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明玉殿外,一众宫人皆有些面红耳赤的,因今日太子身边那位得宠的苏姑姑又犯错了,殿下下了令,紧闭明玉殿大门,今日谁来也不见。

    禄全也是纳闷了,怎么今日又罚了,明明白日里已罚过了。

    看来殿下对那苏丫头很是喜欢,不然不会如此对待。

    如此一想,禄全也就松了口气儿。殿下重视这丫头,那便代表即便这丫头惹了祸事,殿下也不会降罪。

    就在前些日子,他得了太子麾下一支暗卫的消息,说是从东宫截获了几封书信。

    这些暗卫是太子的鹰犬,只听命于太子一人,权柄也极大,杀人不见血,也可私下处刑。

    因事关重大,他便拆开了那些书信看内容,谁知竟是苏弥烟寄出的信,有几封信不过是寄给她姨母宋夫人,但有一封,却是寄给刚刚受封的云麾将军王小六的。

    虽如今苏弥烟还未得册封,但东宫里的人没一个不知情的,她已是太子的枕边人,太子的女人,竟然与外男通信,这若让有心人知道了,苏弥烟就有难了。

    但太子的耳目遍布朝堂,他就算有心替苏弥烟瞒下此事也难,何况那些暗卫比他先截获书信,早已洞悉了其中内容,就算他不报,暗卫也会上报太子。

    于是,他便主动与太子说了此事。

    太子得了那信,脸色沉冷得吓人,却没说什么,不过拿去烧了。

    .

    已经子时了,苏弥烟方才得了歇,便趁太子去浴池了,披上衣裳也就悄悄出了明玉殿。

    殿外的几个宫女都面面相觑,一个个面红耳赤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问:“你们看我做什么?”

    一个说:“姑姑,你怎么起来了?平时你都天明才出来,殿下也不让你当值守夜。”

    “我有点儿小事,一会儿殿下从浴池出来问起我去向,你就说我回颐兰阁了。”

    “……”

    苏弥烟说罢便走了,不过她不是回颐兰阁,而是走一条偏僻的路去了南宫门。

    南宫门那儿有个侍卫从前是跟着王小六杀敌的,二人有过命的交情,如今王小六高升,二人又重逢,这侍卫便有心与从前的上司打好关系,王小六告诉她,飞鸽传书不安全,今后若传信给他,就交给南宫门的侍卫,他每月初一这晚当值守夜。

    信交给那侍卫以后,苏弥烟便匆匆回了颐兰阁。

    她算好了时间的,平日里太子会在跟她……云雨后去浴池里边泡温泉泡两刻钟,她去南宫门再回来只需一刻钟左右,太子不会发现的。

    但是她回颐兰阁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虽她名义上是宫女,但她却被安排住在主子住的颐兰阁,并且有六个小宫女在她手底下做事,说是做事,实际上是禄全安排过来伺候她平日更衣洗漱梳头这些事儿的。

    但今天一个人都不在,难不成都偷懒去睡觉啦?

    苏弥烟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一步一回头似的往寝阁方向走了。黑乎乎的没点灯,她又摸着去抽屉里寻火折子。

    打开抽屉的时候,腰上一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吓了一跳,尖叫不及,那人捂住了她放口鼻。

    她呜呜呜两声后咬了那人的手指一口,那人也不松手,只环得更紧些。

    “去哪儿了。”

    “……”

    苏弥烟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狂徒。

    额?

    某方面看,太子好像就是一个狂徒吧。

    她慢吞吞道:“我……我去……透气。”

    “子是三刻,你去透气。”

    “……子时三刻就不能透气吗。”

    “很好,你近来愈发娇纵了,是不是孤待你太好,你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殿下哪儿待我好了……”

    话未完,萧衍抱她去了明玉殿,一路进了密室。

    她看见石床那儿多了一对……手铐儿。

    “殿下,你刚刚才……唔。”

    萧衍堵住她唇舌,大手拢上那衣襟前的死结,见她这次真系了死结,干脆吻上她颈项,一面抱她坐了腿上。

    这一晚苏弥烟总算明白了太子此人的可怕之处。

    他用手铐铐住她,要她的时候毫不留情,衣衫未退便攻势凌厉。

    一夜过去,苏弥烟已经没力气做任何事了。她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开东宫。

    宫人又送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苏弥烟双眸氤氲,娇媚之色尚未褪尽,将药汤一饮而尽,可喝太急了,呛到,一张如玉的面庞娇妍。

