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总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郑国公握着茶杯的手微抖,像被人掐住命脉一般。

    陆长风取出怀中一张纸翻开,上头记着每月缺少的兵械。密密麻麻,数量之大,抄家杀头,剥夺官职尚不足惜。“国公没找到人帮忙处理么?”

    “……”

    “堂堂一品国公,上经不住大理寺督察,下拢不住三方盟友,没有通天遮掩的手端,还想要万贯家财。”

    被当面指点,老者面上挂不住,眉眼微蹙“你是长公主的人。”

    “是,不过这笔交易是陆家在与您谈。”

    陆长风推去面前的纸到他面前。

    “老夫是没什么通天手段,但是运几件东西回城还是可以的,倒时候不过是刑部那边记账出错罢了。”

    “国公大人当周安王是傻的,还是我大理寺是瞎的?”

    郑国公微顿,周安王那边尚有几分交情,那小的不给脸,老的总有几分情分。

    只是眼下这个,陆家是皇上那边的,确实有点棘手。

    “你要什么?”

    郑国公微微后退坐正。

    “国公准备这么多兵械是想做什么呢?”

    侍童给二位斟茶。

    “听闻济阳每年秋收,荥阳都会提前预定几成粮草……”

    茶香氤氲,棕黑的眼清明。

    郑国公有些坐不住,像个快要被戳破的泡泡。

    他强撑着一口气“人是要吃饭的,陆公子。”

    “那敢问国公大人,济阳运来的这些粮草能养活多少人呢?”

    那人步步紧逼。

    郑国公闭口不言。

    “铸私库,屯私兵,贩兵械……如今看来,国公与国公府上下百来口人好像都不怕死得很。”

    “放肆!”

    郑国公气着胡须一颤一颤。

    阳城里外以及各地权贵都或多或少从他这走了不少兵械,既然他们不照应,那他干脆就一锅端了这大雍。

    “国公大人这一手烹茶的技术甚好。”少年品茶悠然,而后一口饮尽,倒扣在桌上。“朝廷之路漫漫,日后还需国公大人照拂,这几万人不若由我来吞下。”

    “陆公子好大口气!”

    “过奖。”陆长风压在桌上贴近“此事后,你的兵归我,兵械一事由我陆家来抹平。”

    见郑国公板着脸。

    陆长风坐回继而笑道“当然,国公要是舍不得大可以拉其他人下水,反正这件事左右沾不到我身上,下官也当今日未曾来此。”

    他本是局外人,自是不干事。

    不过荥阳这边算老账多少也牵扯若干人,若悉数罚的罚,抄家的抄家,最后可能真只剩崔陆二人保皇一脉。

    但是这陆公子又何必要拉着陆氏趟这趟浑水?

    只是此事若答应了,他荥阳便与陆氏脱不了干系,甚至得归顺!

    想自己堂堂一个一品国公日后得对他父亲区区三品尚书恭敬。

    郑国公心有不甘,还在想着其他法子。

    “大理寺的部下眼下正在赶回阳城,晚间这些罪证集合,便可由大理寺卿呈给皇上。国公大人,下官既然给了您选择,就没有退路了。”

    他倒是狠!

    时间紧迫,宁远侯那边跟鹌鹑一样,还未有声响。

    郑国公思决再三,放下茶杯,茶影晃晃,心事重重。

    他松了口气“行,老夫且看你这口气能有多大。”

    陆长风起身行礼笑着离去。

    “国公只需备好兵符,名册。下官事后来取。”

    少年意气,郑国公看着那飒爽的背影微愣,只能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府。

    他站在门口望着门前的牌匾,圣上亲题。

    因为这事几日尚未安眠,有些疲倦。

    “爹!”郑祀出门来扶他“可是宁远侯那有什么消息?”

    郑国公摇摇头,撑着他进去。

    老喽,老喽。

    荥阳私营兵械断断续续多年,偶尔拉几个扎眼的出来砍了就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时,怎可能轻易打破那三人之势。

    陆长风不过趁着他心急火燎,吓唬一番。

    难得可贵的是,倒被他算中了,郑家果然有反心屯了私兵。只是老爷子年事已高,也不知自己熬不熬得过眼前这个皇帝,指不定待他哪天两脚翘天,郑祀那个软包就带着兵马自投了周安王。

    陆长风寻思着便坐了马车回陆府与父亲商议明日的对策。

    次日朝政,大理寺卿上报此事。

    郑国公执着笏板手心冒汗。

    听着那些话语,那把刀最终落在了工部尚书的头上。

    “皇上……皇上明见!皇上!”那尚书闻言上前扑通一声跪下“臣是清白的。”

    郑国公稳着心性上前“兵械乃工部之事,既出此事是臣御下无方。”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救救我。”那尚书爬着去抱国公的腿。

    郑国公一甩官袍怒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欺上瞒下还得老夫出来给你料理。还不快拉下去!真是丢人!”

    皇上沉着脸挥手,两边的宦官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

    “皇上!皇上!臣是清白的啊!”

    “事发荥阳,臣之罪,请皇上责罚。”郑国公跪下。

    近七十的老头以袖拭面,若不是知晓其间明细倒还真会觉得这是个忠贞体下的贤臣。

    “臣已老矣,老眼昏花恐难辨事,工部之事,贱而颇重。明日老夫便递交辞呈,还是在荥阳做个山水老儿。”

    那老头说着解开长缨卸下官帽,放置在一旁。

    如此的戏隔不了几年便要唱上一场,只是没想到今年出来搭戏的不是郑国公自己的人,反而是——陆尚书。

    “不可!国公乃两朝元老,辅佐圣上二十余载,实乃国之肱骨。国公若离,江山不稳。”陆尚书持着笏板出来。

    这唱词就那么几句,只是今年换了人唱倒是稀奇。

    余下人各有心思,崔尚书虽不明事,依样上前“还望圣上三思!”

    连带着一众文官跪拜“国公乃国之肱骨!还望圣上三思!”

    往日皇上还会做做表面功夫,来句“郑卿多虑。”

    而今座上人一语不发,压着眉宇的怒气径直合上了折子摔在地上,起身离去。

    “下朝!”赵承德高声,群臣跪拜。

    昭仁殿里。

    皇上将手间越盘越快,盘了一路的珠串“啪”地一声按在桌案。

    “这场戏朕都看倦了,他还没演倦吗?他工部尚书换了多少批?年年如此,年年如此!何时能有新花样!”

    殿内一众侍官跪下,气压低伏。

    “万岁爷息怒。”赵承德跪下,恭敬地握着手生怕说错话“国公到底高龄,多有糊涂。”

    “糊涂?朕看他清明得很。”

    李长乐早上听了消息就匆匆赶来。

    原想她让元知微在荥阳闹得那样大,到底能扒下郑国公一层皮。没曾想最后又是一计金蝉脱壳,以身边的尚书顶罪作罢。他国公府照样戴着高帽,住着白玉堂。

    方要入殿,便听着里方的声响。

    一时心下微喜,想来父皇对郑国公也是颇有疑心“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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