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而耳顺,父亲进入耳顺之年,今年的生辰格外不同,方府上下十分重视,提早准备各项庆贺事宜。

    方星灼在朝为官,位列大员,行事却素来低调,为人克勤克俭,每逢生辰,从不大操大办,也不宴请同僚,不接受金银贺礼。

    叶阑珊觉得六十岁生辰,意义不凡,应该把关系亲近的同僚好友请来,一起热闹热闹。方星灼却坚持原则,表示一家人守在一起,佳肴美酒,行令猜拳,才算温馨美满。

    方陌南早早为父亲备好了生辰之礼。父亲不喜金银珠宝等奢华落俗之物,倒是喜欢文房四宝、书画香茶等清雅怡情之物。

    这次她别出心裁,亲手制作了竹木书签,特选了竹龄长、竹质坚韧的上等竹木,细心雕刻栩栩如生的荷花图案,寓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书签配上墨绿色的流苏穗子,所用丝绦也是她逐一细选,手工编织的,打了漂亮的凤尾结,让父亲一看便知是自己做的。

    她跑去哥哥的房间,想知道方陌北的生辰礼物是什么。推开门,她看见方陌北坐在桌案旁,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打磨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抿嘴偷笑,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他的身前。她看到哥哥手里握着一段素竹,上面雕刻精美的图案和诗词,挂上白玉石的坠子,做成一个手把件。哥哥正认真给它刷核桃油。

    “原来我竟和哥哥心有灵犀……”

    方陌北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妹妹。因为手抖,核桃油甩到了方陌南裙子上一些,他慌忙拿起帕子替妹妹擦拭。

    他的脸莫名红了,俊朗如画的面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神色有几分慌乱无措,倒给这个温润如玉的高雅公子平添了几许可爱的稚气。

    方陌南真的好喜欢哥哥,不禁露出甜美的微笑,黑亮的眼眸笑成两弯月牙,像蜜水化在了眸子里。

    “哥哥,我自己来。”她伸手去夺方陌北手中的帕子,分不清有意无意,她的手没有拿到帕子,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方陌北的手有些粗糙,冰冰凉凉的,她摸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感受血液流动的温凉触感。

    方陌北抬眸与她对视,目光炽热深沉,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她真希望时光静止,光阴静默,可以与哥哥安然相守一生,有他在的时光,总是花朝月夕,良辰美景。

    有人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美好。方陌南这才注意到哥哥的房间,此时还有一个人。

    “佳人才子在一起,美得像幅画似的,我出现得不是时候,惊扰了你二人巫山洛水,浓情蜜意,实在罪过。”

    南荣释还是一贯的样子,笑得随性不羁,给人一种痞坏浪子的感觉。

    方陌南偏偏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似乎一切在他掌控之中,身上不稳定的因子太多,有时又像一只阴沉的野兽,潜藏可怕的攻击性,蛰伏静待,随时会爆发。

    “原来南荣大哥也在,你言重了。”方陌南不想在哥哥面前与他争执,便笑着说:“听闻大哥要在父亲寿宴上表演变脸的绝技?小妹只从书中听闻,不曾亲眼所见,能不能让小妹提前一饱眼福?”

    南荣释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既是绝技,应该压轴登场,提前表演,便失了惊艳之感。远观变脸,不算震撼,小妹若想一饱眼福,到时我便走到你们面前,让你们近距离观看,可好?”

    “别露出破绽、闹出笑话才好。”

    “自然!”

