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班级,汪莎莎并不在座位里,桌面上放着一个还没来得及扔的面包包装袋,不过这个包装袋看起来有点眼熟,“园丁小屋”的密封贴从中被撕开,加上在云来韩餐没继续的话题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攀然升起。

    我连忙翻了一下还放在两人座位间的面包袋子,里面还是那些没少一样。我瞬间塌下心来,又觉得自己过分,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些猜想却误会同学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内心暗暗批判着我自己。但就在我手伸到课桌里准备拿作业出来写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凌鹤影在给我这一大包面包之前当着姜彤他们额外给我了一个抹茶红豆的贝果,这一下午我还没打开尝呢。我趁汪莎莎不在,回头看那包装袋上的口味标注赫然是“抹茶红豆”四个字,这一切不言而喻了,我觉得气血喷张,越想越生气,不过教室人多我也不好发作。

    不解、疑惑、愤怒、将我这个人煮熟,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薄,感觉作业本上少了一个贝果,笔袋上也应该多一个抹茶贝果的图案,就连课桌都应该设置成贝果的形状,而此时此刻此间俨然缺少了这一个贝果,一切都显得尽失其味,也不单单只是一个贝果。

    我偏过头去问汪莎莎的同桌康夕熙,她还疑惑地问我不是我主动给她的吗?我苦笑咧着嘴角:“我都不在班级里怎么主动给她的。”

    我在脑袋里设置了诸多种回答,但哪一个我都觉得离谱。我倚在椅背上盯着班级门口看每一个经过门口的人,凌鹤影神神秘秘找冯希去了,在班级门口就和我分开了,景瞩不知道从哪拿着一摞本子跟在班长身后走进来了。季春和也回来了,看我一动不动坐着牢牢盯紧门口,顺着我的视线走过来坐在凌鹤影的位置上问我怎么了,我现在丝毫没有余力去跟别人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

    “汪莎莎是不是和你一个小区?”

    “是的。”季春和家离凌鹤影家可谓东西两边。

    我问完春和,转头又像是盯梢似的一动不动看着班级门口进进出出的同学们。凌鹤影走进来后也看见我犹如一桩木头,死水无波但是眉头蹙如山峰,抱着胳膊盯着他的样子,春和起身给他让地方,两个人似乎有什么眼神交流,我改盯着门口为看着凌鹤影,更让后者觉得发生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让我不开心了。

    “刚才没和你一起回班级,不开心了?”他试探着问我,虽然他和面包被人拿走的事情毫无联系,但我也不知如何开口,反复纠结着,也不见汪莎莎回来。一种复杂的心理无法明说,总觉得有误会别人的万一,但又有确切证据握在手里,为汪莎莎开脱是如何骗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自欺。

    “我的抹茶红豆贝果不见了。”

    他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去翻座位间的面包袋,我指了指我课桌里的,“今下午你没吃的那个?”他扬眉问我,我点点头。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靠回座椅上了,我又把他拉过来凑近说:“我在汪莎莎的桌子上看见了那个包装袋,正好也是抹茶红豆的味道。”汪莎莎的同桌还在,我不能在还没问过汪莎莎本人的时候就做大张旗鼓的模样。

    凌鹤影伸手就拿过来了那个袋子,哗啦一声响惊得康夕熙抬头瞪大着眼睛看我们,凌鹤影看那个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的确是今天早晨,若是不住在那边怎么会一早就能拿到新烤的贝果,加上她同桌的话更是坐实她偷拿了我的东西。

    “没事舟舟,一会儿她回来我问问她,明天再给你买。”凌鹤影把袋子上的褶儿抚平,摆在他的桌面上。园丁小屋中间一个巨大的撕裂的痕迹,我感觉我脸上的余热不减反增。

    汪莎莎春风满面地走回来,俨然和在校门口偶遇的她不一样了,门外还残留着她男友的影子,两个人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挨着门框依依惜别。此时就应放几支杨柳枝在门边,两人可以预习预习柳永。

    她的春风满面在见到我铁青的一张脸还有两双同样盯在她身上的眼睛凝固住了,又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路过我,带起来的风卷起我额间的碎发荡了荡,她重重拖过她的椅子在地上磨着巨大的声音。

    “汪莎莎你怎么回事?”我们还没说话,她拖椅子的举动先惹怒了康夕熙,感觉她们两个积怨已久。

    “我怎么啦?”这语调和汪莎莎昂着的脑袋是一致的,她旁若无人地回应着康夕熙的不满,若是刚才康夕熙只有五分怒气,现在也得有十分了。

    “平日里别人说话声音大你八个不服十个不愿的,你现在弄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允许别人不愿意啊?”

