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京师樊东城,六月初夏。

    “乐游公主今日出嫁了!”

    “花轿应该快到东大街了,我要去讨喜糖。”

    “要说这乐游公主,可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这嫁人是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惊动。”

    “不知新郎官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新郎官乃安国府大少爷、京城八少之一的俞谢安俞公子!”

    “不是说公主与苍南的镇南侯府间有婚约吗?怎么又变成安国公府了?”

    “害,人家大人物的事情,我们哪里参得透,或许皇帝陛下不想让女儿远嫁也不好说……”

    洛枣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她醒了有一会儿了,由于被红盖头遮挡没事干,揉了揉太阳穴,杵着脸细听。

    脑里一边推算起现在的时段——乐游公主出嫁,距离靖国被灭还有一年左右。

    这便对了,洛枣松了口气,穿越者会魂穿到与被穿越者同龄的那一年。

    洛枣来自千年之后,跟随岑导师研究靖国历史三年,只为解开靖国灭亡之谜。

    岑老师待洛枣不薄,却在前几天意外去世。为完成导师遗愿,洛枣自动请缨,用科技将自己的意识穿到靖国公主身上,只为看一眼这千古谜题的谜底。

    研究人员提醒她,行穿越之事,有三规则:第一,成为公主后,一切按照实录记载和学的靖国历史行事;第二,如果不小心在过去死了,意识就会回来,所以只有一次机会;第三,不可改变重要历史。

    花轿帘子被掀开,外面一阵喧闹,又很快盖上。

    一位小侍女端着些红妆之物,俯身跪在洛枣身边,轻言道:“殿下,快到东大街了,奴婢给您补一下唇色,重新梳理下头发吧?”

    洛枣坐直身体,不适应地接过妆红之物,道:“不用……不必,我自己来吧。”

    小侍女未多言,弯腰俯眉,将绛红的口红递到盖头之下。

    洛枣接过,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照着电视剧上看来的方法,有模有样地抿了两下,还到她手中,又问,“我刚刚听你说,要到东大街了,是要在那做什么吗?”

    小侍女恭敬道:“回殿下,一会儿要在东大街给百姓发喜糖。公主出嫁全城百姓有幸沾光,是靖国传统。一会儿婚娇暂停,公主不必出娇,奴婢代劳。”

    其实我早知道了。

    洛枣乐滋滋地想着,我还知道东大街离安国府不远,还知道未来公主会和安国公府大少爷先琴瑟和鸣同床共枕,然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公主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等回来就刚好赶上靖国被灭。

    不得不说,这种能看破未来的感觉,还有点爽。

    轿子慢了下来。

    外面的声音更加喧闹,似乎真的是全城人都聚集了过来,要不是身份所碍,洛枣真想一把掀开车帘,好好看看万人空巷的场面,看看靖国都城的繁华如梦。

    轿子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住,小侍女起身离开轿内,她一掀轿帘,便又引得百姓高声欢呼。

    反正没人,洛枣干脆掀开一点盖头,环顾起四周。

    这居然是一顶黄金轿,轿壁上画满云裂红香尘纹,云彩部分用金箔点出,似飘若仙。顶部则是纯金制作的百鸟朝凤顶,一只只喜鹊围绕凤凰,栩栩如生。

    她不禁抬手,摸了摸那金顶——皇帝真舍得花钱啊。

    这时,轿子往下一压,洛枣放下盖头。

    小侍女站在轿前,手挎竹篮,里面装买各类喜糖,很多是皇家特供,一辈子也吃不到一次,而今日,在场的百姓个个有份。

    人们安静了些,翘首看她,更看篮子里的喜糖。洛枣也掀开盖头,隔着半透的轿帘往外看,好奇她要怎么发给一街的人。

    只听得头顶一声礼炮响起,小侍女用手一抛,将篮子高高抛起,喜糖顺势洒落的同时,她轻巧地跳起来,将喜糖或用手推、或用脚踢,分发到街道两边。

    有些糖甚至飞到远在数丈之外的人手中,几乎是整条街、每个人,都拿到了喜糖。

    分完后,她轻巧落地,还真像只小喜鹊。

    洛枣一猜,便知此人其实是乐游公主身边的女侍卫玄素,在青城山修炼,本为江湖游侠,后冻死街头之际被公主所救,一直跟随公主。

    只是洛枣看她背影,年纪并不大,怎么经历了那么多。

    外头百姓们拿了糖,喜笑颜开,有几个胆大的还对着公主金轿大声道谢贺喜,被侍卫给拉开了。

    玄素喊了声“起轿”,挑夫们正要抬肩,却听得街头处也响起礼炮声,声音与刚才略有不同,且图案是数朵月季,在蓝天里描摹出几笔赤色,又消落云间。

    这是安国公府的族徽。众人来不及感叹,便瞧见那月季花之下,一赤服男子款款而来。

    他没有乘轿,而是骑了匹高大的骏马,配上男人俊美的面孔,甚是赏心悦目。

    玄素看清来人,转身掀开帘子进轿。

    洛枣赶忙又放下盖头,掩饰地咳了两声,问道:“何人前来?”