    生辰当日,方府上下一派喜庆,虽只是自己家人庆贺,但大家也筹备得隆重仔细,叶阑珊指导寿堂的布置,方陌北书写寿联,婧书在厨房帮忙做寿糕,做长寿面。

    老管家特意请来了乾泰兴的大厨,来府上烹饪菜肴,方星灼虽不爱大吃大喝,却格外钟爱海鲜,鱼虾海扇自然少不了。

    虽不大办,但恰逢寿辰,冷冷清清的总不吉利,还得热热闹闹的,老管家便把戏班子请进府唱戏。

    时间回溯到寿宴的前一天,管家指挥家仆们一起搭建临时的戏台子。方星灼喜欢听戏,但府里不设戏楼,一来可缩减开销,二来不至于沉迷戏曲杂谈,荒废政务,三来很多伶人们私生活不洁,有的成了角儿,贪慕虚荣,勾栏女子成了富家子弟的小妾,这事不算稀奇,方星灼骨子里还是看低这些人的。

    但偶尔热闹一次,方星灼是默许的,所以这临时的戏台子便搭建起来,用竹竿、杉木搭成主体棚架,再用红绸缎盖顶。

    为使戏台子牢固些,一般用杉木做基,配着竹枝,互相借力,形成一个稳固的结构,但家仆们经验不足,怎么也搭不牢,稳定性总是差一些。

    方陌南静静看着这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心里有了谋划和主意。

    父亲过大生日,一定要平安顺遂,绝对不能出乱子,但她有种预感,南荣释定会在寿宴上动手脚。

    家里人喜欢他,她无法将他赶出方府,但至少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不应该、也不能出现。

    方陌南去找南荣释。她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他来开门,只听得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正在休息,若无急事,请莫打扰。”

    她只能耐着性子,柔声说:“小妹确有急事需要大哥帮忙。”

    “哦,那你等我一下。”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她立在房间外头,双腿都麻了。若不是维持大家千金的淑女风度,她早就破口骂他了。

    房门打开,南荣释出现在门口,衣衫不整,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肌,肌肉线条流畅性感,肌肤呈古铜之色,散发淡淡的光泽,充满男性刚毅健硕的美感。

    方陌南的脸霎时红成了烂番茄。

    她暗自咒骂,这人果然浪荡不羁,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不成体统,没有教养,简直无耻下流至极。

    他倚靠着门框,低头笑笑:“我猜你此刻,一定在心里咒骂我。”

    “仪容不整,确非君子所为,我骂你,也是应该的。大哥如此散漫自由,整日拘束在方府里,不难受吗?”

    南荣释咧嘴一笑,微微俯身,凑近了她,说:“方陌南,你满口礼义廉耻,头却不曾偏转一寸,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也许你的内心,也住着一个好色的魔鬼。”

    她的脸更红了,因为被他一眼看穿。诚然,看到他袒胸露腹的一瞬时,她确实无法移开目光,被他性感的身材吸引。

    他的身体,像未加打磨修饰的、纯天然的雕刻艺术品,透着原始的野性和蓬勃的力量。每一处线条,每一个肌肉走向,都极具魅力。

    那一瞬间,她确对这份震撼的异性之美怀有欣赏之意。如此想来,有时他会那么直勾勾盯着自己,也许也是出于对美的赏析。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说道:“我来找你,是请你帮忙的。”

    “需要我做什么?”

    “戏台子的底基不稳,想请你去看看,想想办法。”

    南荣释神色复杂,盯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沉沉说道:“我又不是土木工匠……”

    方陌南知道他在等自己求他,既然想请君入瓮,先放低姿态也无妨,于是她笑着说:“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遇到特殊的地质,也会有犯难的时候。大哥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你一定可以想到稳固底基的办法。”

    南荣释挑挑眉,嘴角扬起,眼中闪烁一丝得意的光芒,看来她的奉承话他很是受用。

    南荣释到戏台子底下认真查看,认为应该先做好垫层,然后再建台子。他与施工的人一起商量着,却没有注意到危险在慢慢靠近!

    突然之间,戏台棚顶坍塌,金字形状的木质结构重重砸在了南荣释的身上。他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

    家仆们赶紧把受伤的南荣释抬到安全位置。深深的疼痛感快速席卷全身,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怎么了?”方陌北闻声赶来,看到南荣大哥受伤,十分忧心,命人速请大夫诊治。

    南荣释被抬回房间。

    方陌南在一旁抹着眼泪,特别自责愧疚的样子。

    他躺在床上冷眼看着她,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芒,透着阴鸷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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