    她们两个拌嘴的声音越来越大,把这么一个月里两个人积攒下来的怨气全都数了一遍,什么平日里谁的胳膊越过了桌缝、什么康夕熙老回过头和后桌说话吵到她下课写作业了……

    “你在说你自己吗?整天像是个摊开的大饼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东西就差放我怀里了,你下课还写作业呢?不赶着和你男朋友出去你侬我侬就是见了鬼了……”康夕熙的战斗力远在汪莎莎之上,三言两语把汪莎莎的话头都怼了回去,汪莎莎气急败坏但自己也没理,“你不就羡慕我有对象?不过你不必太羡慕我,咱们班神仙眷侣还少吗?”字里行间都直冲我来,康夕熙也没饶了她这话,“是吗?我只道这世上就你这么积极主动呢?也不知道还有一日得让你教我一下什么是神仙眷侣,谁又是神仙眷侣了?反正你若是也得是偷来的。”

    汪莎莎纸包着的老虎,捅破就撒了气,逞口舌之快后也不敢把事抛明面上来说,现在班级里全都在看她俩爆发的战火。康夕熙这个人……平日里不见到她和我们有什么来往但是却还很仗义,谁都能听出来汪莎莎那话说得就是我和凌鹤影,这事儿我觉得我极其冤枉。

    此时上课铃响了,平常晚自习没有老师看管着,凭着每个学生的自觉维护着自习时候的学习氛围,可此时汪莎莎浑然不管其他,只管四处寻找自己满意的道理在这场口舌大战里好居上风。

    “你什么意思?”汪莎莎语调急转直上,本来我和凌鹤影商量好这件事由他去说,免得我在气头上再更生气了,现在我们两个倒有话没处说,靠着康夕熙把话隐隐摆出来。

    “别人吃完饭回来发现桌子里少了点东西,怎么在你桌子上啊?”汪莎莎阴阳怪气,康夕熙只有过之。汪莎莎气得双唇颤抖,脑袋一横,没多思虑就脱口而出,“那面包不是我拿的!”

    “我说面包了?”康夕熙的语气淡了下去,慷慨激昂的语调一转,轻蔑地给汪莎莎挖坑,后者更是顺其心意,顺坑就跳了,别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帧帧笑意。

    “你为什么偷拿我的东西?”我转过头去问她,旁人见我也加入这场“混战”中,更是好奇起来,此时几乎没有人在学习,只恨自己不在漩涡中心。

    “不就是一个贝果吗?你至于吗?”汪莎莎抱着个胳膊摇晃着脑袋转着喊,我倒像个罪人。

    “我放在桌堂里的,你说拿就拿了?你要和我说你想要我自然会给你,可是你经过我同意了吗?虽然只是一个面包但是你这种行为就因为只是个面包就可以忽略吗?”这话更劲爆了,同学们有点躁动,有人唏嘘,有人轻轻感叹,谁都没想到在最单纯的、最高尚的校园里有人搞着小偷小摸的低劣行为。

    “你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你这种行为又可以忽略吗?”

    “哟,神仙眷侣在这等着呢?”康夕熙补刀了一句,汪莎莎便怒瞪了回去,康夕熙耸肩笑笑不多说了。

    “什么秀恩爱?”我满脸问号,我拧着眉不自觉地带动眼角向上挑,真想生个透视眼仔细看看这人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康夕熙嘴快地先汪莎莎一步回答我。

    汪莎莎重重拍了一下康夕熙,全身力气积聚在眉毛上,像是要一发力就把康夕熙拧死,转过头来的时候脑袋一用力将扎着高马尾的头发惹得四处乱抽,一不小心扫了自己满脸,又迅速用手拂去不顾形象地吵,“你成天到晚和凌鹤影你侬我侬,不就你俩学习好吗?仗着学习好,和老师关系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谬论,她的思维我丝毫没办法理解,凡事讲证据,凡事有过程,任何事情都如一个圈,由一点一滴的细节组成,缺一点都没办法使这件事成了逻辑圆满闭环,但她的思维非正常人能理解,但显然是受她恋爱中的不顺意支配,将这份不满意不顺心铸成一把刀狠狠将我和凌鹤影脑补成了替罪羊。大家的情绪就像是一个篮球,被场上众人传来传去。

    “汪莎莎,你说话得讲道理。你主观认为我和舟舟是男女朋友,主观认为我们故意在你面前秀恩爱,这些都是你的主观臆断,你以此开罪我们,你又算什么?”凌鹤影手指轻轻夹着那个贝果的包装袋,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起伏着,一下一下地像扇在汪莎莎的脸上。

    汪莎莎还在抵死反抗,“你都叫她舟舟了,这么亲近还说没在一起谁信啊?”

