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寻了个位置偏僻的落脚处,改换装束,但这之后何去何从?

    连仪坐在墙边,埋头苦思,想来想去总是希望渺茫。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应付。”杜玄幽忙完了见连仪仍有些消沉,便坐到她身旁,轻声安慰。

    连仪勉强对他笑了笑,道:“小鸟没有回来,它一定是替我挡住危险了,在它出现以前,我们应该安全无虞。”

    杜玄幽默然。麒麟和凤令这样的异类,非人能敌。他希望连仪坚持本心不畏强权,又不忍见她如此为难。

    一时间,杜玄幽立场动摇。

    他违心开口:“它们要做的事如何伤天害理,你告诉我,假如可以替代,不如就由我来——”

    “不!不不!”连仪使劲摇头。

    万万人的性命为能源,带一个禽兽回到过去?

    连仪的确有过屈服的念头,太多次失败让她身心俱疲,她甚至劝说自己,既然回到过去,未来仍有转机,那些为此牺牲的无辜人士也有机会救回来。

    可杜玄幽的话语像春雷惊醒了她。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必定会留下痕迹,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做不到的难道能赖给杜玄幽,让他去背负血债?

    “你做不到的,我也不能。”她拍打脸颊,刺激精神。

    他拉住她的手腕,道:“别急,就算失败了,我们可以不断尝试,直到成功为止。”

    她确实这么想过也这么做过了,然而,每一次失败的代价是亲眼目睹他的死亡,不止一次……击垮了她的信念。

    连仪强忍悲伤,将眼前的局面向杜玄幽讲述一遍,只是依旧瞒下来他必死的命运。

    “那些妖怪拥有追踪我们的力量?”杜玄幽耐心倾听,神思略微恍惚,脑海里飞跃着许多模糊景象。

    无数异兽的身影闪现,他似乎都叫得出名字,倍感亲切和真实。

    连仪见他心不在焉,生怕他动了冒险的念头,急忙道:“你别胡思乱想,异族群体庞大,我们能避则避,避到它们迁移就天下太平了。”

    杜玄幽摇摇头甩开脑中的奇幻景象,体内似乎有一种力量苏醒过来,蠢蠢欲动着又受到抑制,他能感觉到偏偏使不出来。

    “你几时去寻家人?”

    他不由自主地问,连仪听了一怔。

    同样的话,他在不同的时光中,反复问过她。再一次听到,连仪忽然有点疲惫。

    几时才有尽头?

    “暂时不方便……”她小声回道。

    她不得不握紧拳头,蓄积力量,拼命给自己找信心。

    哪怕看不到尽头也不能放弃!

    小红鸟说时间一到自会来找她。在此之前,她仍有机会!

    在她降生时,异族已感应到她的存在和影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无法蒙蔽这群怪兽。

    曾经依仗过的,除了自己的金手指,师傅的庇护,小红鸟大发慈悲,海底怪兽的帮助,还有回不去的秘境。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留住杜玄幽的性命!

    “嗯。”杜玄幽的回答与连仪所想的并非同一件事,却不妨碍两人态度的坚定。

    “我去联系我师傅,她或许有门路。”连仪说着,开始做准备。

    杜玄幽看她振作起来,心头的重担随之落下。

    “我们明天出发,路上买些干粮,我的朱砂快用完了,也得备一些防身,还有……”

    连仪一边记账,一边绘制符箓。

    杜玄幽记在心里,守了她一夜,等天亮,为她准备好早膳,自己悄悄出门把她需要的物品都买齐了。

    她照旧一觉醒来,应有尽有。

    有人照顾的生活好像梦一般,隔着一层虚幻的薄纱,感觉都不真切,她有一种随时会惊醒,然后一无所有的恐惧。

    连仪再次努力调整心绪,曾经的无所畏惧离她越来越远,她必须像学习新知识那样花费心力去重新找回来。

    恍惚间,她想起了有关杜玄幽的传闻,尤其是情爱相关的片段……

    那些小道消息说他有过情投意合的恋人,只是被迫分开了。

    连仪禁不住思索,年少时的他,是否也这样关照过喜欢的女孩,又或者他的呵护会对心爱的人更贴心细致?

    思索到此,她免不了拧巴了,脸都纠结成一团。

    这下人不沮丧,心情却没有更好。

    她只能换个方向,继续开导自己。

    千难万难静下心后,连仪借助符箓给千里之外的朗月送去传音。

    以朗月的能力,回应她的呼救不过是转眼的事,连仪等了片刻,收到一句回复。

    ——朝拜月岭方向前进。

    “我师傅让我朝着拜月岭走,但,听她的意思又不是让我回去。”

    屡次回溯,见证了过往时光中,朗月隐蔽的协助,连仪明白师傅的眷顾不是虚情假意,只是在麒麟的眼皮底下不敢声张。

    “我得去见她。”连仪告诉杜玄幽,当下只有朗月能为她指点迷津。“拜月岭离此处不远,也许她会在途中与我相见。”

    “好。”杜玄幽没有意见,她去哪,他都奉陪到底。

    连仪在他温暖的眸光中,微微一笑。他并不知道她到处奔波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为此她甚至伤害了打开云空收留她的小鸟。

    它坚持杜玄幽必须应劫而死,她非要违抗天命!

