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宋军迅速行动起来。

    分辨一个人究竟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最直观的方法是看头发,留着辫发的是女真人,没有剃发的自然就是汉人。

    而在北方胡汉杂居,早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所以即便这个谋克理论上女真谋克,可其中还是有许多汉人的。

    金国的历代统治者虽然都在推广剃发易服,但得益于金国过于拉胯的基层统治,这项政策始终推行不下去。

    这也就导致了居高临下一望,谁束发谁辫发一目了然。

    然而事情还是出了岔子。

    之前将青壮俘虏与妇孺分开,还可以说是为了方便管理。此时把汉人与胡人分开,傻子都知道这群宋人要干什么了。

    总不可能汉人要对汉人下狠手,而把胡人都供起来吧?

    “我不是女真人,我是汉儿啊!将军!我是汉儿啊!”有留着辫发的女真人大声呼喊起来,见刘淮目光望来,更是激动,挣扎着想要脱离宋军的包围圈,又被一脚踹翻。

    “老实点!”年轻宋军举起长矛,作势欲刺,将那女真人吓得连连后退。

    此时围住金人的忠义军大多曾经是王家庄的庄户,他们对这些夺走他们妻女房产土地的金人深恶恨绝。

    这也是王世隆特意安排的。

    如果刘淮真的下令全杀光,那就由这些庄户动手。

    事实上,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刘淮见状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不由得招了招手说道:“把他带过来。”

    那名金人膝行到刘淮身前,重重叩首。

    “你叫什么名字?”刘淮捧着花名册,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叫……我叫刘平哥。”

    “哟,还是我的本家。”刘淮笑出声来。

    “你放屁!”俘虏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与此人有仇,或者干脆看不起这种卑躬屈膝的行为,有人高喊出声:“你明明叫移剌平哥,何时变成了刘平哥?何时又成了汉人?”

    “哦?”刘淮一边翻动花名册,一边玩味出声:“你在诓我?”

    自称刘平哥的汉子闻言悲愤抬头,却是依旧跪在地上,只是回头戟指那群俘虏:“我的名字是耶律平哥!你们这群金贼强迫我们契丹人改姓,将耶律改成移剌,把述律改成石抹,借此羞辱我们。以往苟且偷生也就罢了,今日天兵至此,难道我还要受此屈辱吗?!难道我还要留你们给的姓吗?!”

    此言一出,原本如同鹌鹑一般金人顿时群情激奋。

    “你这没卵蛋的贼厮!”

    “俺平日看错了你……”

    “……今日事就坏在你这厮身上了!”

    一直沉默的王世隆皱了皱眉,上前揪出一名最为鼓噪的金人俘虏,踹翻在地,一刀枭首。

    “肃静!”

    王世隆举着血淋淋的长刀大喝出声,让俘虏再次回到噤若寒蝉的状态。

    刘淮视若无睹,只是微笑着问刘平哥:“金人给你们改姓自然是不对,你想恢复原本姓氏也自然应当,可你究竟姓耶律,还是姓刘?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刘平哥再次俯首,大声回应:“耶律就是刘,述律就是萧,这不是我的一面之词,是大辽的开国皇帝所言。大皇帝有感于汉高祖刘邦与相国萧何的事迹,将契丹最大的两个部族姓氏改为刘与萧,此事辽国尽知。”

    刘淮表情更加古怪:“耶律阿保机?”

    刘平哥:“是耶律阿保机,也是刘亿!是契丹人更是汉人!”() ()

    这下子不止刘淮,但凡读过书的人都有点震惊。

    一方面觉得这人也忒无耻了些,为了逃脱可能到来的惩罚,连祖宗都可以卖。

    另一方面觉得,嘶,这人说的似乎还是有些道理。

    然而刘淮依旧摇头:“这可不能算。”

    刘平哥也依旧不气馁:“敢问北魏八柱国之首宇文泰是汉人还是胡人。”

    刘淮:“算是汉化的胡人。”

    “那杀了隋炀帝的宇文化及呢?”

    刘淮知道刘平哥想说什么,却是微笑不回应。

    刘平哥不在意,继续问道:“那名臣宇文虚中,究竟是汉人还是胡人?”

    刘淮叹了口气,表情也逐渐严肃:“自然是汉人。”

    “宇文氏可以从胡人变成汉人,我们耶律氏姓都改了二百多年了,为何不能算作汉人。”

    面对刘平哥理直气壮的质问,刘淮同样回问:“看你也是算是读过史书经义的,既然你问我宇文泰是汉人还是胡人,那我也问你,高欢算是汉人还是胡人呢?”

    刘平哥有心想说高欢自然是汉人,但觉得话头不对,到底是不敢惹恼面前的年轻将军,嘴唇蠕动不敢出声。

    不过刘淮也没有为难一个俘虏,直接就说出了答案:“如果说宇文泰是汉化的胡人,那么高欢就是胡化的汉人。为何?因为高欢日常说的是鲜卑语,穿的是鲜卑服饰,遵从的是鲜卑法度,任用的是鲜卑贵族,依仗的是鲜卑士卒,你又如何能说他是汉人呢?”

    “正如你刘平哥,你虽然说汉话,有汉名,却依旧是女真人的髡发,守女真人的猛安谋克制,如何能算得上汉人?”

    刘平哥沮丧瘫坐在地,他没想到即便他做到这种程度,这年轻将军依旧丝毫不近人情,这下子他两边不是人,回到俘虏中,说不得就会被下黑手弄死。

    想到可能的悲惨遭遇,刘平哥心丧若死,流下泪来。

    “不过,既然你首先发言要当汉人,我自当给你个优待,给你个前途。你可以到汉人那边去了,只要你没什么恶迹,就能躲过这一遭。但首先……”说着,刘淮将一把匕首扔到刘平哥面前:“把辫发剃了,若想来我这里效力,须等头发长到能束起时再说。”

    刘平哥慌忙割了辫发,再次伏地叩首,口称谢过将军。

    刘淮不再管他,先是指着那群妇孺对王世隆说道:“这些妇孺,其中有被金贼强抢的女子,你须安排个妥当人,询问清楚。”

    王世隆脸色凝重,点头应下。

    许多女子都是从王家庄庄户家中抢的,有些甚至已经生儿育女,如何安置她们,也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的问题。

    “至于那些女真俘虏,既然敢举起兵刃反抗,自然当予以惩戒。虽然临阵已经杀伤众多,但军威是军威,刑威是刑威,不可混为一谈。”

    刘淮口中吐出充满肃杀的冰冷审判:“当进行十一抽杀!”

    说着,早有宋军拿着做好的签上前,让俘虏的女真人十人一组抽签,抽到短签的女真人直接被当场枭首,根本不顾对方的求饶与反抗。

    杀的人并不多,被杀也不是惩罚。

    真正的惩罚是抽签所带来的无比巨大的恐惧,那种利剑被一根头发丝悬在头顶的感觉,那种命悬一线如临深渊的感觉才是最大的惩罚。

    在他们以后的生活中,当他们想要再次与宋军作战时,他们都会想到这种感觉。

    魏胜在树下阴影处默默的看着,却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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