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点灯,红绸挂满整个公主府,厅堂之上摆了六桌酒席,只有两桌饭菜动过。宾客散尽,雪色映照之下,满院喜庆的红色显得可怖又可悲。

    “阿嚏-”

    寒风顺着颈间钻进宽大的婚服,许连城打了个喷嚏从瞌睡中清醒,抬手间手边酒盏坠落在地,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厅堂中回荡。

    下人们赶来收拾,丫鬟回道:“宾客们都已回府,我送侯爷进洞房吧。”

    许连城摆摆手,梗着脖子道:“我没醉,我能走,公主府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说着拍拍丫鬟的手:“今日有劳啦,回去歇着吧。”

    她是侯爷,但是个被架空的侯爷,无权无势,京中为质,没有自己的府邸,只能住母亲留下的公主府。

    身为女子,无法继承父亲的爵位,就连如今的虚名,也是凭她在战场立下军功争来的。

    回廊之上没点几盏灯,许连城节俭,反正她是皇帝赐婚,操办婚礼也是靠赏赐,不愿多出一分钱。

    眼皮打架,困倦袭来,她强撑着加快几步,就在路过东厢房的时候,被人卷了进去。

    被熟悉的气味儿包裹着,许连城顺势窝在那人怀里,眯起眼睛,睡了。

    “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要洞房?”熟悉的气味儿里冒出些许醋味儿。

    她抬手刮刮那人的下巴,安慰道:“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抗旨是要杀头的,实在是没有旁的办法。”

    叶澈扒开她的眼皮,挑眉一笑:“洞房可以,只能跟我。”

    强光刺得眼睛发酸,室内灯火通明,稍作适应才能看清。

    只见眼前这人身着新娘嫁衣,金玉满头伶仃作响,嫁衣逶迤铺陈在地如云如雾,这配置,可比真新娘奢华。

    “您这是又闹哪一出啊?”许连城哭笑不得。

    叶澈是戍边老将叶家的小公子,是和许连城一同参军的袍泽,也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别看他表面上是个孔武有力,屡立战功的小将军,其实背地里有个特殊癖好,喜欢穿漂亮衣服,可是漂亮衣服大多都是女装,只能私下里穿给许连城看。

    “好看吗?”叶澈拎着裙摆笨拙地转了个圈儿,未施粉黛的脸上染上两朵红云。

    这人小时候就吵着要嫁给她,如今倒真为她穿上嫁衣。

    困于金城之中,许连城自知给不了他承诺,心头涌上酸涩,脸上不忘绽放笑颜。

    拉着他左看右看,肯定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叶澈得意摇尾巴,勾住许连城的腰带往床边带:“难道不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勾嘴坏笑,许连城按住他的手,逗他:“兄台自重啊,我家夫郎还在洞房里等我呢,可不好冷落了他。”

    小狗眼瞬间瞪得溜圆儿,叶澈抽出手勾住许连城的腰往跟前带,警告道:“许、连、城!你再提那个人我咬你啊。”

    许连城乐不可支,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那人却娇羞起来,捂脸道:“你、你等会儿,我去熄灯。”

    乌云遮月,只余星子璀璨。

    昏暗的室内,只留了两盏龙凤花烛跳跃闪动。

    红纱帐上,一双人影纠缠在一起,两只初长成的小兽恢复野性,只凭借本能撕咬着,亲吻着…

    冬夜里的暖炉烧得旺,把人烘烤得出了一层又一层薄汗。

    “这锦袍玉带的,肯定很贵吧。”许连城在叶澈的嫁衣上摸索半天,只解开了件外袍:“可真难解啊。”

    叶澈吻得认真:“难解、就、不解了。”

    随即传来锦缎碎裂的声音,同锦缎一同碎掉的,还有许连城的心。

    可惜了,本来穿一次还能再转卖,这下倒好银子全打水漂,她刚才就多余说那句话。

    忍住没再说些煞风景的话,许连城慢下动作,轻轻拥住叶澈毛茸茸的脑袋。

    两人只是相拥着,半晌无言。

    她(他)们都知道,今夜过后,就再也不能同年少时那般亲密无间。

    许家和叶家掌握着南北两地的兵权,皇帝怎么可能让两家联姻,恨不得反目成仇才好。

    叶澈抬头,墨玉似的黑瞳水涔涔、亮晶晶,问道:“为什么还不命令我?

    许连城吻了吻他的眼:“今夜都由着你。”

    小狗眼木了,被许连城捧着的脸呆呆傻傻。

    揉揉硬/挺的耳朵尖儿,许连城调笑道:“再不动,我可就反悔啦。”

    北风撞击着纸窗,发出嘶吼的调子,许连城想起那些在军营里的日子。

    有回她(他)俩被丢在沙漠里,走了三天才走出去,快要渴死的时候,是叶澈用自己的血救了她。

    此刻口腔里的血腥味儿,来得比当初还要猛烈。

    她攻城掠池,他用吻/痕和牙/印在她的领地上做标记。

    身上的汗又风干一轮,叶澈吻上许连城右眼眉间藏着的那道疤,痕迹已被岁月磨浅,肌肤相贴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是小时候,她为了救他留下的。

    耳鬓厮磨间,他对她许诺,要一起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到时候,你为王,我为后,好不好?”

