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茶洗完澡出来,瞧见躺在床上的费司和蜷缩蹲在角落里的景姒,擦头发的动作放慢,奇怪的眨眨眼。

    “费司,方杰说你在墨盘里休息会好点。”

    儒雅俊朗的男人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落在她身上微湿的领口,慢条斯理的起身:“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吹好头发换上衣服。”

    “这不合适吧。”

    费司表情冷淡:“不然呢。”

    祀茶嫌弃地眼神太过明显,连蹲在角落里的景姒都忍不住轻笑,皱巴巴的小脸像是一个苦瓜。

    “我知道了。”

    祀茶不情不愿地拿出长袖长裤,余光对上景姒玩味的笑意,耳朵爆红。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深夜,一场细雨润无声,悄无声息的来,天边蒙蒙亮又消散,留下朦胧湿润的水汽。

    祀茶被脖颈间一阵丝丝凉凉的痒意弄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对上一张惊为天人的冷白英俊的侧脸,俩人挨的很近。费司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人禁锢在怀里,就像是恶龙的宝藏。

    祀茶甚至能瞧见他低头细长的睫毛,费司果冻般浅粉色的薄唇离她的脖子仅有一厘米。

    阴冷的气息从他的肌肤渗透,带着莫名森然的诡异又乖巧。

    祀茶想到入睡前变成一条项链粗的黑蛇的费司,怎么睡着睡着就变成人了。

    她偏头赫然对上沙发上幽灵般绿油油灰白的眼睛,心头猛然一跳,莫名感到心虚的扯出一抹礼貌微笑。

    察觉到祀茶异常跳动的心脏,费司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给人微微窒息的紧迫感。

    “再睡一会儿。”

    “....哦”祀茶干巴巴的应了一身,她浑身动弹不得,僵硬的脑袋向后扯开点距离。

    看着费司全程没有挣开的眼睛,祀茶无意识的舔了舔唇,一股疲倦的松弛感席卷而来,渐渐的,杂乱无章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

    天色明亮,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前往黟县五障山。她们在县城里买了点吃的,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径直朝着五障山景区的深处进发。

    去的时候雨过天晴,山林间的凉风拂面,带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

    没想到翻过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后,临近中午,天气骤变。仅仅是一个山谷的间隙,一面艳阳高照,一面却是阴雨绵绵。

    车子刷的一下冲进雨雾绵绵,可视范围缩小成五米。朦胧烟雨带给寂静的山林一抹世外秘境的神秘感。

    “方杰,你师叔有没有说怎么样能拿出费司的心脏啊?”

    “这个过去了我师叔会解释清楚的,具体的还要他看了你的情况才能确定,因为你现在丢了两魂,神魂不稳所以我也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好吧”祀茶撇着嘴无奈耸耸肩:“不过我完全感觉不到诶,丢魂不是说会导致人变得痴傻吗,我除了点背点,好像没什么变化。”

    高冷霸总的景姒像是有点搞笑基因在身上,她打量了她一眼:“可能本来就不高所以也降不到哪去。”

    祀茶瞬间瞪大了眼睛无能狂怒:“我可是你的主人,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啊!”

    “我只是做出合理的推测。”

    “哼!”

    在场的俩人勾笑,祀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闲聊中,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一个古朴山村的门口。

    祀茶透过窗户打量着黄土墙面的老房子,带着虫洞的老旧木板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索,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吱呀响动。

    她好奇的瞧着看上去三指宽的门缝,黑漆漆的屋内若隐若现一把老旧的长板凳和长蘑菇的扫帚。

    “啊!”

    车窗突然出现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老人的发鬓斑白,瘦的脸颊干枯凹陷。

    祀茶吓得一激灵,差点脱口就骂。她的脖子迅速后移,瞧着整张脸贴在车窗上的老爷爷,抬手安抚地拍了怕狂跳的心脏。

    “这,这谁啊?”

    方杰倒车停靠,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男人,随口道:“守村人,没事,他魂丢了只剩下三魄,不伤人。我们拿好东西,师叔在道观里,还需要走一段山路。”

    祀茶看着视线对上突然傻笑的老人,抖了抖鸡皮疙瘩的手臂,拿起背包转身从另一边下车。

    绵绵细雨将眼前的景物如同水墨画一样朦胧晕染,祀茶搓了搓被凉风吹起细小鸡皮疙瘩的手臂,看着山脚下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只有石桥对面的一户青砖白墙飘散出一抹烟火气。

    她的视线对上在家门口玩小石子的孩童,看上去五六岁的孩子穿着朴素且干净的衣服。

    他看向她的时候,咧嘴一笑,乖巧开朗的样子让祀茶不自觉也报之以笑。

    三人两鬼往竹山上走,根根细长高大的翠竹间,开辟出一条青苔石径。下雨天湿气大,让凹凸不平的石头更加打滑。

    祀茶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脚底还是会因为大小不一的石头侧歪踉跄。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祀茶阴郁雾气的上方出现一道显眼的白色,在周围灰调昏暗中较为醒目。一个标准的圆形入口处展示出长亭屋檐下盛开清纯的粉色玉兰花。

    穿过长亭,在一颗高大的松针树下,祀茶抬头望见一座红瓦白墙的道观。

    圆形尖顶的香炉里星火点点,飘洒着丝滑的白烟,和朦胧的雾汽融为一体。

    “师叔,就是这两位,祀茶,费司。”

    祀茶跨进门槛里,对上一个灰色道袍的男人。她听到身侧方杰的介绍声,对方转过头,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的方旭礼貌微笑。