    她咳嗽声不止,宫人正皱眉伺候,那太子匆匆折返,将苏弥烟抱入怀抵着额吻了吻眉心安抚。宫人大惊。

    太苦了,苏弥烟便锁眉娇嗔:“殿下,汤药不好喝,我不想喝了……”

    萧衍一怔,垂眸中划过几分城府之意,指腹抚上她耳珠,沉了嗓念道:“好。那就不喝了。”

    “……?”

    苏弥烟有点儿懵。

    他从前可没这样好说话。

    是因为昨夜他太过分了,所以才良心发现,想对她好点儿么?

    马后炮有什么用嘛。

    她还是要走。她必须走。

    她知道太子喜欢魏云蕖,也许,因她生得漂亮,太子只是短暂地被她的皮相所迷惑,这才对她……等他过了新鲜劲儿,就不会对她好了,她不想等到那种时候才走,她怕自己心软,万一她喜欢上他怎么好?或许,她其实已经对他……

    可他喜欢的是魏云蕖,她不想横在他们中间。若她进宫是为争宠也就罢了,可她想回苏家去,苏家祖业不能就这么完了,万一爹爹不靠谱儿,她总得寻个人来继承了苏家祖业去,那个人可以不是苏家血脉,只需有那份魄力和能力就行。

    姨母前日来信说,爹爹的小妾娇娇生了个儿子,可惜娇娇难产死了,没多久薛氏也病死了。

    苏家人丁凋零至此,她更不能不管了,所以她要走,娇娇生下的这个小娃娃怎么也是她弟弟,若教得好了,日后苏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与其留在这儿,不如回苏家去。

    可惜可惜,她做了很多次尝试,但太子似乎有所察觉她的计划,为此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宫人时刻不离身。

    她有心想联络王小六也是不行了。

    .

    年岁蹉跎,一转眼已经开春,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适合踏青,而也是在这种时候,太师之女魏云蕖奉诏入了东宫。

    所有人都以为这魏氏便是日后的太子妃了,便极尽巴结谄媚。

    魏云蕖虽有所收敛自身锋芒,但也抵挡不住这些恭维,竟也一天天地比从前更放肆了,第一个被她除去的是萧良娣,萧良娣连死也不会想到,一向以宽厚大度的魏云蕖会第一个拿她开刀。

    苏弥烟也是在这时才知晓那次在九牧监马场中了催情散一事是萧良娣所为,太子果真从不手软。

    萧良娣因用了这等下三滥的东西,传进后宫皇后和众嫔妃耳中,都是十分鄙夷,皇后被贤妃抢了多年风头,难得做一次后宫表率,下了懿旨,禁足萧良娣。

    但太子萧衍却不容忍萧良娣所作所为,将其下了狱,虽未拷打,却也关了一月。

    由奢入俭难,萧良娣在狱中暴瘦,几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刑部侍郎来报说,说萧良娣指控幕后主谋非她,而是日后的太子妃魏云蕖。

    虽太子曾说过,萧氏一案审后可按大夏律法处置,其余人等一并收监,但因事关太师之女,此女日后尊贵无比,刑部侍郎不敢擅作主张,遂特上报东宫。

    禄全听了此事后便去提醒苏弥烟:“云蕖姑娘在殿下心中非同寻常,你不可与她针锋相对,否则大祸临头。”

    苏弥烟正坐在案前作诗,嗯,作不出来,她苦恼万分。

    因皇后娘娘喜欢才女,并且特别崇尚的一位前朝诗人便是以写咏菊诗而闻名天下,为此皇后特向今上求了一个恩典,今上便金口一开,说,若谁在今岁千秋节上作出首拔得头筹的咏菊诗来,可求一个恩典,只要不为礼法规矩,要什么恩典都行。

    苏弥烟为此苦心钻研,她一定要得到这个恩典,她要出宫去。

    禄全见她似乎根本没听见那话,便以拂尘扫了她的脸面一下:“苏丫头,你可是听见咱家的话了?”

