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胀得似要裂开,郑予时浑身骨头像是才长好一样,一动,脖子咔咔响。

    她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茫然。

    这是一间木制小屋,屋内布置简朴寻常,一桌一椅,茶水备好。

    她这是,在哪儿?

    郑予时记得,之前她明明在尸坑挖坟、挖眼珠子来着。

    想到此,她不禁低头查看了一番自己的身体,T恤、沙滩裤、小拖鞋,这不她在家穿的衣服吗?难道是又穿回去了?好耶!

    只是,还没高兴两秒,随着双手握拳的兴奋动作,攥紧的掌心里,传来一股异动。

    郑予时觉得纳闷儿,摊开那颤抖的右手,看了去。

    眨巴眨巴。眨巴眨巴。

    小小的手心,开了条缝,一颗湛蓝净透的眼珠子嵌了进去,似是在笑,一边冲她眨眼一边弯了她手心的软肉,跟她打招呼。

    这是,尸坑里的眼珠子!

    两眼一翻,郑予时吓得脑子一僵又要是晕。但这时,头皮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向上,刺激得她瞬间目明神清。

    “不许晕。”

    “嘤!”

    一头卷发被人抓在手里,提溜着,头悬梁一般,好不可怜。

    小姑娘眼底泛了泪花,红红的,亓涿光不再看,移开眼,松了手,靠在一边木柱上,扔了套衣服给她。

    “换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她不换!

    “……好。”

    她怂。打不过。

    亓涿光说她要出去一趟,喊她换好衣服自己休息,郑予时应了。

    门开、门闭。房内只剩下她一人。

    郑予时还是有些怕她的,这会儿见人走了,她才终于松了神,跌坐回床上。

    啊,她没回去,还是在这个奇妙的世界呀。只是,为什么她穿着的,会是自己的衣服呢?她不是穿书穿成小傻子了吗?

    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情绪,嵌在右手掌心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引了她的注意。

    对视一眼,它又‘笑’了。

    !

    五指一合,叩住掌心。郑予时猛吸一口,绷住微笑:不怕,不怕,不就是颗眼珠子吗,没什么的。

    她要换衣服了。

    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没见过这边裙裙带带衣服的郑予时胡乱穿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现下穿书的异常。

    她好像是身穿,因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她在家的打扮。

    但她好像又是魂穿,因为通身灵力弱得不行,根本不是她之前金丹期的修为。

    这到底,怎么回事?

    铜镜里反照出来的小姑娘跟她原本的样子,一模一样。

    黑长卷发及腰、卡白一张脸、小嘴巴小鼻子大圆眼睛,甚至是连那眼下她天天熬大夜配药熬出来的大黑眼圈都如出一辙。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郑予时一手扒开了她好不容易穿好的两层衣料,看向了心口处。

    左胸上侧靠近锁骨的位置,点了一颗青黑小点,像是痣,但却不是。

    从胸口一路往右,右侧锁骨窝、肩骨、小臂关节内侧、手腕、虎口、食指。共七个位置,点了七颗大小一致的青黑小点,这,是咒文。

    是郑予时上辈子被烙下的印记。

    只是她不记得,这到底是什么咒术,又到底出自何处,几时烙下她身的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她自己的身体。

    所以,她是整个人穿过来了。

    她还是她,可,她的修为呢?而且,为什么她会有小傻子的记忆碎片?为什么她身上会有引入其身的赋灵?那个跌入山崖的小傻子又去了哪儿?

    内里丹田空落落的,脑力耗尽,连带着肚子都饿得慌。

    船到桥头自然直,该吃该喝才能活得久。拉好衣服胡乱一裹,郑予时决定先出门找些吃的,避免饿死。

    寻了个靠窗的空位,就地在客栈一楼坐下,等菜上齐。

    无聊之余,五指微松,和那眼珠子又对视了去。

    说来也是怪,那湛蓝湛蓝的眼珠就那么嵌在她的手心里,眨巴眨巴,瞧得久了竟莫名生出几分蠢萌的感觉,奇怪极了。

    郑予时似乎没那么怕它了。

    “话说,你怎么就长到我手里了呢?”

    原本只是随口自语,忽地,脑中意识一颤,一个印象莫名生成。

    “啊?是我把你栽到我手心里的?”

    欸?奇怪,她怎么知道这眼珠子的想法?

    郑予时顿住,心下一抖:难道说,这眼珠子嵌在她的身体里,然后,她俩,意识共生了?

    不要吧,怪瘆人的。

    “你,是什么东西呀?”

    是眼珠子。

    “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嗯,坑底下呢?”

    不记得了。

    “那为什么亓涿光要挖你呀?她挖你做什么呀?”

