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丞……徐蓉?”白图好奇的看着手里这份名单。

    对于太史丞所负责的观星,白图一向是觉得向占卜发展,无疑令天文观测变得跑偏。

    不过这种事情,要纠正也并不急于一时,最多是多养些“闲人”……何况太史局的人也不算是“闲人”,至少还有测定节气的作用,将来还可以让他们学学简单的天气预测。

    前汉时,董仲舒结合阴阳家的一些理论,确立了儒家版的天人感应学说,由此天文观测开始与施政优劣、王朝气运,密切的联系起来。

    荀子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成为了过时的思想……

    最近、最著名的一次,由天象引发的政局动荡,当属西汉末,成帝时出现“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结果皇帝为了移祸,逼当时的丞相翟方进自尽。

    然而对于白图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短期内值得担心的事情——天象终究是被人所利用的“托词”。

    如今的将军府,可不是一次天象就能够动摇的,而且哪怕是出现最著名的“荧惑守心”,太史局也必须想办法,解释得好听一些,或者直接去指责许都的朝廷失德,不可能单纯因为天象,就对白图有什么掣肘。

    像是西汉末本就群魔乱舞,而翟方进又是政斗小能手上位,最后把自己搭进政斗里,也只能说是斗人者人恒斗之。

    始皇帝死在了荧惑守心出现的那一年,但是……在他死之前,有人敢说那次荧惑守心是凶兆吗?

    白图之所以惊奇,是因为以象征而论,如此重要的一个部门,陆康居然举荐了一名女子?

    老陆这思想境界,是越来越高了?

    “观天之术向来是朝廷禁忌,而且深奥晦涩,徐蓉虽是女子,但如今在江东知根知底的人中,已经算是最擅此道的。”陆康义正言辞的说道。

    白图闻言点了点头——知根知底很重要,白图自己不信天人感应,但如果放个胡说八道的人在这个位置上,也是一件令人糟心的事情。

    比如祢衡……

    敢让他当太史令,他能把太平盛世都白话没了。

    “知根知底”意味着不会乱说话,观测到的天象也要为大局服务。

    “恩,也好,不过女官之事,子布他们不会有什么偏见吧?”白图问道。

    陆康闻言面容一整道:“女子亦是将军府的子民,也能够为社稷服务,谁敢有什么偏见,当着御史局弹劾!老夫也要第一个和他理论!”

    白图一见老陆的思想境界提升这么快,也是大感欣慰——果然陆老和那些妖艳哔哔不一样,最近外面总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白图所封的女官,都是给自己留着的……

    思想之肮脏油腻,简直令人作呕,白图这么纯洁的人,根本听不得这些。

    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真应该让传播这些流言的人,去陆康府上,让老陆给他们上上课!

    “恩,那太史局、御使局可以开始落实。不过这少府局……未免有些冗余,总管府中开销而已,现在也就几个管家账房在做。”白图对少府局颇有意见。

    少府,说白了就是给皇帝管理私库的。

    因为楚侯府毕竟也不是朝廷,为了表示依旧对汉室称尊,各部门只是称“局”,只是……包括少府局在内,显然也都是标榜着朝廷官署的标准设立,大大小小的从掌管百工的、负责形制的、负责园林别苑的……到负责车马的、负责蜡烛雕刻的……甚至负责马辔都要专门的官员。

    “主公此言差矣,若是以楚开国,到时侯国宫中的宦官宫女就不知要多少人,参比汉宫鼎盛时的十中二三,财务繁杂便不下于一个县,而且又是中枢所在,利益纠缠,与现在不能等同视之。”陆康说道。

    “之后的楚侯府,我也不准备大修大建,修建宫殿的事情,不是已经按回去好几次了?节俭倒是在其次,主要是提倡了两年的禁私奴,我怎么好自己破例?宦官之事,还是循前汉、先秦例,不再置阉奴,废采选。”白图说道。

    先秦时候,宦官只有少数阉割,像是阉人奸臣的老祖宗竖刁,是齐桓公的宦官,之所以受宠信,就是因为他为了表达忠心而自行阉割……

    管仲临终时都在劝说齐桓公,竖刁这种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还指望爱惜其他人?