    “首先这件事你和别人的矛盾先不提,你与我和舟舟的矛盾是你偷拿舟舟的东西,尽管那只是一个贝果。”汪莎莎听凌鹤影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服,做尽了自卫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满不在乎,发生的一切和她都无关,但是她起落不迭的胸膛将她现在的情绪暴露得一览无遗,脸也越来越红,和刚才与康夕熙吵架时候的激愤的红又不一样,这像是古代铜镜里映着的一抹葳蕤烛火,摇曳着让人直视却觉得隔镜相望又看不真切,其实是怕人再这样看她就是了,和铜镜里常照羞涩的脸不一样,这是羞而愤怒,愤且躲避。

    “并且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和舟舟认识了很多年了,这些年里我们是彼此最为真诚的挚友,不过我觉得和你说这些也无用,在你眼里男女生走得近些就是谈恋爱,与你谈这些犹如对牛弹琴。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需要别人的那么一点安慰,我愿意做这个善人。我的确和舟舟表过白,在和她做好友的基础上我贪婪地想向她索取更多,但是舟舟并非池中鱼,我不希望我一方的感情束缚住她,我愿意陪她,等天高任鸟飞的时候我也可以更好、更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

    凌鹤影一句接着一句我没想到他后面还会这么说,我感到刚才众人的重心在汪莎莎身上,现在却转移到我身上了。不过我此时不会太注意别人的目光,这些都是后来我反复复盘时感受到的,而于我而言不论这是旁若无人的表白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予人的“慰藉”,这些情绪上的回馈都作用到了我的身上,我无时无刻都铭记。

    汪莎莎重重坐回椅子,桌子上的书不小心全倒在康夕熙的桌面上了,“哎哟快拿走,别放在这,刚才自己还骂呢。”

    “你们班在吵什么?”值班老师走进来,打破了这一闹剧。无论是哪方都偃旗息鼓,老实地低着头看卷子,此时的夜已深了,山影隐于黑暗混沌里,汪莎莎的尖锐刺耳,康夕熙的阴阳怪气或者是……都隐去了。

    回到家我将面包们放到冰箱里,借着这个空当我妈妈问我班级里发生了什么,看来是值班老师在她们教师群里说我们班的事情了。我从头到尾将这件事给我妈妈讲了,尤其对汪莎莎的行为和后面的吵架复述得更是仔细,我一想到那个贝果我自己没舍得吃,还落入此人之口好容易放下的怒气又一次蒸腾起来。

    “妈,你说我们班主任不知道她谈恋爱吗?”我合上冰箱门气呼呼站在厨房里,厨房没开灯,只剩窗外的星星亮着,我妈一边从包里拿出来电脑批白天还没批完的物理卷,一边给我介绍凌叔叔到底知不知道汪莎莎谈恋爱。

    “班级里的同学有什么情况其实班主任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觉得凌峰看不出来吗?”桌子上传来电脑开机的声音,鼠标接连点了几下,我在书房桌上和我妈对坐拿出作业。

    “汪莎莎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家里条件非常不错,七中递过来的学生档案里老师评语那里,评语还不错的。”胸口挤出一小团气,对一个小偷小摸,满脑子只有谈恋爱的同学评语不错……神经病啊。

    “你们班主任知道这件事了,等结果就行了,你要着急你问问凌鹤影,让他问问他爸。”妈妈显然注意力不在我身上,鼠标快速点击屏幕上,迅速给卷子评分,明亮的书房里二人对坐共同奋斗。

    “国庆节想不想出门玩?”

    我一惊,但心里也有准备,我早就期待小长假一起出去玩了。

    “当然想了。”

    “想去哪?”终于把妈妈的注意力从电脑上吸引出来了,不过去哪都可以,只要能出去玩怎样都可以。

    第二天汪莎莎没来上学,大家其实都很期待这件事情的后续,凌班没有说,过一天就是国庆假期了,连着周末一起放,一直到五号。这几天一直在复习学过的知识,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小长假,老师们都不开新课怕一放假就打乱了学生节奏,开了新课没办法很好地进行下去。化学老师依旧说着满口的方言,将她带来的仪器名字全都昂扬了上去,混合液体时候的声音也物随其主,像是向上奔流的水流,很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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