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空气好像都被凝固。

    漂亮的水晶穹顶投下细碎冰冷的灯光,不远处的男人端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中,漫不经心的目光对上不远处的小女孩。

    “艾尔。”

    达米安-莎菲克表情略带几分歉疚的说:“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女儿。”

    “你确定要离开我吗?”

    艾洛温顿了顿,猛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而她正被困于其中,逃无可逃。

    达米安审视询问的目光再次朝她看来。

    她想起继母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细细密密一种名为“难受”的情绪像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不停啃食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彼时她尚不能很好的掩藏住自己,只知道夜夜向梅林的祈祷此刻都变成了虚无。外公失去了最爱的小女儿,而她也永远失去了母亲。

    母亲病逝后没过多久,莎菲克庄园又搬进了新的女主人,她的小腹隆起,里面是自己父亲与其共同孕育的新生命。

    就连达米安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泛出发自心底的笑意:“艾尔。”

    艾洛温望着对面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听见他的声音温和得有些残忍:“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小弟弟了。”

    达米安曾经说过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因为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在艾洛温坐了一宿后,她突然也想明白了某些问题。

    花园中的鲜花依旧开的绚烂。只不过从母亲喜爱的山茶花换成了大片靓丽的红玫瑰。

    有些事情是她无法改变的,但有些她可以主动选择。

    于是小小的艾洛温甚至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她只是望着达米安,然后毅然朝他点点头。

    “是的,父亲。”

    “我希望和外公一起生活。”

    离开莎菲克庄园的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一向陪自己长大的家养小精灵阿奇拎着少得有些过分的行李,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艾洛温知道是那位新夫人声称肚子痛,此刻父亲和请来的私人医生也正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她想了想,觉得实在不该为了这种事情再费神感到难过。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她接过阿奇手中的行李箱,看见阿奇的眼泪水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突然倾泻而下。

    耳边是它的抽泣声,艾洛温听见阿奇抽噎着说:“小主人,你要好好的。”

    她顿了顿,忽然感到眼眶也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就要溢出。

    她弯下身,轻轻揽过阿奇。阿奇却拒绝的剧烈挣扎起来,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可她再也顾不上那么多。

    “我会回来看你的。”艾洛温轻轻说。

    远离了自己原本熟悉的生活后,她变成了巫师上流社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说她是被莎菲克家所抛弃的那一个。

    达米安碍于情面,解释说是女儿过于思念母亲。

    理由生涩而虚伪,可是又像摆脱不了的面具。艾洛温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的姓氏,以及身体里流淌的那部分属于莎菲克家的血液。这是她一辈子的诅咒,可她逃不过现实,也无法自欺。

    只有梅里克-迪戈里紧紧拥住她。她看着面前花白头发的老人,以及他眼角泛起的晶莹泪光,恍惚间听见一道苍老却又令人踏实的声音:“我的艾尔。”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艾洛温却知道,从此以后,她和梅里外公彼此都会是对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91年的伦敦冬天寒冷又潮湿。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艾洛温听说自己那位鲜少见面的继弟在过完十一岁生日,经历了两次魔力暴动后,收到了次年来自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

    彼时她正望着桌上从莎菲克庄园寄来的信件以及支票,除去达米安繁琐冗长的问候外,他同时也提到了希望她能够出席一年一度的圣诞节晚宴。

    “亲爱的艾尔,我想你会很乐意与小特拉弗斯先生认识。

    他是我所见过最有头脑和心计的年轻人。”

    火光印照得手中信纸间的字迹明明灭灭,温暖的壁炉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艾洛温借着烧得正旺的火焰将信封连带着支票一起点燃,目不转睛盯着火蛇一点点将它们吞噬殆尽,直至最后不剩一丝痕迹。

    她重又回到桌边,捧起读到一半的《溺爱龙的人》。

    一声,两声……

    她突然听见有人在轻敲自己的窗户。

    下一秒,奥利弗-伍德轻车熟路的打开窗户窜了进来。

    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香味还夹杂着些许风雪寒气,发梢上留有未融化的细碎雪花,整个人湿漉漉的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有热茶吗?”他说。

    “外面冻得要死。”

    一阵寒风吹过,不远处的火苗跳了跳。艾洛温反应过来,瑟缩着退远几步朝壁炉的方向钻了钻,气得破口大骂:“偷偷摸摸像只小老鼠一样——我真应该将窗户用木板全部钉死。”

    伍德却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没好气回呛道:“别总是为难自己,艾洛温。”

    他接着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张巴掌大小的票根,炫耀的在她跟前抖了抖,语气里满是得意:“我爸爸弄来的,维达尔-卡德纳斯的新书签售会入场券。”

    “在对角巷。”

    ……

    “艾洛温?”

