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上的清心铃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传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秦嬷嬷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后一愣,她抬起头来注视着自家殿下,只是太子殿下那俊美的容颜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也分辨不出任何喜怒。

    但想着方才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曾爆发了如此激烈的争执,太子殿下如今定然看太子妃及其不顺眼,是以秦嬷嬷只以为自家殿下是想让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讲得明白些。

    加之秦嬷嬷对太子妃的印象极差,她不介意再添油加醋地述说一番,在太子殿下面前告上一状:“殿下曾遣老奴来教□□妃规矩,却不想太子妃竟目无王法,不仅不听老奴所言,甚至还公然欺压老奴。”

    秦嬷嬷如今浑身湿透,寒风一吹便被冻得瑟瑟发抖,说得也越发悲怆凄惨,“太子妃行事嚣张霸道,竟还用紫砂壶砸向老奴,幸亏老奴躲得快......”

    “孤明白了,你不必再说。”谢怀璋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紧接着,便看向不远处的沈若瑜,“太子妃可有要解释的?”

    “没有。”沈若瑜冷冷地说道,对于秦嬷嬷这样的胡编乱造之人,她不屑于解释。

    秦嬷嬷听到太子妃所言,心中一喜,殿下定然会向着她,是以越发期许地望着谢怀璋。

    太子殿下依旧一如既往地清贵孤傲,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在秦嬷嬷看来却让她大吃一惊:“秦嬷嬷冒犯太子妃,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殿下饶命!殿下......”秦嬷嬷惊恐地望着谢怀璋,不住地求饶,她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不合,此时竟还愿意帮着太子妃说话。

    这时,便听到谢怀璋说道:“你说太子妃用紫砂壶砸你,如果紫砂壶未能砸中你,那便碎于地上,你断不会浑身湿透;你既浑身湿透,那定然是砸中了你,且只有砸中你的头,才会从头到脚地浑身湿透,然而如今你的头却丝毫不见伤痕,可见你在说谎。”

    “且孤了解太子妃的为人,太子妃向来是非分明,赏罚有度,你惹怒太子妃,她罚你便罢了,但你不仅不认罪竟还妄图在孤面前污蔑太子妃,你何曾将她视为你真正的主子?该当何罪!”

    “来人,将秦嬷嬷拖下去,再加二十大板!”

    “老奴再也不敢了!不敢了!”秦嬷嬷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愿意帮太子妃说话,此刻的她哭天抢地,不住地朝谢怀璋磕头,额头都要磕破了,见着无用,她又转身去求太子妃来,“太子妃,老奴知错了!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太过自以为是,不应当忤逆您,求求您,让殿下放过老奴吧!”

    沈若瑜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位老人,又看着谢怀璋,这时谢怀璋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纵使她与谢怀璋时常争吵,但关键时刻依旧默契十足,她很快就明白,谢怀璋这是在利用秦嬷嬷助她在东宫立威。

    毕竟,谢怀璋乃东宫之主,其下人们自然都见其眼色行事。今日乃她与谢怀璋的大婚之日,而她却与谢怀璋争吵,想来东宫的下人们都会以为她这位太子妃不得太子的喜欢。

    宫里之人向来都欺软怕硬,既然她都不得太子喜欢,自然不会将她奉为东宫真正的主子,秦嬷嬷今日在她面前的嚣张怕只是冰山一角。

    而谢怀璋公然处置秦嬷嬷,不仅是在为她撑腰,更是在杀鸡儆猴。

    此刻,谢怀璋有意将秦嬷嬷罚得重些,并暗示她为秦嬷嬷减轻刑罚,可谓是“恩威并施”。若她此刻劝诫谢怀璋为其减刑,一来秦嬷嬷会对她感恩戴德,日后在东宫事务上定会尽力协助于她;二来彰显她在太子面前的话语权,既然太子愿意对太子妃的意见予以考虑,想来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定然极高,日后自然不会有人再次看低了她。

    更重要的是,东宫之人都会认为,今夜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的争吵乃是夫妻二人的闺房情趣,太子的心永远都是向着太子妃的。

    沈若瑜素来知道谢怀璋心机颇深,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哪怕她如今看不顺眼谢怀璋,亦打心底不愿同他维持这段婚姻,但既然她现下嫁入东宫,不论以后是否与谢怀璋和离,但此刻依旧需要在东宫树立自己的威信,是以,沈若瑜说道:“殿下,秦嬷嬷虽在方才对妾多有忤逆,但妾以为您罚得过于重了。”

    “哦?”谢怀璋挑了挑眉,极为配合地询问道,“那太子妃以为,应当怎么罚?”

