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灯明亮,像是永远也不会暗掉一样,多媒体在课间被同学淘气地用来放音乐,最近有些很火的歌,在多媒体上都轮着放了一遍。

    康文下课就会看她的课外书,各种各样的,有一日居然翻了有些年头的《爱格》在那回味,康夕熙大部分时间都在桌上趴着睡觉,有的时候康文的东西倾过来也吵不醒她的觉。

    不过最近下课的教室有些吵,教室后门犹如古时的城墙根,车水马龙,人影重重。每周有三天需要和她们一同上课,这个活动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叫苦连连却没什么办法。

    大长课间里,多媒体还是放着音乐,音乐鼓点急躁,旋律之间如同密密针脚一个顶着一个。康文嫌前后桌不方便说话,索性绕到凌鹤影的位置上坐下,和周季果手脚并用式地说八卦。

    康文话里的那些人周季果都不认识,但她分享欲旺盛根本不容拒绝。

    此时有一文质彬彬的男生,带着窄框眼镜,眉目间全是书生之气,行动迟缓,手指修长骨节却很突兀,手上动作像是拧着麻花一般呆站在凌鹤影桌前,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颤抖着手连带着手中的一张纸条和一封包装完善的信一并颤抖着。

    康文也被打岔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话,她们都不知此人意欲何为,两道视线齐刷刷地看他。

    门口有一个面容焦急的女生压着嗓子喊,“陈述,就是那个女生坐着的位置。”她手里动作遥指康文。

    男生叫陈述,眼里惊惶不可信,他打激灵似的摇头,快步走向那个女生,偶有隐约声音传来,“那是个女生的座位,凌鹤影是男生啊!”

    他看康文坐在凌鹤影座位上误会了女生指错位置,周季果起身走到门口,好心开口,“你是找凌鹤影是吗?”周季果伸手欲接过来他手中的物品,他半信半疑没有动作。

    “刚才那个女生的座位是凌鹤影的,不过是她来找我聊天。我和凌鹤影是同桌,你的东西我可以代转给凌鹤影。”周季果先跟他解释,他现在情绪有些紧张,口中话语不流畅,那个女生也在催促他。

    “那我亲自给他吧,你不许看。”

    陈述郑重地嘱咐着,眼神里全是警惕。

    周季果自然不会看,再三给他作保引着他走到凌鹤影桌前,临走时那个女生也嘱咐,要周季果务必让凌鹤影看到这两份东西。

    陈述将纸条与信压在了凌鹤影桌堂内左侧所有书的底下,生怕有人偷看,放完他就迅速离开了,留周季果和康文在原地凌乱。

    恰巧赶上凌鹤影从外面回来,球应该是放在了冯希那里。刚洗过的手上水还没干,正和往外走的陈述迎面撞上。凌鹤影侧身欲给他让路,眼里不解,一个面生极了的同学从自己班级里走出。

    门口那个女生借此拽住凌鹤影还有陈述,周季果和康文远观此景。

    康文说八卦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更新鲜的事,她翘首看,说着评语似的话,“那个女生的一定是给凌鹤影的情书,可惜你们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康文八卦之心又上来了,周季果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她倒好,一边看门口三人说话,一边又凑过来,“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这个问题周季果从未考虑过,她不耐烦地拍拍康文的手,“因为理科非我强项,我每日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想别的。”

    听完周季果一字一顿说出这话,康文一副见鬼的表情,笑着嗔周季果傻。

    凌鹤影也回来了,康文忙让地方,“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康文朝周季果眨眨眼,凌鹤影更是一头雾水。

    如若说山尖有雾是晴天,半山有雾是雨天的话,那周季果不解,凌鹤影这浑身上下皆雾里之感是有雨没有。

    他从一摞书下拿出来两样东西,一手纸条,一手信。周季果跟他讲了前因后果还有她俩的猜想,“康文说这封信是那个女生给你的情书。”

    他听到情书二字手中动作顿了一顿,思索几番后又问,“还是你引着他们进来的?”

    他的关注点好像错了,这两样东西哪个与周季果有关?周季果点点头,“只有那个男生进来了,女生说务必要你亲手打开。”她用下巴虚指了一下,示意他快打开看看。

    凌鹤影瞧了周季果许久,顺着她的眼神将信封背后的胶封拆开,无比小心,每一个动作都精心,他嘴唇紧抿着,嘴角被压了进去。

    “猜得不错。”

    说完四个字,周季果给康文投出一个赞赏的眼神,刚才还热心要命的康文现在假装无事人一样回避这道视线。康夕熙用笔虚指了指凌鹤影让周季果关注一下自己的同桌。

    周季果满面笑容转回头时正对凌鹤影的复杂眼神。怎么说复杂呢,如若说他愤怒,但也不尽然。如若说别的周季果还看不出,但是凌鹤影的情绪不对是真的。

    “她文笔不好你不喜欢?”