    奴仆。

    “奴仆!?”

    郑予时被这答案一惊,霎时,泪眼婆娑。

    “同病相怜啊大兄弟!”

    呜呜呜。

    ‘奴仆’二字,瞬间拉近了一人一眼珠之间的距离,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由心底升起,郑予时似乎有点喜欢这颗蓝幽幽的小眼珠子了。

    “我叫郑予时,大兄弟,你叫啥?”

    眼珠子。

    “……”

    心中动容僵住,郑予时一噎,唇齿微颤:这,这响当当的大名,她咋好意思叫得出口呢。

    饭菜上桌,郑予时有询问过眼珠子要如何进食,但它说,它看看就饱了,于是郑予时还真就张开右手,将每一道菜都从它眼前扫了一遍。

    这个世界的饭菜卖相一般。

    郑予时共点了四道菜,两荤一素一碗酒,码齐活儿。

    筷子一夹,一嚼,皱眉,住了口。

    不对,这菜里咋还有米草的味儿呢?

    郑予时三两下咽了,再夹另一道肉,再嚼:好家伙,杞根尾?

    不信邪,再试,第三道菜:刺糜椤。

    ……

    郑予时无语住了,总共三道吃食,道道有加料。

    米草性寒,具有迷幻作用;杞根尾刺激神经,具有迷幻麻痹的作用;刺糜椤强筋骨,血热疏通经络。

    这仨加一起,身体麻痹、经脉充血、迷晕倒地,一套带走。

    好家伙,黑店啊这是?

    郑予时直摇头,一边心里念叨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边端了那酒碗打算喝口酒来漱口。

    酒水触舌,一股燥热窜来。

    “哕,哕。”

    下唇一抖,郑予时惊得下巴都收不住,直接哕了出来。

    小脸涨得通红,一是沾了这酒辣的,二是被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吓的。

    好家伙,这酒里都兴下壮阳药的?大白天的,伤风败俗!

    迂腐了。但,这店妥妥的黑心商家,没得跑。而她,得跑。

    郑予时缩了身子,趁着店内人没注意,悄摸着往窗边阴影处慢慢摸去,一挪、再挪。然而,就在她即将翻窗而出的瞬间,另一桌吃饭的男子身子一歪,抽搐两下昏迷了过去。

    店小二得令,喊了帮手拖人就往外抬,那样子看着不像是要谋财害命,反而将人送了出去,像是在……清场子。

    所以饭菜里加的料,是为了赶人走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通分析,郑予时立即夹了老大一口肉放进嘴里,嚼巴嚼巴就打算装晕,然后等着人来抬她。可还不等她往地上栽,意外的,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闯了进来。

    “大人,这是您要的药。”

    偏头看去,踏步入店的,是一位挂着破布包袱,身穿补丁旧衣的饥瘦姑娘。

    姑娘从包袱里取了一小瓶墨绿色的药剂,冲店里正桌上一位面露讥讽的糙面壮汉低了头,弯腰卖笑。

    见人不应,她重复着:“大人,您要的药剂。”

    糙汉斜眼一瞥,抢了那瓶子打开,一口咽下,随后一甩,‘啪’的一声,一耳光扇到了姑娘脸上。

    “艹。”

    一声怒骂,喝完药的糙汉起身抓人。他揪了姑娘枯草一样的头发,提着她像是提垃圾,黄牙龇开,唾沫乱喷。

    “小婊子,你有丹师资格吗?有正经门派吗?什么都没有就敢卖给老子药,你嫌自己活太长了是吧!?”

    “不,不是的。我是禾丹宗的弟子,我,我会配药的!”

    “呸。”

    唾沫星子啐到地上,糙汉明显瞟了二楼右侧的包厢一眼,继续辱骂:“就你这废物能入得了禾丹宗的脸,我看你就是骗子!”

    糙汉气势压人,姑娘被他揪着,挣扎不得,一张脸憋得越来越红。

    店里不少路人,一听是骗子,议论纷纷。

    “居然是骗子?这小姑娘卖假药啊!”

    “卖假药害人,简直是丧良心。以为是个可怜妹子,结果心肝都是黑的。呸,不要脸。”

    “就是,骗子!”

    骂声四起,见着无人反驳,发泄辱骂的声量渐渐高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不是,不是……”

    姑娘的声音如若蚊蝇,在围过来的声声污蔑中,濒临崩溃。

    二楼包厢的窗户开了,虚虚只一把折扇,一合,再无其他。

    糙汉心领神会,手一拍桌,高声大喊。

    “嘿!这姑娘谁家的妹子?老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赔钱,三块中品灵石,赔了钱,你这卖假药的事儿老子既往不咎!”