    沈若瑜看着秦嬷嬷那求助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无尽的忏悔,也有恐惧。

    沈若瑜心中有些不忍,她自是知晓杖刑所受的皮肉之苦,可方才秦嬷嬷对她的不敬亦是事实,道:“不如减轻一半的刑罚。”

    五十杖会闹出人命来,二十五杖足以引以为戒了。

    谢怀璋颔首,“那便如太子妃所言,杖责二十五大板便是。”

    “老奴叩谢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秦嬷嬷叩首,眼中却流出泪来,她感激地望着这位年轻的太子妃,方才自己对太子妃如此不尊,而此刻太子妃竟愿意帮自己说话,这份大恩大德她无以为报,以后愿为太子妃肝脑涂地。

    秦嬷嬷的心愧疚非常,她不住地自责,是她方才太过有眼无珠、太过自以为是,太子妃如此温柔良善之人,她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太子妃是飞扬跋扈、不好相与之人。

    她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给太子妃使绊子!

    想到此,秦嬷嬷朝着美丽的太子妃再度叩首:“太子妃娘娘的厚恩,老奴自当铭记,愿为您当牛做马。”

    秦嬷嬷被东宫侍卫就这般带了下去,沈若瑜和谢怀璋屏退了众人,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寝殿内。

    沈若瑜坐于凳子之上,虽说谢怀璋此举助她在东宫立威,但教习她规矩的秦嬷嬷也是他叫来的,是以沈若瑜依旧不想立即搭理谢怀璋,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好在谢怀璋在此刻适时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你放心,今日东宫内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传出去。”

    沈若瑜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言语。

    谢怀璋看着沈若瑜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沈大小姐,既然如今咱们成为了夫妻,孤以为,有些事情就得说清楚。”

    在审讯刺客结束后,谢怀璋又独自去书房待了一会儿,那时他凝视着书房中悬挂着的那幅猛虎相斗的丹青,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这幅丹青本为他的父皇激励他上进而赠送他的,意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皇权之路注定充满艰难险阻,谢家开创了煜朝,但根基尚不安稳,外有北狄对其虎视眈眈,内有从龙之党间的互相排挤,若他有半天差池,恐怕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难以为民生博得真正的福祉。

    可他今日一见,却有别样的感悟。

    他和沈若瑜之间,动辄即吵,彼此间都极为要强,争吵之时恰如两只猛虎争斗。可这与竞争不同,他与沈若瑜争斗,没有真正的胜负,唯有两败俱伤。

    如今他们二人已然成婚,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沈若瑜成为了他的妻子,不论他们之前是如何针尖对麦芒的冤家,但他都应克己复礼,对其以礼相待。

    但就算他愿意与沈若瑜心平气和地相处,想来沈若瑜却不一定愿意,是以,他力求在二人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毕竟,如今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若常常为鸡毛蒜皮之事而争吵,这日子怕过得依旧会让人头疼。

    是以,谢怀璋难得平和地对沈若瑜说道:“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吵架伤和气,孤自是不愿咱们成日里吵架,不如咱们约法三章如何?”

    “说的好似我平日里就喜欢同你吵架一样。”沈若瑜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你说说,你想要如何同我约法三章?”

    谢怀璋笑了笑,他将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沈若瑜跟前,这亦是方才他在书房里写成的,“若你接受这些条例,便在这上边按下你的指印,咱们互不干扰,做一对表面夫妻。”

    沈若瑜接过谢怀璋递过来的册子,这册子不算薄,沈若瑜还是有些佩服谢怀璋的才气,她完全没想到这厮竟能在这般短暂的时间内洋洋洒洒地写下如此之多的内容!

    且里面的条例写得很是清晰明了,甚至各个条例之间还进行了划分,足见撰写之人思维之严谨。

    沈若瑜认真地细读,从清晨起身到用膳,从用膳到进学,乃至何时歇息何时就寝都写得一清二楚,精确到每一时刻。

    此外,沈若瑜还看到,册子内还有附录,其间标注了她作为太子妃,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中便有:禁止做任何与商贾相关之事情。

    沈若瑜“啪”的一声,将册子合上,她冷笑一声:“这是你自己的规矩,我为何一定要遵循你的规矩?”

    “因为你现下是太子妃了,你我自然荣辱与共,夫妻一体。”谢怀璋咬牙说道,他吐字极慢,仿佛难以接受如今这一现实般。

    “我不愿遵循这样的规矩,殿下。”沈若瑜坚定而又倔强地望着谢怀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没有束缚我的道理。”

    “你可知你在说甚?”谢怀璋眯起了眼睛,可眼底已然有了怒意。

    “我自然知晓。”沈若瑜平静地看着谢怀璋,似乎早有预料,她终于鼓足勇气道,“既然我们之间注定桥归桥、路归路,殿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和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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