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鹤影回来的时候一侧的衣服已经被打透了,湿沉沉地坠在一旁,景瞩还好只是有水滴从发侧淌落,两个人都颇显狼狈地走进教室,不过还是凌鹤影更惨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方思晴领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像是临时起意似的,觉得上课时间在走廊里有些损碍,但是写艺社已经被凌鹤影摸了个清楚,知道方思晴喜欢在空旷的、人极少的时间地点来跟她的社员布置任务。

    “我早就知道你们那个社长爱找个空地方来布置任务,你们社团真的活动好多,你作业还能写完吗?”他帮我敲响了心里的警铃,一抬头发现这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往常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写完化学或者历史作业了,而此时此刻别说写完某科作业了,连一阵激情飘荡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看见这些作业本头一个赛一个大,我心里暗叫难搞。

    先挑了语文来写,同步练习册一摊开便不想写,更不顺意的事情就是刚回到教室里雨就停了,别管刚才多厚多重的云也是散了,刚才多么猛烈咆哮的风也是停了,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将人们骗了又骗,达到捉弄效果后就一哄而散,这的确很不顺意,且老天是个很爱捉弄人不讲仗义的坏人。

    但是那片乌云也没走多远,追着我飘在我脑袋上方,具体表现在练习册上的题一个字也看不懂,连起来的问题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理解到底在问什么,我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想就这么挨到下课打铃。

    我感到凌鹤影轻轻用一根手指杵了一下我的后背,我迅速瞪回去,现在我不想被人打扰,可是下一秒我迅速弹起,又很想找到一个洞钻进去。“周季果同学干什么呢?是什么很新颖的学语文的方式吗?”这是一句调侃,凌班春风满面地走进来,这句话一出我感觉全班同学,甚至黑板、粉笔、课桌也长了眼睛一转不转地看我,我实在有些无地自容,旁边那人还传来克制极好的笑声而我却不能做出什么反应来。

    “刚刚我们开会,很多老师都夸赞了咱们班的同学,说我们学习的势头很猛很足,这样很好,还请大家好好保持哦。”凌班站在讲台上简单说完之后又回头去看黑板上的作业单,又开口说让大家预习一下苏东坡,很快就要学几篇苏东坡的文章了。

    隔一天的中午午休,三三两两的同学从四面八方回来,还有半小时才打下午上课的预备铃,此时也没多少人休息,班级里也空着一大半的座位,时间拖着秋日午时的金黄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很像一条黄金蟒,留下金灿灿的时间迹子。

    门口半探进一个女生,一边的手上紧紧攥着一只老旧式样的CCD,左顾右盼地想找人,离门口最近的同学起身问她要找谁,而后便引着她走进来指了指我,将我介绍给她。

    “你好,我是微电影社团的张露。咱们学校要拍一个宣传片,咱们年级有几个待拍人选,你们班要拍你还得拍凌鹤影,你现在有时间吗?”班级里静得很,她压低声音细细簌簌地说话,从嗓子里夹着细着的声音,凌鹤影还在旁边翻着他喜欢看的篮球杂志,听到张露提到他名字也凑过来问要做什么。

    “他就是凌鹤影。”凌鹤影突然凑过来让张露一下子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我便给她介绍,这样免得她再和凌鹤影介绍一遍多费一层事。

    “你好你好。”张露淡淡笑着,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看着凌鹤影,又看看他手里的篮球杂志,我倒不了解篮球明星,我觉得他们有些长得都很相似,现在凌鹤影看的那一页是一个黑皮肤的运动员,大咧咧笑着露着一口白牙,手里环着一个篮球,左下角有对这个运动员的简单介绍,身上的球衣我倒是有时候会看凌鹤影穿着一件类似的。

    “平时下课时间在篮球场上打球的那个8号球衣是你对吗?”张露显然比较了解他,只是才知道眼前人和她平日在篮球场上注意到的是一个人。

    凌鹤影不否认地点头,显然也是才知道张露注意他很久的样子。我嗅到一丝不对,自从张露认出他后,张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抑制许久的笑容,从她颤抖的嘴角就能看出来,她反复压住嘴角很多次了。

