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梨回到家门口,打开大门,一片漆黑,没有别人家中的灯火温情,魏梨习以为常。这是22楼,这一层当时都被妈妈买了下来,改成一个400多平的房子,画室就占了五份之一的空间。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画室常常亮着灯。

    妈妈是过完年又走了,和新婚的廉斯一起回到国外生活,廉斯是混血,有四份之一的中国血统,和妈妈认识的时候只会讲一点中文。二人在画展上认识以后,中文水平突飞猛进,为了和妈妈能自由地交流,每天晚上都在学中文,妈妈的英文不好,毕竟天赋都用在画画上了。

    妈妈叫李莲英,现在是位有名的画家,外公是画界大拿,算是书香世家了。家里有些底蕴,对妈妈这棵独苗也是宠爱的很,能满足的都会满足,还好她自己也喜欢画画,不然凭她有点笨的脑子,以后都不知道怎么生活。

    她性格有些娇纵,不会看人脸色,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年轻时和宿友发生过一些摩擦,心里气不过,可是又吵不赢,心里憋屈,就跑回家里住了几天。那个时候,外公外婆为了能离他们的女儿近点,搬了家,离学校也不算太远,她就这样在家和学校往返了好几天。听她说,就是那个时候遇上了爸爸,少年慕艾,开始两个人的感情。

    妈妈真的很有笨蛋美人的气质,鹅蛋脸,秀丽的眉眼下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鼻子小巧□□,还有一张樱桃般的小嘴。可是经常会丢三落四,有时候东西就在自己手上,可是自己都会忘记。

    从学校出来,本来快到家,李莲英突然想起自己画好的画没有拿,今天是要拿回去,让外公拿给让人装裱起来的。天差不多快黑了,晚上坐车总有些害怕,所以李莲英着急忙慌地想回去拿画,结果太着急了没注意脚下,转回头跑回去的时候从只有一阶的阶梯上摔倒下来,崴到脚踝了。路过的爸爸将其扶了起来,然后送回家里。而要取的画也不用取了,爸爸扶起妈妈,帮其把散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来,要拿的画也在其中,保存在浆黄色的画筒里,放在自己的布袋子,自己忘记了。

    爸爸叫魏学斌,身高腿长,人看起来也结实可靠的样子,重点是人也比其他男生白,五官端正硬朗,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完全是当时妈妈心中的白月光形象。说话温文有礼,笑起来来的时候像高山上的山茶花,温雅清俊。

    后来妈妈春心萌动,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识。两个人的关系里,是妈妈更主动些,爸爸貌似是被动接受,实际上只是缺了人,心里有些空,是寂寞也是相思,顺其自然,在该结婚的年纪结了婚。说没有一点感情在是不可能的,两个人也度过了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特别是魏梨出生后,关系更紧密了。人家说七年之痒,婚姻维系到一定时间,会进入不可避免的倦怠期。他心里总是恋恋不忘过去那个人,后面便在那个人回来了的日子里,留念不已的同时又克制着,自认有道德地维系婚姻,实质还不如给个痛快,变心了还在装。

    毕竟是女人,再不敏感,日子长了,妈妈也察觉到不寻常,发现他不能对外人言的心思。虽然没有物理出轨,可是早已精神出走,装着忙事业,实际是去看女人,帮忙她的事业,而妈妈为了他,事业停滞,困于方寸。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到外公叹气,妈妈如果再努力几年,站的位置会跟高,而不是现在这般,虽有才气但阅历和见识不够,应该出去看看。

    曾经妈妈想过为了我坚持下去的,可是那个女人却总是出现在爸爸的生活里,爸爸嘴里给与妈妈各种承诺,转头又纠缠在一起,恬不知耻。那段时间又恰逢外婆意味去世,给了妈妈一击重锤,日子过得恍恍惚惚,从前还能在父母家里获得情感的安慰,如今什么都没了,突然也看开了,终于有勇气结束这段卑怯窝囊的婚姻,带着我搬走了。

    外公因为外婆的离世,十分悲痛,人一下子苍老起来。人老了总希望落叶归根的,紧接着妈妈抛开那里的一切,带着我跟外公回了老家。

    在老家的生活并没有给外公带来好的改变,人渐渐有些糊涂起来,生活也开始不能自理。本来打算请专人帮忙一同照看的,可是外公对外人进入家中很抗拒,闹过几次,妈妈就歇了这个心思,自己亲力亲为地照顾,因此没有太多精力关心我。而我在新的学校里过得并不愉快,称得上是自己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妈妈不怎么会做饭,以前是家里阿姨做的,可是外公排斥外人,只能自己动手,味道不算好,能吃,可是长期吃这样的饭菜也不好受,叫别人送饭菜过来,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妈妈也有努力过,厨房倒掉的菜一碟又一碟,可是总做不好,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过来,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却能在特定的时刻把人压垮。挫败和无助接踵而来,有时候半夜可以听到她在偷偷地哭。其实是有办法解决的,可以在带外公出去散步的时候,让人打扫做饭。

