缓缓跑着渐停。

    孙樾怀着李长乐,拉紧马绳。

    二人相贴,气息紊乱着喘息平复。

    “好险啊!它居然带你跑那么远!都怪我一时没看住,没吓到你吧。”

    出乎意料身前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爽!哈哈哈哈!”

    “不怕就好。”孙樾嘴角勾起,揽着她的腰腹,微荡马绳,便缓缓地绕着湖泊走着。

    走了小半段他便翻身下来,顺道抱着她下来。

    二人一起到树荫下靠着花树坐着休息。

    马儿到湖泊边饮水,风压枝条,恣意舒爽。

    “应该拉个小船带你游湖的,你划过船没有呀?”

    少年偏头看着她,手间编着花枝条条,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顺来的这么些花。

    “我划船可厉害了!每逢端午赛舟,我们那一队都能夺得魁首。”

    快编好时他起身望着四周的花树,挑着一棵,勾着枝条摘一束,编在手上的环里。

    孙樾拿着花环直勾勾走来,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汇集。

    他不好意思地蹲下,像下定决心一般“长乐,我……我有话想对你说……就是……我虽然不像周郎那样念得许多诗词,他昨夜给我备了老长的稿子我也没背下来……”

    “……”

    “里边写着什么幸得识卿桃花面,什么丹心寸意,如星如月,鸳鸯相守……”

    少年被盯着不自在,转首瞥向他处“哎呀!就是!”

    他回首与她对视,眼若湖泊,晶亮纯润。

    蓦然他脸颊喝醉酒一般泛着红晕,小心翼翼如奉珍宝一般——“我心悦你。”

    春雷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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