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日歌唱的鸟,沿着树枝攀登上最顶处的枝桠。

    歌者是春日的邮差。

    白森淼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此刻向上生长的春日血液在蔓延,像是一往不顾地奔向了疯狂而又辉煌的阳光。

    喧闹声,脚步沙沙声,人与人的谈笑,她真的好想念。

    那无数个黑夜摩挲着眼睛,呆呆望着雨雾都想再度品尝的鲜活。

    这人群中有男也有女,基本穿着精致的各个朝代的装束,连头发上的饰品都仿佛能诉说出无数古韵的故事。

    那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节日,又再度重新回到阳光下。

    白森淼睁开眼睛,她感受到了白媛担忧的视线。

    其实并不用担心,当太阳炙热到足够强烈时,人是能翻越所有的黑暗。

    公园中花草遍布,白森淼的视线落在了最普遍且最常见的三叶草上。

    或许是刚刚浇过水,三叶草的叶面上结满了水珠。

    这里的气氛融洽,白森淼的心不再拘谨。

    她从书包中拿出了画板,回忆起上一次写生好像还是在很久之前。

    桃树开花纷纷扬扬洒下花瓣,落在椅子上,落在地面上,落在满是三叶草的草坪上。

    画者是春日的信笺。

    白纸平铺在硬木板上,从笔筒中抽出铅笔,白森淼开始了速写。

    三叶草安静地在地面捕获着阳光,而她也安静地捕获着它,只有当风儿吹过时,它的叶片和她的发丝才会有轻微地晃动。

    铅笔的黑白灰三色勾勒出光影与线条。

    阳光下,溢满了亮光的三叶草将纯洁的叶扬起,结出一颗颗水珠。

    夏深一进公园,便看到了白森淼。

    她坐在长椅上写生,全神贯注到腰间破碎的白日都无法侵蚀半分。

    她的情况在慢慢变好,而他——

    同行的张若海纳闷:“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夏深这才回过神来,他垂下眼帘淡淡道:“看见了熟悉的人。”

    这么一说,张若海的视线立马变得饶有兴味:“哦~”

    “是哪个妹妹把我们夏大神的魂都给勾走了?”

    见人不说话,张若海乘胜追击:“你知道你刚刚那个表情像是什么吗?”

    夏深低垂着眼没说话:“……”

    “湿漉漉的小狗,哎呦,我的一个心那叫——”

    “痒痒的。”

    “……”

    夏深随口扯开了话题:“你看那有只黄鹂!”

    张若海一听立马扭了过去,众所周知,摄影专业的学生上交照片,那可是跟上交自己的血条没什么区别。

    同伴们进了公园,便如同是进了池子里的鱼散开了。

    夏深拨转着摄像机调整焦距,他将光圈调整到最大,又用的是长焦镜头,这种窄窄的视野正好用来当做取景框,画面虽然单调,但也会更加饱和。

    咔嚓——

    夏深的第一张照片便落到了实处。

    定格画面中是一只鸟正展翅从树梢起飞,漂亮的羽翼呈一个完美的弧度。

    就像是一个小孩蹦蹦跳跳。

    咔嚓——

    夏深的第二张照片好了。

    那是以红漆栏杆虚化掉为背景,从照片右上角斜斜地落下一串粉嫩的桃花。

    仿佛在说春来了。

    而这边,白森淼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画。

    原本是速写,但没想到画到最后她让三叶草结满了露珠。

    这已经不是一张写实的画了,而是一张抽象画。

    她有些看不懂了。

    白森淼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五点了。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想了想便打开相机将画拍了下来发到朋友圈里。

    如果说别人的朋友圈是记录生活,那么白森淼的就是记录画作。

    一连串的从上到下全是画作,跟旅游打卡似的。

    叮叮——

    手机接收消息的叮咚声传来。

    是明凡溪发来的。

    明凡溪也就是明医生,担任白森淼的私人心理医生差不多两年半的时间。

    白森淼有些惊讶于对方发来消息。

    毕竟明医生可是很忙的。

    明凡溪:【你出去了?】

    白森淼:【……你怎么知道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明凡溪:【不用乱看了,我是刷到你发朋友圈了。】

    下一秒,电话打了过来。

    白森淼猛地一惊立马挂断,她看向身旁,白媛还睡着,脑袋靠着长椅扶手,齐耳的短发下垂遮盖住了眼。

    想来最近公司应该挺忙的。

    明凡溪:【???】

    白森淼赶忙回复:【妈妈在旁边睡着了,我怕吵醒她。】

    对面了然,明凡溪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森淼顿了顿,她抬起头,那晚雨水将天空清洗了一遍,干净透亮,怒放的花朵侵占了整座公园,歌鸟花草仿佛敞开了所有在欢呼,连阴影都是满载着春日的乐意。

    白森淼弯着眉眼在聊天框中打下来一句话:【我感觉,我的梦在升腾。】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手边的那幅画,那沾满露珠的三叶草不就是现在的她?

