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与永义侯次子的婚事很快便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

    起初百姓还不相信堂堂长公主竟真的会嫁给一个门第落魄的残废,直到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满城繁华都失了颜色,大家才不得不相信。

    马车从公主府一路驶向皇宫。因陆行远腿脚不便,故而他也与祁念一道同坐在马车里游街。

    百姓们好奇究竟是哪家公子竟有此般胆量敢娶长公主,纷纷探头张望。

    有不少胆大的少女看见陆行远的模样后不禁感叹:“驸马爷长得好生俊俏啊。”

    身旁的男子却是不屑:“长得再俊有什么用?人家的腿已经废了。”

    另一人也道:“说不定废了的可不止是腿。“

    众人相视一瞬,捧腹大笑。

    “你们别胡说,长公主何等尊贵身份,能找个废人?”

    “这位长公主可是臭名昭著,京里的名门子弟谁敢娶她?”

    “听说长公主素有折磨人的癖好,指不定驸马的腿就是被长公主给弄折的。”

    又是一阵哄笑。

    陆行远就这么一路听着百姓的污言秽语,倒也没什么感觉。

    “驸马相信他们的话吗?” 谁知身边的祁念忽然开口,“相信本宫是杀人不见血的疯子吗?”

    陆行远面无表情,“臣只信眼见为实。”

    祁念失笑,转头直直看向对方,“可若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陆行远没有搭理她,可睫毛还是止不住轻颤两下。

    祁念又俯身凑近他耳边,明明说着最残忍的话,可听起来却更像是挑逗,“而且不见血,不放人。”

    陆行远依然没有说话,但祁念还是发现他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泛起几许波澜,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有趣。

    祁念就像是逗弄小动物般,逗高兴了才放开。

    她坐直身子,恢复了公主该有的端庄,口中喃喃低语:“没关系,以后驸马就知道了。咱们,来日方长。”

    因是公主成婚,在加之如今陆家只有陆行远一人,二人的婚礼便是在宫中举行。

    虽说祁念名声不好,但终究是嫡长公主,整个婚礼还是准备得盛大又华丽。

    大殿之上,夏帝端坐于龙椅,宁贵妃太子分别坐于两侧,唯独皇后的座位空空如也。

    陆行远的确听说过皇后娘娘这两年病重,后宫事务都交由宁贵妃来打理。

    却不想皇后的病竟是严重到连自己女儿的婚礼也无法前来参加。

    不知是不是陆行远的错觉,他觉得祁念藏在团扇后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看向皇后位子的方向。

    二人在礼官的指导下拜天地,拜君主,最后夫妻交拜。

    陆行远第一次在祁念的脸上看到类似娇羞的表情,如妙龄少女,含苞待放。

    若不是陆行远亲眼见过刚才婚车上的祁念,他几乎快要以为眼前这羞涩明艳的女子是真真愿意与他携手共度余生的良人。

    陆行远心中暗笑:长公主的戏当真不错。

    礼成过后,二位新人离开大殿,出宫前往公主府邸。

    夏帝和宁贵妃站在宫殿的楼台上,望着两人离宫的背影。

    宁贵妃长长叹气:“臣妾没想到陛下竟真愿意将长公主指给陆二。陆二那身子,实在太委屈安和了。”

    夏帝不以为意,“那丫头活活将自己的名声败了个精光,与其跟个不痛不痒的穆国公嫡幼子,倒不如拿来堵住辽北和朝廷的悠悠众口。”

    宁贵妃点点头,“不过那日长公主在殿上直接徒手掰断人家的腿,看得臣妾胆战心惊的。”

    “那丫头做事向来没分寸。”夏帝目露寒光,“不过也亏得如此。朕一直怀疑陆二的腿并非真的折了,本想着找个机会试探。这下被安和一搅和,总算有了答案。”

    “如此说来安和公主倒是无心插柳了。”宁贵妃笑道。

    夏帝冷哼一声,“只希望她成婚后能安分守己,学会如何为人妻吧。”