    然而最后齐桓公还是觉得竖刁忠心,再加上另一位将自己儿子蒸熟给齐桓公吃的厨子易牙,齐桓公选择相信这两位带忠臣,最后混了个饿死在宫中,两个月没人收尸的下场。

    竖刁能够用自阉来获取信任,可见这时候宦官中阉割的只是少数。

    直到西汉的时候,也有一部分宦官是健全的人,直到东汉之后,才开始全部使用阉人。

    宫女也就是宫中女性仆役,先秦时主要由犯人家属、敌国俘虏,来充作宫女,汉时大一统之后,开始从民间采选宫女……

    而且汉代的宫女,没有明文规定的放归流程,偶尔皇帝觉得宫里人太多、阴气盛或者需要换一换新面孔,才会下诏放归一批符合条件的大龄宫女。

    因此境遇比明清时更糟,像是被诸葛亮、刘备痛骂的灵帝,甚至荒淫到在宫中下令宫女穿开裆裤。

    总之就是皇家的私奴。

    而白图一向提倡雇佣代替私奴,虽然还没有重拳打击,但是……刑部数次修订相关律法之后,现在官府会维护的“卖身契”,最高仅限于十年契。

    至于十年以上、甚至是终身有效的卖身契……不好意思,真逃了官府也不会管,反而出现私自用刑之类的行为,一旦被举报,刑部也会受理。

    当然,对此执行力度并不好。

    王朗在修订之前,就和白图提过,这种事情即使落实成文,只怕也难以管束。

    不过白图的意思是,不论能不能管住,律法上要先敲定下来,暂时或许没人来告发私刑,而且以世家豪族的手段,本来也不是靠官府来避免逃奴的,但是……白图至少要先确定私奴非法。

    对于这些世家豪族来说,大不了十年之后再签十年,连普通百姓都不会有“拿起法律武器”的概念,何况是私奴,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和将军府过不去。() ()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落实……可以慢慢走着瞧,也不会马上就挨家挨户的搜人。

    不过至少白图自己,是要以身作则的,即使真的以后进位楚侯、开侯国,也不可能搞阉人、终身制宫女这套。

    哪怕将来汉帝觉得白图贤良淑德,非要让位什么的,也依旧如此。

    其次是白图经常能见到的这些幕僚,无论在此事上,是否与白图一条心,但至少自己家里是不能有私奴的,否则……大概相当于在K记打工时,即使喜欢隔壁M记的套餐,也只能私下在家吃,不能在买来在老板面前吧唧嘴。

    像是陆康家里……陆氏的私奴有很多,但是陆康一脉,包括他没分家的儿子,家中仆役都改成了十年契。

    “主公仁德。”陆康恭维了一句,不过语气不算是赞许,也不算是反对,可以看出陆康对此一如既往的……只是主观支持而已。

    毕竟皇帝的礼仪尊荣,不仅仅是为了享受,更重要的是为了体现威严!

    如果真能数据化的话,可以看到此时统治者的“威严”,是直接与民众的服从度正相关的。

    陆康明白这一点,不过和之前一样,他选择相信白图,能够抹除这一层弊端,所以他即使并不支持,但也会尽可能帮白图减少些阻力,以观后效。

    对于礼部和吏部拟定的职位,除了少府局被打回重订、需要大幅削减之外,其他职位白图大多都同意下来,至于具体推荐的人选,暂时还没有太多的纠正。

    如今白图已经不是春秋鼎盛可以形容,甚至都还是处男不破之身的时候,吏部也好、礼部也好,在这方面纵有些基于亲疏远近的徇私,也不会唬弄白图。

    现在六部之中,哪怕是最初为了安抚世家,留给他们的户部,现在也能见到不少寒门和外来士族的身影。

    像是负责监察、检举属官的御使局,就特地留了大量位置给寒门子弟,因为想也知道,御使局敢都放世家子弟的话,白图肯定要直接问责。

    而且即便如此,对于主要官员,尤其是一些之前不熟悉的,白图暂时没什么意见,但之后肯定也要先见一见,同时也要捕风卫大概提供他们的风评。

    白图也在第二天知道,这位徐蓉不仅仅是女子,而且……才刚刚十六岁!