    玄素答道:“回殿下,是安国公府大公子,俞谢安。”

    这不是公主——我,未来的夫婿吗?怎么门都没进,急匆匆来了?

    东大街的人群也纷纷议论开来,多是赞美及艳羡之词,说这俞谢安如何如何俊美、人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爱公主……

    俞谢安于轿外停住,朝轿子拱手道:“公主殿下万安。今日有幸与殿下携手,乃小臣三世之福分,故难以抑制心中激情,策马来此迎接,还请公主赎罪。”

    等等,《乐游公主实录》里没有这段啊,不过一个过场,应没什么影响。洛枣清了清嗓子,说道:“多谢俞郎。”

    外面的喝彩声更大了,俞谢安好像也没想到公主会回答,激动道:“臣护公主前去安国公府!恭迎公主!”

    玄素叹了口气,对洛枣道:“殿下,您忘了靖国传统吗?若您应了前来迎亲的新郎官,那母家就只能送到这儿了。”

    “啊?”洛枣是真不知道有这一说法,更何况,俞谢安出门迎接在历史中从未提及。洛枣心一跳,她一时失语,不会改变历史了吧?

    但轿外的喝彩声不停且愈发大,今日若是不出去恐怕难以收场。

    洛枣深吸一口气,好吧,反正都是嫁,怎么嫁应该无所谓。

    于是让玄素整理了冠服和红盖头,挑开轿帘,弯腰走出轿子。

    外面阳光很盛,空气中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火药味,应是刚刚两次礼花的残余。透过盖头,洛枣勉强能看到俞谢安的轮廓,他身材高大,坐在马上颇有神将之风。

    一看公主出轿,全街百姓更沸腾了,推搡着想看乐游公主,侍卫们手挽成墙才勉强抵住。

    俞谢安翻身下马,走到轿边,对洛枣伸出一只手,说道:“公主,请。”

    洛枣看着盖头下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细白且无茧,便知这俞谢安并非什么神将,而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和他父亲安国公定国天下的将才不能比。

    历史上,俞谢安也并未展现过什么过人之才,最大的名头便是公主驸马。

    想来这乐游公主也是可怜,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庸人,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灭了国。

    玄素见乐游公主迟迟未动,低声咳了咳。洛枣回过神来,将一双秀手伸出,轻轻放到俞谢安手里。

    俞谢安的笑意更甚,转过身准备牵公主下轿。

    好一副公主驸马永结同好的光景,百姓们无不赞叹,只愿我靖朝能永远风光如此刻。

    可这时,东大街毫无征兆地刮起大风,像猛虎咆哮而过一般,吹得人人站立不稳。

    那轿子也摇晃起来,洛枣为保持平衡,下意识放开了俞谢安的手。

    大风之后更是稀奇,居然漫天下起梅花片来。要知这是盛夏季节,山间梅花早已落败,更何况京城离最近的梅花园都有三十里,怎会有如此多梅花飘落?

    百姓们纷纷抬手接住这奇异的梅花,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向上张望,无人再关注那俞谢安有没有抱得美人归。

    俞谢安再庸也是名将之子,警惕起来,命手下人围住花轿保护,一边牵住洛枣的手,说道:“殿下,事有蹊跷,臣先护你回安国公府。”

    洛枣一开始以为是俞谢安玩的花样,可见他神情严肃,知事情不简单,点了点头。

    洛枣搭住俞谢安的手臂,才要动作,忽听头上传来一句:

    “且慢。”

    洛枣和一众百姓抬头,只见挂满红灯笼的高架上,一男子背手站于其间。他身着灰青布衣、袖口束起、长发高束、头戴斗笠、怀抱长剑,俨然一副江湖派。

    只是带着层薄纱,看不清模样。

    侍卫们拔出刀剑,团团将木架围住。俞谢安皱了皱眉,放开洛枣的手,质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答道:“抢亲之人。”

    俞谢安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又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男子把怀里的剑放下,握在手中,高声道:

    “我说,抢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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