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送旧年,迎新春。

    元月,延庆帝裴元渡于乾和殿前祭天地,告万民,正式登基。

    自此,延庆元年拉开了帷幕。

    二月廿九,入宫的前一日,善词驱车,带着父亲去母亲的坟前祭奠。

    她跪在母亲坟前祭酒三杯,朝着母亲墓碑磕头。

    起身之时,眼圈通红。

    杨氏过世之后,她嫁与裴沉昭,身侍杀母仇人,大仇未报,她无颜来母亲坟前叩首。

    一直到今天,她亲手推了裴沉昭下地狱,才敢来这坟头前告慰母亲在天之灵,令她魂魄在九泉之下安息。

    廿九过,三月初一至,黄历上,这是诸事皆宜的吉祥日,这一日,善词正式摆脱了往昔罪臣之妾的身份,凤冠霞帔大妆,乘翟车出善家,一路风光显赫地被簇拥在送迎的人群之中,受着夹道无数百姓的朝拜,浩浩荡荡朝着宫城而去,正式册封为延庆帝的善贵妃。

    端坐在朱缨宝饰的翟车之上时,善词垂眸低头望着霞帔上缝制的颗颗珍珠,忽觉有些恍惚,过往几年的苦痛宛如隔世。

    翟车过拱桥后,便行至了朱雀大街,再往前,就是宫门。

    今日贵妃入宫,侯在皇城附近观礼的百姓堆山填海,车往前行着,善词却忽然感应到人群之中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方向。

    那目光令她如芒在背,那种熟悉的恐惧再度爬上脊背,她下意识循着预感往一个方向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观礼百姓人山人海,而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忽地便捕捉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俊昳面容。

    此刻,她这位新晋的善贵妃正高高坐在悬挂珠帘的翟车之上受万民膜拜,而裴沉昭穿着囚衣,就这么静悄悄地隐匿在人群中,目光越过千万人的肩头,精准地凝于她的面容之上。

    她凤冠霞帔娇艳红妆在上,而他浑身镣铐囚衣褴褛在下。

    她在上,他在下。

    视线错上的一瞬,善词清晰地看到裴沉昭狼狈面容上冲她掀起了一个凉薄讥讽的笑,那双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隔着稍远的距离,她看到他的上下嘴唇掀动了几下,似乎对着她说了几个字。

    而后,不待她收回目光,裴沉昭背后负责押送的官兵便推着他往出城的方向于善词背道而驰远去。

    知道翟车准备入皇城,善词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今日亦是裴沉昭离京就藩的日子。

    先帝驾崩之前扫清了韩家的势力,收回了兵权,又力捧裴元渡与林家人,大肆封荫,可到底却也没对林家真正放心,因此戾太子死后,才特意留了裴沉昭一条性命,又在死前下旨,册封其为燕王就藩,不得回京,不得赐死。

    其目的,为的就是牵制林家。

    当年兴侯府、林丞相分庭抗礼,与皇权形成平稳的三足鼎立之势,暂时保得平稳,如今新帝登基,先帝自不愿林家独大过得太舒坦,因而才留下裴沉昭。

    裴元渡与林丞相自然也看出这是先帝留下的一招棋,意欲铲除。

    先帝不让赐死裴沉昭,裴元渡便不动他,只将就藩的方式改为了步行。

    说是步行就藩,其实也与流放差不多了。

    前往燕地之路寒苦,风刀霜剑之下,裴沉昭又满身是伤,能不能相安无事地走到燕州都还是未知数。

    若他能活着捱到燕州,那便是尊贵的王爷,可若是活不到,那便只能是路上的死囚。

    如此一来,皇帝也算没有违逆先帝的遗旨。

    这道旨意月前便已下来,善词自然知道裴沉昭徒步流放就藩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他出城就藩的日子,竟然是她入宫为贵妃的这一天。

    翟车缓缓驶入朱红的城墙内,善词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方才裴沉昭那张布满阴鸷笑意的脸。

    她暗暗握紧了双拳,看着门洞那一头雪白的光亮离自己越发近。

    从此刻开始,她便是皇帝的善贵妃,过去的一切,都与她无干了!

    可她越是逼迫自己不要去回想,脑海里裴沉昭最后掀唇轻语的脸变越发清晰。

    那掀唇的动作反复映刻在善词脑海里,那一瞬间,她忽然看懂他唇语说的是哪几个字。

    裴沉昭那时穿着囚衣立在人海中静静看着她阴恻而笑,他对她说的是四个字。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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