    外公封闭了自己,,其实妈妈也在封闭着自己,她太愿意接触人了,有些病态地觉得所以事情都要靠自己,不应该再依赖,相信别人了,这是她在这段婚姻学到的。

    那个时候好像突然长大了,自己学着做家务,帮外公料理些杂事,妈妈做不好饭就自己来,渐渐地也像模像样起来,味道好,花样也多了。

    我从前阳光爱笑,长得好家世也好,交的小朋友也多,每天如果不是画画,上课,嘴里的话就没停过,嘴边的小酒窝也一直挂着。如今越来越理智,学会看人脸色,在家里也是笑着的,可是再没有从前的活泼阳光了。妈妈也觉察到自己的变化,关起门来谈过几次,让我放宽心,说妈妈和爸爸是爱你的,只是两个人不合适所以分开了,外公外婆的事也是人情自然,要慢慢学会接受。如果想爷爷奶奶或者爸爸也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或者去看看他们,诸如此类。妈妈一直说两个人是因为不合适,所以离婚的,没有提过中间的种种,保护着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可惜,他的形象早在我这里崩坏了。

    我是嘴上应着,说自己会的,等放假有空去看爷爷奶奶,几乎不提爸爸。没有刚开始知道他们离婚的激动情绪和莽撞行为,吵着要找他,让两个人复合。现在想想,可笑之至,在家里当个摆设都觉得碍眼,用处全无,做提款机都不配。

    我知道他电脑里有个好看阿姨的相册,小时候自己不懂事,以为是哪个明星。大一些的时候知道爸爸有个时不时会联系的阿姨,有时候通电话的时候会听到那个阿姨的声音,爸爸说是合作的朋友,妈妈也以为是,自己也信以为真。当时想着这个朋友麻烦事有点太多了,老是要爸爸帮忙解决问题,妈妈都告诉自己有问题要自己解决,她大概生活不能自理。再大一些,爸爸出差的时候变多了,不经常回家来了,和妈妈哭闹了几次,最后,妈妈说他们离婚了。

    开始不相信,到后面还抱着他们复合的希望,最后彻底放弃。他和我说虽然他和妈妈离婚了,可是还是家人。家人?还是家人!需要他的时候不在,算什么家人。半夜外公突然昏倒,妈妈着急送外公去医院,叮嘱自己待在家里等奶奶过来接自己,我心里害怕极了,但仍乖巧同意。转头就打电话给他,最亲近的人除了妈妈,就是他了,想要他回来陪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我了,可是他说他有事走不开,让我等奶奶过来。那个瞬间我很想大哭着闹起来,可是突如其来的自尊心告诉我忍住,眼底夹着泪,含糊应了声,他又安慰了几句,就匆忙地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把整个屋子的灯都开着,我打电话给奶奶,骗她说爸爸回来陪自己了,那个时候很晚,人老了折腾不了了,也怕添麻烦,没有想太多,就没有再确认爸爸是不是真的在。我倔强地待在家里,开着电视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看外公买的宫崎骏的动画DV,手里握着手机,眼中的泪哗啦啦地流。第二天醒来,掉到地上的手机里只有妈妈发过来的讯息。太多的期待凝结出来的失望,看着妈妈发过来的信息,让我在这一刻明白,我可能只有妈妈了。

    他对我说过很多谎话。妈妈没空过来开家长会,他答应我他来,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整个班里,就我的家长没有来;他说出差回来会给我买我喜欢的那个手办,可是拿回来的却不是那个;他说会回来给我庆祝生日,可是在爷爷奶奶家等到10点他都没回来,爷爷说爸爸有事忙,没关系,我们陪梨梨过,剩下的蛋糕留给爸爸回来吃,也算陪梨梨过生日了。可是,蛋糕一点没剩,我都吃光了,那个口味的蛋糕没有以前好吃。

    那天我闹了肚子,吃太多,撑着了。可是我觉得很痛快,他的蛋糕被我吃了,说谎、迟到的人没资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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