    也不是给周季果写的,凌鹤影不会是吃醋。

    “粉色的信封你不喜欢这个颜色?”

    “当初张露不也给你了一个信封,你要是不喜欢……”

    说完周季果觉得自己跟脑袋抽风了似的怎么会问出这些话,凌鹤影打断她,字正腔圆地一字一顿地点她的名字。

    凌鹤影很久没有叫过周季果的大名了。

    这一下子氛围全变了。

    滴水能成冰,落花化为烬,时间凝滞,万物静言。

    凌鹤影还是不说话,周季果觉得不管谁有理,先哄情绪不对的是真理,她指了指那张纸条,“那还有一个,你不打开看看啊。”

    眼里话里表情里还有周季果的心里都无比真诚,那个男生肯定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来的,纸条送出没被看到或者耽误了那可就不好了。

    “请教凌鹤影同学数学学习之法。——陈述”字迹还算可以,但绝算不上好看。凌鹤影摊给周季果看,冷冰冰开口,“刚才他已经在门口告诉过我了。”

    周季果真是黔驴技穷了,但他还是不对劲。算了,凌鹤影要想说是会说的。

    周季果正过身以后,凌鹤影也坐直了,两人静默联坐颇有冷战的意味,但是她的确还是局外人,到底冷战什么,她真的不清楚。

    今天数学老师留了一套卷子,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该难的题一个都不简单,该简单的题的确很快就能给出答案。刚写到最后一道选择题的时候,周季果的条件怎么立怎么感觉缺一环。

    绞尽脑汁想不通的时候,她决定寻找外援。

    周季果拉过卷子铺在凌鹤影的桌面上。因为他心情不好,周季果的语气还略带谄媚。

    她不知道凌鹤影怎么了,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放低自己带点讨好意味,“大神,此题何解?”以前都是周季果拍拍他,他直接就过来讲了。

    他淡淡扫过来一眼,指了一下第一个条件,“代进去,和第二个条件联立,就能看出来了。”

    他话说的简单,以往他讲题生怕周季果哪处不懂,讲得十分细致。拿过卷子按凌鹤影说的那样试了试,周季果还是云里雾里的,代到哪去?联立,怎么联立……联立完她也没看出来啊……

    他也没有继续讲的意思,此时班级里没有老师坐班,周季果想到康夕熙数学也不错,她转头去问。

    康夕熙在草稿纸上给周季果写了一大通,两人大体思路没差,康夕熙也觉得像是少一个条件似的,她把她数学卷子拿出来低着头联系各个条件。

    周季果看着这道题,满脑子都是各个公式和条件,后来脑袋里都想到同学对最后一题蒙哪个时能特别准的总结了,他们说最后一道数学题不是蒙B就是蒙D。

    在两个选项之间周季果徘徊着,逡巡着,她还是有很强烈的想做出来的欲望的。

    久旱逢甘霖!

    数学老师和生物老师一并走进了教室,周季果如释重负。

    临起身的时候周季果感觉凌鹤影好像是拉了自己一下,但她起身速度太快没太注意,等她稍稍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头看凌鹤影,他又没有动作,还保持着一副高岭之花恭坐神坛,芸芸众生皆与其无关的模样。

    可能是周季果产生了什么错觉,为了快点解决问题她一溜烟迅速钻到问问题的队伍堆里了。

    数学老师说,这道题用了一个以后才会学的知识点,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这道题可以先删去不做呢。不过她还是大体上给周季果预习了一下新的知识点,学了新的知识点后,周季果之前那种闭环之题的缺环之感被弥补上了。

    的确这道题选B。

    他们总结的蒙题之法倒挺有用。

    周季果回去将过程写好递给了康夕熙,这重做一遍的过程里她对这道题的印象很深了,在题号旁边打了个勾记一下,回去整理错题的时候要把这道题写上。

    后面的题倒没有这种超前知识点的问题,难题虽然会做得慢但也是可以做出来的。

    冯希在门口等凌鹤影,他们在门口交谈了几句之后,冯希又大叫周季果的名字,举着手高频率挥舞,极力地让她注意到他。

    临离开座位的时候,康文拽住了周季果。

    “凌鹤影生气了。”

    周季果自然知道他生气了,但生哪门子气她不知,她眨眨眼听康文的下文。

    康文见周季果不知缘由,叹了一口气又给她解释,“别的女生给他写情书,你不吃醋反而主动引人递情书后又一副看戏的样子,他要是心情好那就是不在乎你。”