    原本听陆康说,这位徐蓉擅长观星,白图都已经脑补出“老巫婆”的形象了……

    毕竟东汉时候的天文观测手段有限,基本原理缺失,同时……还与些神神叨叨的理论结合了起来,怎一个“晦涩难懂”能形容?

    能称得上善于观星,至少也得浸淫此道二三十年吧?

    “十六岁……民间也有她善于观星的传闻吗?”白图问道。

    “没错,此事在富春县,乃至于吴郡,都有不少人听说过,另外其性情在风评中,也颇为刚毅且机敏。”太史慈汇报道。

    风评未必可信,尤其是对于未出仕的士族来说,做风评就和后世艺人做人设一样。

    不过……

    女子很少有用“刚毅”、“机敏”来做人设的,因此太史慈觉得可信度不低,相反如果是什么淑惠温婉之类的评价,太史慈多半不会专门拿出来一说。

    “恩,既然是陆老举荐之人,想来在各方各面,都是对她有些信心的。”白图点头道。

    因为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过全名,所以白图还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位徐蓉正是孙翊的正妻“徐夫人”。

    在没有白兔效应的历史上,“徐夫人”也做出过一件大事。

    孙翊接替舅舅吴景,做了丹阳太守不久,孙权正带兵讨伐黄祖的时候,丹阳的妫览和戴员两名将领,因为不满孙翊要撤换丹阳的旧官僚,指使刺客在酒宴中杀死了孙翊。

    徐夫人不仅亲自带人,追捕到了刺客,而且在妫览控制了丹阳,强占了孙翊的其他妾室,准备图谋徐夫人的时候,徐夫人一面虚与委蛇、借口要为孙翊服丧数日,另一面联系孙翊生前的心腹……

    之后在服丧期满后,徐夫人故意换掉丧服、做笑颜状,令妫览放松警惕,最终在妫览来见她时,直接刀斧手齐出,将其剁成肉泥,只留首级祭拜孙翊。

    演义中罗贯中诗赞:才节双全世所无,奸回一旦受摧锄。庸臣从贼忠臣死,不及东吴女丈夫!

    可以说其中也带了些罗贯中主观上,对于“汉臣”们的怨念。

    从董卓、李郭,到曹操、曹丕……

    面对威逼汉帝的权臣,朝中不缺从贼的庸臣,甚至也不缺敢一死以报的忠臣,但是相比之下,都不如徐夫人一介女流。

    如果面对妫览的威逼,徐夫人“从贼”的话,虽然能够理解其无助,此事怪不到她身上,但是痕迹都不会在史书中留下,而如果守节而死的话,虽然也将成为贞洁烈女的象征,尤其在明清时会很受欢迎,但这种烈女也只是历史长河中的鹅卵石,不缺。

    不过徐夫人的有勇有谋,令她的身姿被无限拔高……

    “造我谣的查到是谁了吗?”白图特地问道。

    虽然没细说,但太史慈知道,是说关于女官的“绯闻”。

    只见太史慈面有难色的说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已经查不到,只是……最初的版本,是说这是陆老的推测……”

    白图闻言怒道:“这些人真不要脸,不仅质疑我的人品,居然还陷害陆老,真是人心不古!”

    “主公,要详查吗?”太史慈问道。

    “算了……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儿大动干戈。”白图克制的说道。

    他知道太史慈所谓的“详查”,并不是太史慈自己多努力,而是借助些其他手段,比如刑部提审之类的。

    终归只是没什么影响太大的谣言,中原、荆州传的,比这夸张多了,白图也没少根汗毛……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之前白图可是以为徐蓉是“容嬷嬷”,都照样要任用的,现在突然得知对方是十六岁少女,白图也很惊讶,但也不能怪白图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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