    “我们走!”

    两人轻装简行,离开藏身之处,走入人潮之中,意外的发现,搜寻他们的人似乎变多了。

    四洲与别的地方不同,狂命之徒非常多,这其中不乏披着人皮的异族,而麒麟的手下,当前有一个共同的任务——捕捉连仪。

    翻山越岭行路难。

    前往拜月岭的路上,两人时常撞见麒麟的爪牙。他本身久未露面,他的手下却一直追击连仪。

    它们几乎不管杜玄幽的存在,只针对连仪一人打打杀杀。

    以往有凤令为她遮挡行踪,铲除阻碍。这一次她逆转时空而来,行走在不同情势的路线中,终于亲身体会到失去保护的后果有多么艰难。

    月圆之夜,疾行百里——

    两人在接近拜月岭的路上片刻不停。

    “先歇一歇,别赶了。”

    月光下的连仪面色惨白,连日来的奔波折腾得她犹如一朵即将衰败的花,杜玄幽忍不住出言相劝。

    即使骚扰他们的怪物除之不尽,但两人联手依然有路可逃。

    当下杜玄幽拉起连仪的手,回头,去到方才路过的一座破庙。

    连仪心中惶惶,跟他走,想说什么,却是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甫到破庙门口,忽有一条狼犬从边上草丛里窜了出来。

    杜玄幽戒慎地挡下连仪,她拉拉他的衣袖表示无妨。

    在不同的时光中,她见过这只怪模怪样的狼犬。

    “我师傅派你来的吗?”连仪怀着期盼发问。

    “赶紧躲好!”高大的狼犬对着连仪吐出人言。“追兵来了!”

    它说完话不敢逗留,马上四脚并用逃之夭夭。

    杜玄幽忍着诧异,与连仪交换了目光。

    “进庙!”周围几乎无处藏身,连仪却不再惶恐。追兵若不是麒麟,她就有放手一搏的胆量,况且狼犬的出现证明朗月一直在关注她,哪怕出了意外,她相信朗月总会出手解救!

    小庙残破,里头供着泥塑神像,满是尘埃,没有香火的痕迹,门窗都不甚整齐。

    连仪取出大把符箓从里到外布置了一遍,刚完事,便听一阵嘶哑笑声随风而来,拍打着庙宇门窗。

    “嘻嘻嘻——”

    那笑声绕着破庙打转,似人非人的音色十分刺耳。

    应该不是麒麟,却也来势汹汹。

    连仪慌乱之下,将杜玄幽推到角落,无数符箓层层叠叠遮盖住他的身体,使他不能动弹也不被察觉。

    他完全没想到连仪会这么做,震惊之余,非常焦急,听着门窗被破,有什么东西闯入,打斗声渐起,而他看不到更帮不了连仪。

    连仪武力欠佳,凭着简单的符箓手段,对付凡人尚有余力,对付大量有备而来的异族,很快就落入下风。

    杜玄幽听音辨别,立即发觉连仪独立难支的劣势。

    他见过异族的战斗,毫无章法可言,常伴刺目的光芒和不自然的冲击把周围环境搞得一团乱,违背了他这个武林人士对力量的认知,不过,几次交手的经验令他发现,异族的攻击看来声势浩大,速度和反应却不够快,只要机敏点总能躲过它们的攻击,再伺机反击。

    偏偏这一次,连仪将他藏起来了。

    杜玄幽心神不宁,突然听不到连仪的声音,甚至听不见丝毫的动静,他慌了,然而,他仍旧动弹不得。

    在一张张贴附着他的符箓形成的隔膜外,朗月出现了,同时撑起一重屏障使得整间破庙与外物隔离。

    正压制着连仪的异族们猝不及防,一个个倒在朗月的手中,连仪惊喜交加地扑向朗月。

    “你为何在此时联系我?”朗月出口就问。

    “我是回来的,从未来回到现在。”

    连仪短短一句话便叫朗月明白了,自己暗中相助,未来的连仪是知道的,可她回到现在的做法,显然是因为未来不如意。

    “长话短说,将来如何?”朗月的屏障时间有限。

    “麒麟!麒麟——”连仪不自觉地走到杜玄幽身前。

    符箓已将他整个人掩盖无形,朗月对他从无恶意,可连仪始终恐惧,她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

    “有什么话不可说?”朗月听出她的难言之隐。

    “我只是……我只是想躲过麒麟的逼迫,躲到你们成功迁移。”

    “云空的王可以帮你。”

    连仪摇头,她需要的不是凤令的庇护,她需要的是改变杜玄幽的死局。

    她掩面低头,恳求地问朗月:“师傅,你帮帮我吧,告诉我有没有一种方法让人与我同生共死呢?”

    “同生共死?你的双亲?”朗月不清楚她的意图,然而,连仪久不搭话,态度很不寻常。

    这明摆着有蹊跷。

    朗月细思之下,忽又察觉她的站位有点古怪,随即望定连仪身后,缓缓发现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要救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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