    对面人的面孔逐渐变成扭曲的漩涡看不真切。意识慢慢回笼,艾洛温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她注意到环抱双臂坐在床边显得有些疲惫的伍德,他甚至连训练服也没来得及换下。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伍德硬生生又按回了不那么松软的床榻里。

    护士小姐很快就被叫了过来,检查过病人身体已无大碍后,这位充满异域风情的埃及美人腼腆的朝伍德露出一个笑容,她用着不太标准的英语道:“我很喜欢你,伍德先生。”

    “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当然可以。”

    伍德微笑着接过对面人递来的纸和笔,无视过那道火热的好像就要将他吞吃入腹的视线。

    直到护士小姐踏着欢快的脚步离开病房,伍德才慢慢隐去唇角的笑意。

    艾洛温看见他紧蹙的眉头以及略带嘲讽的目光:“我很难相信你没有被《预言家日报》压榨成现在这个样子——以至于连饭也不能好好吃。医生说你的感冒很严重,还有低血糖。”

    他顿了顿,试探道:“又是丽塔-斯基特对你提出了什么无理的过分要求吗?”

    “……是啊,万恶的资本家。”

    艾洛温有气无力的回应道,想到自己还久久没有进展的工作任务。半晌,对面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她瞥一眼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恨恨的伍德,茫然解释道:“你别误会,这是我曾经从妮瑞达那儿学来的……”

    “如果你愿意少花费一些时间和那位摄影师四处闲逛的话,”

    伍德阴阳怪气道:“或许你还能够注意到这是对自己身体的消耗——你简直对自己毫不负责,艾洛温!”

    艾洛温皱了皱眉,感受到对面人夹枪带棒的语气:“梅林,你是吃了炮仗吗?”

    “我很严肃,”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伍德胸口升腾而起,他拼命压抑住自己,尽量用最平常的口吻道:“我理解照顾你的工作,可你不能……”

    你不能总是让我这么担心。

    剩下的半句话突然被梗在喉中,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基于何种立场,又该如何开口。

    “你不能总是这么任性。”

    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蹦出了这句话,下一秒,倚靠在病床上的人唇角却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而那种表情他也再熟悉不过。

    “我任性,”艾洛温慢慢开了口,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轻轻道:“奥利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是你带我去的灯塔。”

    “是你带我骑的飞天扫帚。”

    她看见对面的人神情怔住,然后嘴唇崩的笔直,整个人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塑。

    “是你带我看的星空。”

    思绪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炉盖下,不停的哔啵爆裂。

    艾洛温丝毫没有觉得说出的话让自己变得更好受。她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就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在一下下击打。她明明清楚知道自己生病和伍德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依然忍不住恶劣的提醒他这一切也与他有关。

    烦躁中她从衬衫口袋摸出一枚小小精致的徽章:“还给你,这是你落在我帐篷里的。”

    伍德接过艾洛温扔过来的徽章,看见她重又躺回床上,闭上双眼。

    “我累了。”她说,声音有些疲惫。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

    走下冰冷的大理石台阶,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行进,不远处的暗褐色小窗投下稀疏的阳光,使得整个空间更加阴暗悲凉。

    伍德一时间感到很是迷茫,冥冥之中,好像什么都变了。那些错过回不去的时光,每每在他向她靠近时,都会变成怎么也触碰不到的萤火虫。他几次朝夜幕伸出手去,指尖却毫无可触。

    他突然想起艾洛温睡着时的模样。她像是个不安的孩子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面上偶尔露出害怕的神情。

    他极力抑制住想将病床上的人眉头抚平的冲动,觉得整颗心脏酸涩又难受。

    “丽痕书店……”他俯身听见艾洛温低低的呢喃。

    原本前进的脚步也在此刻顿了顿,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对角巷丽痕书店举办过的图书签售会。只是那个时候的艾洛温却错过了和巫师界最伟大的魁地奇球星之一的维达尔-卡德纳斯的相处机会。

    与传奇巨星的见面固然精彩无比,只是那个时候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要是艾洛温也在该多好。他知道她对魁地奇的迷恋。如果不是事出紧急,她根本不会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继而垂眸望向手中封面闪亮着崭新签名的新书。

    几乎是下意识的主意——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直到距离莎菲克庄园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他翻过围墙落地于宽阔的花园中,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

    “奥利弗,你简直没救了。”

    伍德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几乎是想转身的同时,目光却瞥见不远处一个同样呆呆矗立着的身影。

    他停住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下意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静静站着的人微微弯下身子,她拾起地上的石头,握在手中仔细掂了掂。

    下一秒,艾洛温扬起胳膊,她几乎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石头朝着二楼窗户扔了出去。

    优美的抛物线划过,玻璃也应声而碎,一阵噼里啪啦,原本华丽的珐琅彩玻璃窗向四周辐射出许多细小的裂纹,最终露出一个丑陋的巨洞。

    伍德愣了愣,看见背对自己的人依旧站的笔直,好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不错的投掷技术,斯莱特林加十分。”

    不远处人的身子明显顿住,艾洛温侧过脑袋,和随意斜靠在一棵苏格兰松下的伍德视线交汇。

    “怎么是你?!”