    还挺奇怪,怎么在这方面我的观察力比注意到空调外机上的麻雀还要敏感。

    “刚进来还没认出你,你私底下和在篮球场上的样子截然不同,私下有些斯斯文文的不像是篮球场上那么意气风发。”张露思考着,像是要从脑袋里搜刮到最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凌鹤影。“我平时拍过你,你看看这些场景你满意吗?”张露从她的可以录像也可以拍照的设备里摁着按键找她平日里对凌鹤影的拍摄,我觉得无趣,找了个借口和季春和出门去了。张露欲开口留住我,“你先拍他,我出门买点东西。”像是忽然才缺东西似的……

    春和以为还如平常一样一同去上厕所,平时找她也挺有规律的,一般都是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和下午第二堂课下课,中午的时候像今日春和还在学校里吃饭的机会其实很少,她爸妈恨不得把她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收集起来让她努力努力再努力。

    “中午还是有点热。”外面的太阳高高挂着,天晴得看不见一丝云,蓝的触目但看久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所有的目光,等缓过来之后又觉得眼神疲劳,那蓝也越看越深,越看越黑,看久了天再看别的地方都自带一层光晕,再看黑色的墙砖更觉得发晕。

    春和絮絮叨叨和我说她最近背着她爸妈看的小说情节,看得还都挺狗血的,这其实很不季春和。剧情弯弯绕绕的,又是谁代替了谁,又是谁和谁生了误会多次解释又被多次打断,最后一个小小的误会竟成了摧毁一段情感的最大推手。春和生龙活虎地讲这些,这些虽然狗血但是让我也看到更为不同的春和。平常春和都是一本正经,宁宁静静的小女生,是所有老师眼前的三好学生,不是在写题的就是在写题。

    不得不承认,狗血的剧情不仅人爱看,旁人也爱听,经春和一讲我也替书里的人物捏一把汗,又被其中缠缠绕绕的误会搞得心里七零八落得酸涩,恨不得一举穿书进去拉着男女主耳朵大声地把真相说出来好叫自己心里有一番痛快。

    不想回班级,又拉着春和进了商超。商超货架很多,高且密地平行摆放着,商品也一应俱全乃至外面没有卖的学校里也有,还有自助奶茶、冰淇淋的机器,刷学生卡就能启动……太多了,我和春和一人拿了一罐冰可乐结了帐。

    在外面这个还燥热着的秋日中午,拉开易拉罐的环蹦出来的一阵气泡击打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可乐还没有喝进嘴里,便觉得凉快了一些了。

    “刚刚那个女生来找你干什么?”春和抿了一口可乐,开口好像还有气泡遇热爆炸的声音呢。

    “学校要拍纪录片,要来咱们班拍。”

    我们两个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张露正举着相机用镜头记录我和春和走进来的景象,她像是举了很久的相机了而我毫无准备地对上她的镜头,此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动作好了,脑袋里全是方思晴那句学校要积极阳光的纪录片,我顺着她镜头里的轨道走回了我的座位,她的镜头落在了我的校服后黑了一片她才关上了。

    凌鹤影在身边坏笑,不怪张露认不出来他。篮球场上意气风发,课业堆里一本正经,极少的时候露出一点点坏学生的模样,就像是台风天。

    “你们两个拍完了?”

    “刚才这个拍的最好。”

    我和他同时开口,话音交织穿插着谁的也没听清,他朝我挑挑眉让我先说,我重复了我刚才的话,他便开口:“就用她平时给我拍的那些就行,你走的时候我就完事了。”

    我点点头,张露看了看表接着说:“你刚才回班级那段也挺好的,被抓拍的无措、生涩,手里举着一杯可乐罐,挺有高中生意味的。旁边那个女同学我也一并带上了,不然显得有点刻意。”

    “刚才她拍的那个真的挺不错的。”他又跟我强调一遍,我耸肩表示不太在意,谁也不知道这个视频一经成熟会带来几波风雨,也许是今一年的雪提前下来了。

    化学老师李萍托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拿了试管、坩埚、烧杯、烧瓶、酒精灯……一并放在讲台上时这些玻璃制品偶然发出叮当的碰撞声听得人不由得把心一悬。