    苏弥烟摸了摸脸,笑道:“听见了听见了,你们殿下有病得很,他既喜欢那六姑娘就娶了做太子妃不就成了,为何人家奉旨入了东宫,他又不给名分。”

    禄全:“册立太子妃自然需挑选良辰吉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哦。你别吵我,我还要作诗呢。”

    “你这丫头,费劲儿作诗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与殿下说一声不就有了,何苦去争那皇上的恩典。”

    “你不懂,我要的你们殿下给不了我。”

    禄全惊了惊,忙压低嗓音严肃道:“你可是……想做殿下的太子妃?”

    苏弥烟一愣,她问自己,她想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每回云雨……她半推半就,但也确实不讨厌萧衍那般碰她。

    可这算是喜欢吗?她想做他的太子妃?

    苏弥烟忽而摇了摇头。

    禄全见她小脸蛋儿蔫蔫的,以为她真有此意,便说:“丫头,殿下待你也是极好的,不如退一步吧,日后,做个贵妃也是极尊荣的。”

    “……”

    苏弥烟没说什么,只苦心想如何作诗,还叫禄全替她去花房多搬几盆菊花进来。

    开春了哪有什么菊花?这丫头怕不是失心疯了。

    禄全摇着头走了。

    .

    春去夏来,南宫门的侍卫都换了好几波了,苏弥烟已联络不上王小六,只从禄全那里听得王小六奉旨去了边关驻守一事,似乎得去两年才能回来,看来,王小六帮不了她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听得此消息之际,王小六也许还并未离京。

    一日,苏弥烟自东宫的茶房出来,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故意撞了她一下,还偷偷塞给她一张字条。

    字条上什么也没有写,但她以为这不寻常,遂拿去火上烤,差点烧没……

    她又拿去水里泡,终于有字儿了。

    上边写着:今日子时北宫门。

    只有这么七个字再无其他。

    苏弥烟提心吊胆,她什么也没带,只穿得平时那般在子时去了北宫门。

    守门的其中一个侍卫居然是曾经在南宫门当值的那一个侍卫!

    如今他是统领了,他下令让其他人去巡视,此时他不知从哪儿牵了一匹马出来,说:“王将军在城内一处义庄等着姑娘。要走只有今日了。”

    “……”

    苏弥烟犹豫片刻,她本来想走的,可如今真的能走了,她却有些不舍得,不舍得什么?

    她没想太多,当即翻身上马。

    她本来不会骑马,但这几个月以来,萧衍经常带她去骑马,一来二去她也就会了。

    皇城宫门不止一道,她不知王小六是如何打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那宫门竟每走一道都有人接应她,她真的,出了宫了。

    有点儿像是做梦。

    她去了城内一处义庄,义庄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匹拴着的黑马。

    “小六哥哥?小六哥哥?小……”

    苏弥烟惊愣在原地,那匹黑色的马儿忽而踢着蹄子跑开了,义庄里乌泱泱跑出来两队人马,统一着御林军的盔甲,他们分列开来让出一条道儿,中间走出来一个人,一袭蟒袍在夜色下被风吹得缭乱。

    怎么是……萧衍呢。

    苏弥烟后退了几步。崴了一脚,坐到地上。

    萧衍一步一步走上前,蹲在她跟前,一手抬起她惊慌失措的一张惨白的小脸蛋儿。

    苏弥烟竟然又笑了一下。萧衍一怔。

    “你笑什么。”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

    她笑自己太傻了。萧衍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翻身做了储君,他绝非常人,她怎么能轻易走出他的东宫呢。

    那些宫门一道一道为她而开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这是一个局。

    半晌,萧衍松开她的下巴,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这丫头,很平静。

    也许她觉得,他不会舍得杀她?

    他会吗。

    萧良娣不过因几分像她而已,他便容忍萧氏到了现在。

    但他的容忍是有底线的。

    萧氏如今敢对魏云蕖下药。那一日在九牧监马场,魏云蕖被两个鬼鬼祟祟的侍卫抱着,若他晚来一步……

    就在刚刚,刑部长官来报,萧氏因不堪受刑,畏罪自尽了。

    苏弥烟,她敢背着他和旁的男子通书信也就罢了,她如今还敢让这个男子带她走。

    萧衍攥紧了拳头,还未发话,禄全自义庄里出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苏弥烟。

    “殿下,苏丫头……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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