    一头炫酷的奶奶灰短发洒脱帅气,身上宽大的道袍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会显得老气横秋,在方旭的身上却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他的嘴角还挂着糕屑。

    祀茶的嘴角抽了抽,以为他背对着众人给佛祖上香的动作,原来是在吃糕点。

    “你们来了,随便坐。”

    方旭干涩地咽下手里最后一块方糕,随手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动作随性地拎着水壶拿出一次性塑料杯,一人倒了一杯。又给两个鬼上了香。

    “来,祀茶姑娘,麻烦你伸手我号号脉。”方旭洗完手擦干净,笑容和煦的说到。

    祀茶把手放在桌上,手腕处传来微凉的接触。

    半响,方旭的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眼底的笑意浅淡,眉眼间多了几分错愕和严肃。

    “有什么问题吗?”

    “祀茶姑娘是不是经常失眠多梦,还伴随着心悸疲力的症状。”

    “嗯,老毛病了,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你的身体很奇特。”

    方旭抬眸对上祀茶黑亮熠熠的眼睛:“当人处于一个很疲倦的状态,大多数会选择逃离,来保护自己的磁场能量。你应该也是如此。”

    祀茶楞了一下点点头。

    “但是一般情况下,人能调节自己的能量有限,需要通过不断接触新的事物来补充,也就是等价置换。但你的内心始终保持着一份纯净,却不是通过社交人气来补充。而是通过至少三个月的独处,居然远高于接触人或事的能量。”

    见祀茶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方旭看了眼她身边的藤莲和方杰说道:“换言之,你的能量是通过自己和自然的微妙衔接达成的。对普通人而言最低效的方法却是对你最高效的。”

    “这和我跟费司有什么联系?”

    “你这种体质非常少,一亿人难出一个,是最接近天的人。所以,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和鬼魂达成羁绊。”

    祀茶越听越糊涂:“可方杰不是说我和费司有什么前世的姻缘吗?”

    “这只是一部分。”方旭神神在在的解释。

    “最主要的还是你包容的体质。这样的体质有利有弊,对于鬼怪而言是最致命的诱惑。不过”

    他话锋一转,收回诊脉的手:“你小时候应该去过寺庙吧,受到神佛庇护。这么多年上庙虔诚,所以你的身上有一道保护屏障,能基本维持你的正常生活。”

    祀茶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忧郁:“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吗,我做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都已经很累了,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

    “一切上天自有安排,这样吧,你如今丢了两魂,先天缺失一魄。贸然取出费司的东西可能会伤了你。月圆夜我会用牵引松散你们的羁绊,先取出一部分恢复费司的能力。剩下的需要借助他的陪葬品来搭桥分离。”

    “好,谢谢”

    方旭临了看着女生垂眸沉思的表情,宽慰的叹了口气:“你最忌思多,放心吧,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只要你按照规划踏踏实实做人,好运还在后头。”

    祀茶僵硬的扯扯嘴角,这样的话她去寺庙多少次就听了多少次。

    入夜,昏暗的夜幕飘荡这几朵乌云,今晚是弯月。

    正在客房睡觉的祀茶却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雨后,惊起一身冷汗。

    她的眼睛挣开一条缝,周围的景物都是雾蒙蒙的。明明身体还在沉睡,意识却是清晰深刻。

    她能看见压在她身上高大的黑影,甚至能听到窗外树影沙沙的声音,以及自己的心跳。可就是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忍受胸口窒息压抑的感觉。

    真实而绝望萦绕心头。

    祀茶拼命挣扎对抗,可身体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感觉被子里的脚背附上一只冰冷刺骨的东西,湿滑粘腻的触感从脚背一路延申到小腿,让她的双脚温度越来越低。冰冷中带着细微的痒意。

    【景姒!景姒救命啊,大佬!】

    祀茶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闪过一道金绿色的暗芒,景姒一身白衣在祀茶的眼前闪过。很快,那股压迫感如同潮水般褪去。

    “那是什么东西?”

    “小鬼,你神魂不稳,所以都想来分一杯羹。”

    “我又不是十全大补丸,真服了!”

    景姒笑笑不说话。

    祀茶眼神忙忙碌碌,她掀开被子看了眼冰冷的小腿,黑紫的指印出现在她脚踝上。

    “那个方旭说要给费司弄什么东西,到现在也没看见一个鬼影。诶景姒,你觉不觉得这个道馆有点阴森啊?”

    一身白裙黑长直的景姒惨白着脸坐在她的床尾,看了眼女生白玉般光滑的肌肤,眼里闪过一丝幽绿的贪婪。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费司,这个道馆的禁制不少,我感觉挺舒服的。”

    祀茶大腿一拍:“这就更不正常了,道馆你一个鬼觉得舒服,我一个大活人半夜撞鬼,毛飕飕的!”

    “但你和费司一天不分开,他们就会一直纠缠你。现在费司需要你,你暂时不会有事。如果解除就不一定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可不想中道崩殂。”

    “这我知道,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干不过人家啊。好歹是警察,不能吧。”

    景姒的话在祀茶心里落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祀茶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丝毫没注意到床边阴暗的地面,景姒如同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延伸到她的身后,紧贴着她的后脑勺,交错在她的发丝间,给人凉嗖嗖一激灵。

    她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看见,丝毫没发现对方的长发取代了她筷子粗的一片毛囊,俨然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休息吧,我给你守着。”

    “好,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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