    “谁家的!?”

    说罢,只见人群中一尖嘴猴腮的男人伸了手,他两眼放光,像是看到了香饽饽一般,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春妹儿,是归元山脚下麻婆家的妹子。”

    “不是吧,麻婆家的?我前些日子才刚听麻婆说她家妹子不学好,偷了家里钱跟小奸夫跑去做妓了呢,结果没想到,居然到咱们这儿来改卖假药了啊!”

    “我没有!我是去禾丹宗求学的!”

    姑娘的声嘶力竭无人听,围过来的人啊,指手画脚,嘴脸险恶,乱作一通居然还要动手。

    他们一口一个‘小婊子’,一口一个‘骚妓’辱骂着,推搡了姑娘到地上。

    “既然没钱,那就拿身子来抵债吧。反正,小骚货,你也没少做这事儿抵债吧。”

    糙汉搭手在腰带上,一扯,面露□□,想要当众毁人。

    你方唱罢我方附,见糙汉真要动手,一时整个店内附和、兴奋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艹。

    郑予时算是看明白了,这一窝子的人都他妈的是同伙儿!

    一群歪瓜裂枣,合起伙儿来欺负人一小姑娘算什么东西!气得牙口痒痒,她抄了酒碗就要往上冲。

    拼死救人的战意愈浓,情绪波动,手心眼珠子一颤,一抹幽蓝划过眼底。

    幽蓝惊,召吾名。远在街边的那人眼眸一暗,微微顿住,似是有所察觉,她脚步一转,向着来时路,回了去。

    郑予时酒碗在手,然而那糙汉气势一出,她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那灵压压得心口一紧,乏力僵硬。

    筑基后期的实力对现在炼气期的她来说,太强了。

    郑予时恨,恨她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脆皮小弱鸡。

    可是怎么办,总得救人啊!

    人群围着,姑娘因反抗而被人们按在地上暴揍,面露惊恐。但渐渐的,不晓得瞧见了什么,她的眼底没了光,像是认清了结局,绝望、心死。

    要怎么才能救人啊!淦!

    郑予时慌得不行,扫着周遭一切可以防身打架的物件儿,脑子急速飞转着想办法。

    桌椅不行,扫帚不行,饭菜不……等等,她记得菜里加了料来着!

    或许……

    突然,地上姑娘似是察觉到了郑予时焦急的视线,看了过来。

    一眼,眼底生惊。姑娘似乎是认识她的,扯着笑,明明十分痛苦但她却又强撑着安慰,无声,喊她快走。

    妈的,不管了!有没有用再说,不能让这群畜生活生生欺负人!

    “啊!”

    一声大喊,郑予时‘啪’的一下怒摔酒碗,凳子一抄,一扔,冲人群砸了过去。

    “咔。”

    一拳碎木,瞬间,砸过去的凳子被糙汉打得稀巴烂。

    碎木骇人,郑予时脖子一缩,下一刻,又伸了回来。

    输人不输阵!

    她毫不嫌脏,冲着面前桌上的两荤一素,一手抄了一样,揉吧揉吧,表情凶狠。捏成团后,口水一呸,双手合十捧着,举过头顶,像是在求神问佛,疯狂摇动。

    郑予时从丹田灵力抽了一丝儿,裹了,捏合,趁着糙汉被她神神叨叨的动作迷惑,攻其不备,猛地砸去。

    “小心!毒药来啦!”

    一声惊吼,惊恐万分。

    “啊!毒药,毒药!”

    “要命哦,快躲开!”

    然而不同众人的慌忙逃窜,糙汉却是面带不屑。

    对面只是一个弱鸡一样的小矮子,装腔作势,糙汉一点儿不信她嘴里的胡话。他可是筑基修士,区区毒药,能奈他何?

    昂首挺胸,糙汉一脸讥讽地等着,等着小矮子面露惊慌。

    然而那黑乎乎的手搓丸子凌空砸来,驱散了一窝乌合之众后,精准地,砸到了糙汉的脸上。

    额头受力,之后,无事发生。糙汉正要大笑一声抓人嘲讽,突然,额间砸中的丸子悄然裂开,周遭灵力像是受了漩涡黑洞,猛地吸来。

    “轰———”

    骤然爆轰,嗡鸣一响。

    小范围的爆炸震得客栈地面抖了三抖,黑烟缭绕。等烟雾散去,徒留糙汉一头焦黑杂发,黢黑老脸,以及发糊的眉心。

    他的嘴里呼出一口黑烟,瞧着面前拍腿狂笑的小矮子,整个人,怒不可遏。

    “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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