    沐浴阳光,吸收雨露,向上生长。

    对面的明凡溪在看到这句话后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翘着腿躺在沙发上,发了一段文字过去:【我记得东篱公园也有不少的四叶草,你想不想找找看?】

    四叶草?

    白森淼低头去看,踩着春天节拍的草叶随风摇摆。

    画者的眼睛都是敏锐的,尤其是当人全神贯注起来时,她很快便找到了。

    而且还是两株。

    白森淼迟疑地看了一眼睡着的妈妈。

    那株四叶草的位置并不远,妈妈陪她没去公司,难得休息的时间白森淼不想吵醒她,所以她决定自己过去摘。

    白森淼在对话框中输入:【我找到了两株,明医生想要吗?】

    她安静地打上下一句:【下次复查,我可以带给你。】

    良久那边才发过来消息:【小白白,我就不用了。】

    【这双倍的幸运是独属于你的。】

    双倍的幸运。

    白森淼笑了笑,但愿吧。

    她熄灭了屏幕,悄悄起身。

    四叶草是三叶草的稀有变种,网络曾经流传过,寻找到四叶草的人是幸运的宠儿。

    四叶草的四片叶子也各有说法,但普遍认为,第一片叶子代表希望、第二片叶子代表信心,第三片叶子代表爱情,而多出来的这片叶子代表幸运。

    白森淼捏着手中新摘的两株四叶草,低头用鼻尖碰了碰。

    这是她的习惯。

    喜欢东西都要蹭一蹭。

    咔嚓——

    相机滚动拍摄的声音传到了白森淼的耳朵里。

    她猛然回头,撞进了一双透亮的狐狸眼中。

    夏深拍好了两张照片后,一直在寻找着第三张。

    在公园中兜兜转转了许久,他再度回到起点,然后看到了在昏黄夕阳下闪着丝绸般的光的白森淼,他想只有她才能美的这么飘洒逸然,就像是她手中的那株四叶草,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出于本能,夏深按下了快门键,连取景框都没看。

    节日里,公园的人挺多的,更何况还全是华丽与雅致的美人们。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森淼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最好看。

    眼睛盯着她时像是一只勾着尾巴的狐狸。

    白森淼认出他了。

    这人还穿着雨夜时的那件鲜黄衣服,在这百花争艳的公园中,他最亮眼。

    狐狸眼的男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低下头道歉,声音也好听: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偷拍你。”

    “我是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很漂亮,所以……”

    “所以,所以……”

    这个男生越说声音越低,一米八的大高个,最后愣是埋着头都不敢抬起来。

    白森淼想,他像只犯了错低着头发抖的狼狈大狗狗。

    一点也没有了漂亮狐狸的样子。

    这样的低微而又敏感的姿态,白森淼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

    她想起了那一年出于湍急旋涡中心的自己。

    白森淼伸出手,将手中嫩绿的四叶草递了过去。

    她安慰说:“别怕。”

    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怪你。”

    夏深望着那双伸向自己的白嫩的手,手心躺着一株象征着幸运的四叶草。

    他的情绪从惊讶到愧疚再到伤心,他所爱的女孩即使遍体鳞伤,也依旧怀着一颗对陌生人的善心。

    可夏深却利用了她的善心。

    他知道白森淼对于可怜的人最是没办法。

    他……是个卑鄙的人。

    他接过了那株四叶草。

    见人接了四叶草,白森淼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怪人,转身准备离开。

    夏深见她离开,下意识地开口:

    “那个……”

    白森淼回眸:“嗯?”

    夏深声音有一些发紧,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因为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正大光明地介绍自己的时候。

    他放软了嗓音说:“我叫夏深,是附近美术学院的学生。”

    他问道:“你呢?”

    白森淼一愣,她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

    她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白森淼。”

    然后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

    夏深望着跑掉的人,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

    他知道她的名字,但他想听她自己告诉他。

    互相告知姓名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夏深张开手掌,长睫低垂,掌心是白森淼送的那一株四叶草。

    完美、沉静地平躺着。

    他忽然低头,虔诚而又短促地落下一吻。

    爱情像是一只鸟,满心欢喜地蹦跳。

    爱情像是一朵花,它没有丝毫声音。

    夏深望着树杈上放声歌唱的黄鹂,合上了手掌。

    歌者是春日的邮差。

    画者是春日的信笺。

    但如果可以,

    我想是一株四叶草,

    被你摘取,

    带给你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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