    “你难道不想称王?”

    “凤袍好看啊,我要穿凤袍。”

    许连城没扫性,道了声:“好。”

    傻子,没有人会自愿被关在后宫里。

    烛花爆出声响,龙凤花烛还未燃尽,洞房里的人双双离去。

    在还没有足够强大时,小兽只能藏起自己锋利的爪子。

    *

    后半夜,天上飘落细雪,蒙在青灰色的地板上,如月光,似白霜。

    厚重古旧的檀木门“吱呀”一声,雪花顺着门缝涌进屋内,落地成水。

    婚房内灯光昏暗,没有多余的喜庆摆设,只有一对围满烛泪的龙凤花烛。

    新人还盖着盖头,端庄坐在床边,身边不见服侍的人,听到声响,轻声问道:“是侯爷回来了吗?”

    那声音如玉坠雪中,悦耳,却中气不足。

    许连城回道:“是我。”

    此人正是此次被送来联姻的公孙有容,他是邻国南乔丞相府上的长公子,身份贵重。

    不过还差那么一点,因为他不是个女人。

    南乔以女子为尊,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由女子掌家。即便身为长公子,家中对他的期许仍旧是温婉丽质,贤惠持家。

    身为世家的长公子,他的婚嫁大事从出生时就定下了,要么嫁入皇宫,成为后妃;

    要么为国分忧,与他国联姻。

    大抵是他命不好,据说差点成了南乔皇太女的正妃,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子,转头就被送来北郁。

    北郁以男子为尊,女子因着依附男子,大都盼望高嫁,公孙有容背后无人支持,京中贵女无人想嫁,就只能跟了许连城这么个落魄侯爷。

    也是个可怜人。

    “让你久等了,我这就给你赔罪。”

    思及此,许连城提着灯笼走上前,心虚地给人道歉,却不想编理由诓他,顺手把盖头揭下。

    红绸滑落在手背,如凝脂美玉雕琢而成的脸显露真容。

    暖橘色的烛光为那张清冷的脸铺上了温柔的色泽,他睫毛微动,原本半垂的眼只有半刻犹豫,便迎上了许连城的目光。

    “在下公孙有容,给侯爷请安。”

    许连城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看直。

    哎呀呀,真是个美人儿呀。

    男人许连城见多了,但真没见过这样的,极品。

    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含清露,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仔细看他额间,还有一颗细小的红痣,据说是吉兆。

    南乔有传言,他出生时天边有彩云相迎,有方士曾预言,他是皇后命。

    “侯爷?”看她呆住的样子,公孙有容又轻声唤了声。

    美色当前,许连城也并没有目盲失聪,藏于风声中一丝细小响动被她精准扑捉到。

    老皇帝派来的鹰犬还真是敬业啊,到现在还没撤。

    许连城处境尴尬,老皇帝既需要她父母留下的势力镇着南边,又不能看着许家一家独大。

    她和叶澈从小在京中为质,十几岁又被发配到军中历练,老皇帝本意是让她(他)们自生自灭,谁成想俩人还立了战功。

    立马找个由头,召回金城受封,明赏暗贬。

    对外还想展现天子仁心,宣称许连城长得像她母亲,看见她便能缓解思妹之情,

    这一困又是三年。

    就这老皇帝还不放心,给许连城留了众多暗卫,美其名曰“保护”,这三年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监视之下。

    许连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了保住她金城第一风流的美名,美人当前,她再累也得上啊。

    抬起那温润的面庞,她笑笑,对着公孙有容道:“无事,只是被夫郎的美貌迷晕了头。”

    他覆上许连城钻进他衣领的手,俯身上前,薄唇停在她耳畔:“侯爷莫急,应当是我来伺候的。

    沉入温水里,许连城半合着目,水蒸气带着花草清香涌入鼻腔,叫人身心松快不少。

    公孙有容手法娴熟,揉捏的力度刚好,她有些疑惑,就算南乔女子为尊,世家公子也不必去学些伺候人的功夫,随口问道:“浴桶里用了什么香?”

    他答道:“我自小身子不好,久病成医,略通些药理,想来侯爷今日操劳,便提前备下热汤和解乏的药草。”

    真是个可心的妙人儿。

    许连城原本不介意他看到自己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此刻却莫名羞愧。

    沐浴完毕,公孙有容抱着许连城回到榻上,正要帮她擦净身子,瞌睡的人突然醒来。

    她的眼睛像鹰,深藏的狠戾转瞬即逝,在看清来人后换上和煦的笑。

    “我自己来吧。”

    今日的戏看够了,隔墙的“耳朵”终于退下。

    许连城和公孙有容合衣而卧,各怀心事。

    突然就睡不着了,许连城辗转反侧,枕边人倒是安静,给她递来个枕头,上面有安神药草的味道。

    “我知侯爷处境,既然嫁与侯爷,自然荣辱与共。”

    微弱的声音落在许连城耳朵里,比安神药草还让人安心,她拍拍他微凉的手。

    “有公孙公子这句话就够了,我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你。”

    许连城暗自发誓,只要他不动什么歪心思,要什么都尽力满足。

    除了她这个人。

    除了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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