    夏帝前脚刚走,太子祁昱便跟了上来。

    “没想到父皇当真会同意这门亲事。母妃原本想着捏住了陆行远的婚事,便是捏住了陆家军。”祁昱凝着陆行远的背影。

    宁贵妃不以为意,“也罢。陆家军没了主心骨早已是盘散沙,也没那么重要。”

    祁昱不甘心道:“都怪祁念那个丫头,竟被她搅了局。”

    宁贵妃冷哼,“如何联姻才最划算,才能最大程度发挥长公主的效用,这笔账你父皇可是算得明明白白。”

    祁昱仍有担忧,“祁念为什么会突然看上陆行远?会不会是两个人之前就认识?”

    “祁念本就是个贪图美色的,放眼整个京都城,能接纳臭名远扬的长公主,再加上家世不错,还能入得了祁念眼的,除了陆行远找不出第二个来。”

    宁贵妃用帕子擦了擦额头被晒出的汗珠,“至于那陆二,那日在殿上你也看见了。他的腿废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不足为惧。”

    不过话到一半,宁贵妃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凝在探出宫墙的几枝杏花。

    继而她又道:”不过,皇儿说的也不全然没有道理。谨慎些总是好的。让人盯着公主府,若他二人真有异心,那便一起收拾了。

    祁昱皱眉,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只点头,“儿子明白。”

    “昱儿不必心急,想要对付陆行远不急于一时。长公主是什么性子,你我都明白。就算我们不动手,祁念也会替我们动手。“

    借刀杀人这个法子,素来屡试不爽。

    “一个残废,一个疯子,倒也挺配。”宁贵妃常挂在脸上的和蔼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阴鸷,“咱们且看着吧,日后的长公主府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

    二人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天色已黑。

    陆行远从来不知道成个亲竟然这么麻烦,忙了一天连口饭都吃不上。

    满屋子的嬷嬷和侍女们围着他们不放,说着各种吉祥话。其中一年纪稍长的嬷嬷拿着两杯酒递给二人。

    陆行远看着合卺酒不由皱起了眉头。

    眼下他已是饿得头晕眼花,若是再空腹喝下两杯酒,只怕到了夜里胃又要闹腾起来。

    可偏偏这合卺酒又推拒不得。

    也罢,疼就疼吧,反正今夜他想必也是睡不好的。

    陆行远这样想着,不料却闻祁念先道:“用不着这些。你们都退下吧。”

    嬷嬷忙道:“可是殿下,这不合规矩呀。”

    “本宫的话就是规矩!”祁念放低了声线,声音里带着不悦,“嬷嬷还有什么意见吗?“

    “老...老奴不敢。”嬷嬷带着人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祁念和陆行远二人。

    祁念起身,将方才嬷嬷放置在桌上的两杯酒统统自己喝了下去。

    她把玩着空酒杯,看似不经意地问:“驸马害怕本宫吗?”

    “不怕。”陆行远镇定自若地回答。

    祁念轻笑,只当他是口是心非,故意追问:“哦?世人都怕本宫,为何驸马与众不同?”

    “人只有害怕失去才会感到恐惧。臣孑然一身,已没什么可再失去的,自然不害怕。”

    祁念把弄酒杯的手一顿,转头看向陆行远。

    这话桀骜中又透着悲凉,一如他这个人,是草原上受了伤的孤狼。

    祁念咯咯笑了起来,步步朝着床榻走去,“驸马比本宫想象中的更加有趣。”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陆行远的下巴,是上位者对猎物的逗弄。

    陆行远不喜欢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微微别开头,想要摆脱对方的动作。

    可祁念捏着他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你放心,你要你乖乖听话,安心做本宫的.....玩物,本宫自当赏你口饭吃。”

    陆行远静静与她对视,冷冷道:“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竟没有丝毫怒气和羞赧,反倒叫祁念吃惊。