    她震惊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一时间甚至忘记对面是和自己不对付的人。

    伍德挑挑眉:“显而易见——”

    他拍拍怀中的背包:“当然是来找某个错过签售会的毒蛇小姐。”

    艾洛温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紧随而来的却是一阵女人高昂的尖叫。

    “是谁——可恶的泥巴种!”

    窗前人影晃动,紧接着是家养小精灵害怕的抽气声。

    “还不快去把这个玷污了窗户的小偷给我找出来——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话音未落,伍德也反应过来,他急急低吼道:“愣着做什么,快跑——”

    随即一把拽过艾洛温的手腕,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我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力气大得一时间挣脱不开,艾洛温气喘吁吁的回应着,意识到他们已经从七弯八拐的花园中跑了出去。

    伍德丝毫没有要慢下脚步的意思,一些无所事事的麻瓜也朝逃命似的他们投来好奇的打量。

    莎菲克庄园坐落在距离麻瓜活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因为被施了魔法,所以远远看上去只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小木屋。且从古至今还有沸沸扬扬的“闹鬼”传闻——这大概是某位莎菲克祖先的手笔。一般也很少会有人主动接近。

    一连穿过几条街区远离了是非之地,确定暂时安全后,他们才终于在一条肮脏又狭窄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艾洛温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觉得心脏仿佛刺激得就要跳出胸腔。

    她微微直起身子,瞥见身边面不改色的人,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梅林——”偏偏对面人嘲讽的话语也虽迟但到:“看来弗林特对于某些队员的体能训练毫不重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恼怒训斥:“你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要酿成大祸吗?梅林的臭袜子,我敢肯定要是梅里爷爷知道的话……”

    艾洛温胸口上下起伏,不客气打断他道:“那还真是遗憾——毕竟正是缺乏训练的斯莱特林在过去六年连续捧起了魁地奇奖杯。”

    “……”

    “别打断我,艾洛温,”伍德忍不住暴躁道:“我知道你想耍什么花招,可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说什么这次我都不会再帮你隐瞒……”

    “狂奔的戈耳工——”

    听见对面人一时止不住的絮絮叨叨,艾洛温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我猜你的阿尼玛格斯应该是游走球才对,总是那么风风火火,莽莽撞撞的……”

    话音未落,巷子里突然又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伍德的表情变了又变,艾洛温也不由得屏住呼吸,两个人只能躲在肮脏的角落里,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好像也凝固住。伍德挡在身前厚实得像一堵墙,隔绝了艾洛温大部分视线。她从缝隙中瞥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醉汉,看见他们,他先是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随即又跛着脚,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一瘸一拐的快速离开。

    原本提到嗓子口的心瞬间又跌了回去,她拍了拍伍德,示意已经没事了。面前的人却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一样定在原地久久不动。

    周围光线暗淡下去,伍德的脸几乎占据全部视线。他俯身又凑近几分。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艾洛温看见其中有小小的自己。

    她感觉整个人都被伍德身上好闻的浴盐香味包围,全身每一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后背却是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灼热的气息和躁动的心交织在一起,伍德喉结暗暗上下翻滚。冰凉的唇瓣在即将就要吻上对面人的那一刻又猛地顿住,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冲整个大脑。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望着面前那张漂亮又疏离的面孔,一股无名的情绪又像是慢慢生长的荆棘藤,扎得他又痛又痒:“该死。”

    他暗骂一句,觉得自己好像一头发疯的巨怪。一时间脑海里乱得也像是塞满了芨芨草。

    “没良心的斯莱特林,”

    伍德抱怨道,他迅速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仍感觉脸上像是在火辣辣的烧。

    “好歹我也是帮了你的……”

    “多管闲事的格兰芬多。”

    艾洛温偏过脑袋,忽略对面人不甚自然的神情,努力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可指甲却已经将汗湿的手掌扣得通红。

    伍德愣了愣,一瞬间又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是啊,”他棕色的眼睛闪亮而又透出一丝狡黠,故意拖长声音道:“要是弗林特知道他的队员整整一个寒假都和格兰芬多的队长待在一起的话……”

    他欣赏着艾洛温的表情从迷茫逐渐变成惊恐,警惕的好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一时间更觉心中畅快。

    “你要做什么?”她有些咬牙切齿的问。

    “暂时还没想好,”伍德笑眯眯看着对面人一分比一分黑的脸色:“不过我想机会有的是,难道不是吗?”

    他难得看见艾洛温吃瘪的模样,一瞬间突然觉得,他们如果一直这样斗嘴掐架下去好像也还不错。

    雪花缓缓从从空中飘落,落在树枝上,落在肮脏的水泥地面上,落在艾洛温的发上更像是亮晶晶的装饰。

    呼吸一时间变得有些急促。伍德望着转身要走的艾洛温,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顿了顿:“好歹让我把话说完。”

    他将手中装着维达尔-卡德纳斯签名新书的包递过去,垂头思考片刻,想起又是一年冬天。

    “把我的,送给你。”

    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圣诞快乐,艾洛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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