    寥寥几语使周季果恍然大悟,脑袋里回忆凌鹤影刚才的反应,的确句句都能对应的上。

    冯希也不多管,感觉两人氛围不对就直说了,“舟舟,我们老凌不开心了。”凌鹤影拉了他胳膊一下,用力不小给冯希拽了身子一斜。

    冯希没理他,“这样,我班同学找我一起吃晚饭,他们和老凌互不认识怪尴尬的,我这把就去跟我班同学去了,拜拜舟舟。”他拍了一巴掌给凌鹤影,话也不多说就跑开了,到了班级门口倒真有同学和他勾肩搭背着走了。

    冯希走了,凌鹤影也要走,抬腿就往周季果旁边走也不看她一下。凌鹤影要出教学楼门,可周季果眼见此人不像是要去吃饭,目的地不明,她连追上去。

    “凌鹤影!”周季果叫住他,她发觉也没想好该如何进入主题,凌鹤影站住,目光正义直视前方,他个子高又不肯低头看自己,周季果只好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外面暮色四合,深鸭蛋壳的天色。教学楼前有蛋青色的照明灯,一片灯火通明。

    人倒也能叫住,问题应该不算大。

    “康文说你生气了,我也知道你生气了,但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气什么,后来康文跟我说你是觉得我没吃那封情书的醋,你觉得我不在意你对吗?”

    周季果拉着他在操场上顺着跑道漫无目的地走,后来这边有体育生晚间训练,为了避免耽误训练,周季果直接把他拽到草坪上面对面盘腿坐下。将凌鹤影拉着坐下来又费了不少力气。

    “以后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能不能和我直说啊,让我猜我猜不到,猜不到你还要生气,你生气我也不开心。”

    他喉结一滚,在校服衣服里露出轻微的轮廓。

    “我不吃醋不是因为我不在意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自己喜欢的人也有很多人喜欢、崇拜,我也很骄傲自豪的,而我并不觉得她们与我是情敌,是对立面,人向往美好的人与事是理所当然的。”

    周季果顿了顿,顺着风的方向整理了一下头发。凌鹤影还是一言不发,何时他变得如此难哄起来。

    周季果觉得自己可能没太说明白,她继续说,“她们和我一样觉得你好,是因为你值得。而我不会去剥夺她们对你或者对任何她们喜欢的人表示喜好的权利,我对你的在意也非此等通俗行径可彰显。如若你不信我虽没办法,但也希望你能懂我心思。”

    “这方面是我做的不好,我给你的在意感和安全感与你给我的完全不对等,所以你会感觉我冷落你,不在意你。”

    “我在意你的,不在意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周季果越说心里的声音越肯定,她的心声如此,她的话语也传递了自己最内里的想法。

    凌鹤影许久没说话,头低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周季果把手递过去,让他两只手都能牵住周季果,她反复摩挲着他的手背,凌鹤影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在此间存在感明显。

    “我……”他的声音如同细蚊,一路垂下后愈发没了声音。周季果将他脑袋托了起来,用手捧着,他依旧垂着眼。

    “你也是我最好的宝宝。”

    话刚说完凌鹤影倏尔抬头,动作之大震掉了她的手。他复而捉回去,捏在手里玩。

    “真的吗?”

    晴夜是会有星星出现的。

    周季果点点头,又轻轻晃了一下脑袋。“我也不开心。”

    凌鹤影听过此话欲拉周季果入怀中,纵使暗影四合,但周季果也不好意思于周围人群散聚,环形操场中,不知偶尔会路过几人的环境里与其做这不亚于官宣之举,周季果挣脱他的禁锢,他也不恼。

    “为什么不高兴?”

    周季果锤他肘弯一下,力度不小。“你不好好给我讲书学题,你知道的我很在乎我的成绩。”

    凌鹤影眼眶中被这一击逼出隐忍有时的泪影,他虚抹去一把,“对不起宝宝,我那时真的有点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如此爱哭了起来。

    “你以后能不能吃醋?吃一点点也可以。”

    凌鹤影的要求甚是奇怪,但周季果转念一想,吃醋也有多种表现,于是计上心头。“我想吃干拌油泼面,再不去吃食堂就卖没了,哄你哄的我都饿了。”

    干拌油泼面十块钱一份,凌鹤影和她吃一样的,让食堂阿姨直接在周季果的饭卡里连刷两回。

    巨大一个面盆,盆底全是因为油润而色彩鲜艳滢澄的面条。

    旁边醋瓶形制是长嘴的茶壶,细长窄小且弯曲的壶嘴此时正汩汩流出在光线下略泛着棕色的陈醋,周季果笑着看着凌鹤影,他也知其何意。

    “这不是也可以?”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凌鹤影撇嘴,装受气包。

    周季果看着他,拌开盆中面条上的调料。

    点的是双椒干拌,但没想到今日食堂换了一种辣椒,辣度成N次方激增,平日里并不怎样辣的双椒干拌,今日周季果只吃了两三口后就因为辣的受不住索性不吃了。

    凌鹤影吃完他那份又把她的那份连盆带筷子一并挪了过去,三两下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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