    许久她轻笑一声。

    棋逢对手,才最有趣。

    像是非要扯破对方伪装的平静,祁念故意将手伸向陆行远的衣襟处。

    眼看着指尖就要挑起,露出底下的皮肤,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侍女的说话声。

    祁念听出来人是自己的侍女,便立刻起身去开门。

    “殿下,暮雪阁出事了。”侍女莲漪神色焦急道。

    祁念脸色一沉,抬腿便要出门。可下一瞬她又想起屋里的陆行远,于是转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祁念便匆匆出门,临行前还嘱咐下人给驸马弄些吃食。

    明明该是洞房花烛的夜晚,此刻却只有陆行远一人。

    “驸马您吃些东西吧。“小厮递来了些吃食,”您一天都没吃什么,想必饿得难受。”

    陆行远只拿了碗热汤慢条斯理喝上几口,其余美味的都进了陆行远的侍从蒙放的肚子。

    这时远处传来幽幽琴音。

    蒙放张着油乎乎的嘴问:“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在弹琴?”

    小厮早已习惯,回答说:“那是东苑的叶主子。”

    东苑的主子....

    长公主祁念多情,这些年来在公主府里养了不少人,这在京都城里早已不是秘密。

    陆行远自然也有耳闻。

    可他对长公主的喜好没有兴趣,对公主府里的莺莺燕燕更没有兴趣,只兀自低头喝汤,未发一言。

    可蒙放却故意挑衅追问:“怎么公主府里还有其他主子吗?”

    小厮脸上露出几许尴尬,自知多言,哂笑道:“公主府里的驸马自然只有主子您一个。”

    蒙放冷哼,这才作罢。

    小厮这话说得圆滑,又谁都不得罪,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明人。

    陆行远忍不住抬眸瞥了对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贱名鹭双。日后驸马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吩咐奴才。”

    陆行远点点头,“日后麻烦你了。”

    琴声还在继续,婉转悠扬,在夜色里竟无半分忧伤,反而叫人心绪宁静。

    “好琴音。”陆行远忍不住赞叹。

    鹭双道:“那可不,东苑那位曾经可是名动京都城的第一琴师。殿下欣赏人家的才华,才把人请到府里来。”

    陆行远不置可否,低头吹散碗里的热气,道了句“可惜了”。

    他说得极轻,小厮并未听清,继续道:“不过驸马大可放心,东苑的平时鲜少出院子,虽然不怎么爱搭理人,但脾气不算坏,不是个难相与的。可西苑那个就不同了。”

    鹭双矮下身,神神秘秘地说:“驸马没事还是少去那里。”

    这话激起了蒙放的好奇心,问:“西苑有什么猛兽吗?难道还会吃人不成?“

    ”不是猛兽,也一样能吃人。”鹭双眼里露出明显的惧怕,显然是吃过亏的,“西苑的风公子脾气古怪得很。武功高强,又剑不离身,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疯就往人身上捅几个窟窿。”

    “竟然是个习武的。“蒙放舌尖舔了舔牙缝,语气里不但没有忌惮,甚至还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陆行远始终面不改色,专注无比地喝着碗里的鸡汤,好像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反倒是身边的蒙放听着不痛快,“想不到公主府地方不大,倒还挺挤的。”

    陆行远横了蒙放一眼。对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多言,乖乖低头闭嘴。

    “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来?”鹭双连忙识相地转开话题,“要不奴才再给驸马爷去煮一碗面?”

    “不用了。”陆行远放下碗,“睡前吃太多东西不好。”

    说完,陆行远开始脱喜服和腿上的鞋袜,又抬手将无力的双腿挪到床上。

    鹭双愣愣看着陆行远在床榻上躺下,犹豫好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驸马不等公主了吗?”

    “殿下今夜不会回来了,等着也是无用。不如大家都早些歇息吧。”陆行远淡淡道。

    “主子您怎么知道?方才公主不还让您等着她吗?”蒙放问。

    “暮雪阁是京都城最有名的琴坊。殿下今夜忙得很,哪里还顾得上回来。”陆行远笑道,随后心安理得地给自己盖上了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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