    化学老师有一口奇怪的口音,一段话最后一个字一定是上扬的,听着有趣极了,有时候在底下偷偷笑这个口音,但是也是这个口音记住了很多记不太准或者不太容易的知识点,一翻开书好像小时候同学买的步步高点读机,眼睛扫到哪个知识点哪个知识点就爆发出化学老师的声音,一下子被带回到课堂那个特定的场景里去。

    化学老师也最爱问的就是你们到底在笑什么,这句话一出颤颤巍巍的语调更有意思了,大家底下又笑成一片。

    很快的时间又到了周中,还有明后两天的课就又要周末了,现在九月末了还不知道国庆节怎么放假,周日就是国庆节了,想来这个时候初中又开始搞运动会了,还会那么轰轰烈烈吗?

    对于往常的回忆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选择投身到现在的生活里去。我的后桌在初中时就交了一个男朋友,据说两人感情十分坚牢,偶尔下课的时候她男朋友还会在班级门口等她,一来二去的班级同学看她男友在门口都会心照不宣地替她传一声。

    每次遇上这个场景凌鹤影和我还都在班级里的话,他就会凑过来夸赞后桌同学有胆量敢在高中时候接受男生表白,又反问我为什么我不能。

    本来我已经表达了我的态度,就是要等大家都取得了一个满意的、稳定的成果之后再谈这件事,怕他难过我也表达了我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意,但实在有些耐不住他左一遍右一遍的软磨硬泡。我正了正神色,“我们现在就处于人生的春天,是播种、是抽芽,而开花和结果是一件事的不同阶段,你不能强求本应先开花的植物先结果不是吗?”

    平日里这些大道理他比我会说,但是我只想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的人生,有时候姜彤也问我在这方面的坚持是否有必要,大家都是年轻人,何不珍惜当下,快意人生?但我左思右想,我害怕变故,害怕羽翼未丰还未高飞就摔下来,可能我就是如此传统守旧的人吧。

    “舟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你的坚持是对的,但是就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你也允许我在此间向你讨要点安全感。我保证,不会影响到学业,这一定是我们目前最最首要的事情!”

    这是凌鹤影的话,我望着黑板回想,表白那日我们就缺少这一面的透彻谈话,昨天后桌同学的男友来找她时,我也趁机和凌鹤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坦然接受,点头的时候头发上的水还顺势滴了下来,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掉。今天他还笑嘻嘻的,我心里的愧疚也减去了。

    “今天张露来拍摄,你干嘛走了啊?”他眼睛亮亮的,像是一汪泉里映月光,自己的眼睛也能映到自己的嘴角吗?那月光分明是他上扬的嘴角,半弦月似的。

    “上厕所还要什么原因啊。”

    “哦……”他低头回过去把他的篮球杂志收起来了,这个杂志他逢有空必在那里研究式的反复翻看。

    晚上放学时间点,虽然只有几个实验班的学生,但是学校依旧不会放松,市里也很重视学生的校门安全,安排着警车和值班警察轮流看守,放学时间会封校门口的这一段路,乌泱泱的都是学生和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我和我妈往外走,看到春和她爸爸过来接她放学,她爸爸很疏离,即便我们从小就认识且非常要好,但是每次见到她爸爸时我都不免有些胆寒,她爸爸也不多流露出来过多的情绪,只是礼貌地接受过我的问好,紧接着就旁若无人去问春和这一天的课业了。

    于是我和春和遥遥相望,季叔叔一个眼神也没过多留给我们便领着春和就走了,隐于一辆小轿车里。

    “春和的爸爸真是多年如一日啊。”我妈妈也看到了,我妈妈很多次跟我夸起来春和是个好孩子,小的时候我还有些吃醋和生气,现在我理解了,春和就是一个非常会让别人心情舒坦的人,于朋友百般体贴,于老师万分听话。

    “她爸爸就那样,虽然她爸爸一直笑着,但总感觉和别人的笑不一样。”我和妈妈放学路上爱交换彼此一天的经历,然后说着说着就走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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