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食下落胎药后不久,孩子便已经胎死腹中。

    因拖延的时间太久,善词引产出死胎后下身血流不止,隐隐有些大出血的征兆。

    万幸裴元渡派来的太医及稳婆很是得力,最终把血止住,让善词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死胎生下来的时候,善词人便褪尽力气昏厥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待她苏醒的时候,已经是那夜后的第七日。

    醒来的时候,她人还在玉琅宫中,听裴元渡派来伺候她的宫女说,她水米不进,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

    替她诊治的太医道她也是福大命大之人,若换了没福的来,只恐便在那七日的昏迷当中悄无声息地殁了。

    京城政局彻头彻尾遭遇一轮清洗,玉琅宫上下的人自然也内外尽数更换了一遍,伺候的人全变了面生的宫女嬷嬷,从前身边相熟的面孔一个个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熬过鬼门关,裴元渡体谅她身子便挪动,便传了话令她仍在玉琅宫休养精神。昏迷之时京城内骤然发生的诸多大变故,也都是后来几日慢慢从身边伺候之人的口中所得知。

    听说万寿节宫变当日,皇帝与皇后被庆王及林丞相提前一步秘密护送出宫,太子与兴侯试图谋反逼宫夺位,被庆王潜布的人螳来了招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双双伏诛身死。

    太子与兴侯一死,素来以林党马首是瞻的文官集团便极力弹劾痛斥二人,称之其谋逆大罪罄竹难书,应得天下人唾骂,望今上废除太子,再立贤者。

    众望所归之下,皇帝昭告天下,东宫身死被废,谥号为戾,称戾太子。其外戚兴侯韩家褫夺封荫,满门后人尽数抄斩或流放,泱泱大族,曾经那般显赫的亲贵高门,朝夕之间,便被轻描淡写抹除在皇城之中,再无人敢提及。

    今上赏罚分明,庆王裴元渡及林丞相因救驾有功,得格外丰厚恩赐。

    赏赐尤以庆王为重,而且更令满朝哗然的是,在戾太子伏诛后,今上称庆王贤德仁厚,又勇武有谋,称其怀盛世仁君之像,可堪肩负江山社稷之重,因此,不日便广昭天下,册立庆王为继任太子,将来承续大陈帝王之位。

    在这场后世称之为万寿案的劫难经过之后,长达数年的储位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占据上风的戾太子及兴侯府覆灭于尘埃之中,而当初不被看好的庆王与林家一党,却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但最令善词意外和胆战心寒的消息,却是这场灾祸之下,裴沉昭却保住了性命,并没有死。

    裴沉昭身为皇太孙,随其父戾太子参与政变夺权。太子死后,他皇太孙的位置自是被废除。

    但当日裴元渡与林党的人马将他从玉琅宫押解离开以后,皇帝便令以庶人身份关押在刑部最深处的水牢之中受刑。

    余者,一字未提。

    东宫与韩家的人一个一个走上菜市口的断头台,可裴沉昭却一直待在那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皇帝没有开恩说让他活着,可却也没有下旨叫他去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善词一颗心如堕冰窖。

    背叛裴沉昭、与之彻底撕破脸决裂的那夜,她便想得很清楚,裴沉昭一定得死,非死不可。

    只有看到他真的死了,只有看到他真正人头落地,她才能踏实放下心。

    决裂那一夜她已对他和盘托出所有,她看得出来,他对她不仅仅起了杀心,更怀着一种意欲将她挫骨扬灰的狰狞憎恨。

    裴沉昭睚眦必报、乖戾狂悖,只要他还存在这世间一日,对于她来说便始终都是个祸患。

    善词深知铲草除根的道理,将来的事千变万化,三十年河东河西,发生什么都是不可预料的。若是裴沉昭不死,将来一朝抓住机会得势归来,届时,这头双眼猩红、满怀愤懑怨恨的疯犬,必然会磨利它的爪牙,而后在归来的那一日,将她彻底撕成碎片!

    所以他得死,所以她要落井下石。

    今时与往日已截然不同,庆王与林党翻身上位,善词不再是孤立无援。

    裴元渡与林党及她之间,有共同的仇人,那便是裴沉昭。

    且裴元渡如今又继任为东宫,大权在握,裴沉昭的生死或许就捏在裴元渡的手中。

    因而善词自醒来以后,便时时都在琢磨着去与裴元渡见一面的事情。

    戾太子一案牵连甚广,善词身为东宫之人,又是昔日的太孙嫔,本也应受牵连。

    她现下之所以还能相安无事地待在玉琅宫中静养,便是因为太子裴元渡的羽翼遮在她头顶为之遮风避雨。

    万寿案过后,裴元渡便入宫求见了皇帝,一力担保了善词与废太孙裴沉昭已无瓜葛,称其虽为废太孙妻妾,但与废太孙乃有血海深仇,又力陈万寿节宫变乃是善词通风报信,因而他与林丞相才能抢占机会,力保圣驾无虞,当日救驾之功,理所应当该有善词一份。

    圣上听后,感念她一弱女子不易,又顾念其明白是非,便免除了一切刑罚,还特赐明惠乡君封号加以恩赏,以示赏罚分明。

    故而善词便以明惠乡君的身份,在玉琅宫继续待了下去。

    半个月后,秋意寒凉更深,已经快到了入冬的时候,裴沉昭却仍旧在刑部水牢之中活着,没有一丝一毫处决他的讯息传来。

    戾太子与兴侯这两棵大树倾覆,朝局清洗,官场人事更迭频繁,裴元渡作为新任太子务必在此时替病中的皇帝主持大局,做出功绩和表率。因而善词托人往京中递了数回消息,却都没有见到裴元渡其人,只有他身边的亲信过来了几次,交给善词几封裴元渡的笔墨。

    信上说,如今政局不稳,圣上态度不明,此时若是贸然请旨赐死裴沉昭,恐有不妥,便让善词安心在玉琅宫养好身体,他明白善词的顾虑,会替她做好打算。

    信上还道,待她出了小月,他便派人来玉琅宫接她回京,与他重逢见面,信上还有几句情意绵绵之辞,以示对善词的思念之意。

    裴元渡既要她等,善词便只能听话在玉琅宫养着身子静候佳音。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她出小月、裴元渡派人恭迎她回到京城的那一日,有关裴沉昭去留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

    善词焦虑不安,日夜难眠。

    回京之后,太孙府已被封锁,善词只能暂时先住回善家。

    她回到善家后的第三日,京中突然飘起了小雪。

    今冬的雪下得比往年都更早,而伴随这一场早雪而来的,还有突然登门的裴元渡。

    裴元渡是带着关于裴沉昭的消息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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