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珈,你有在听吗?”

    带着电流声的女声传入耳中,握住手机边框的小拇指微微曲折了一下,随即又叩紧,她开口:“在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响了起来:“在学校交到新朋友了吗?”

    宋珈垂眸,长长的睫毛敛住她的神情,她轻启唇曼:“恩,新同学都挺好的。”

    “你——算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不在你身边第一时间就要去找舅舅帮忙——诶,来了!”电话那头本还仔细叮嘱着,突然转折了一下,宋珈知道她又要开始忙工作了。

    “我就不说了,总之好好生活,别再想以前的事了。挂了昂。”还不等人回话,电话便被挂断,响起机械的“嘟嘟”声。

    宋珈微叹口气,把手机从耳旁拿开,撩了撩额头厚重的刘海,望向窗外。正值盛夏,枝桠疯了般往外生长,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窗台变成淡淡圆圆的光晕。

    她呆站了会,才关上手机,扶正鼻梁上的黑色圆框眼镜,转头朝一个中年人的位置走去。

    “舅舅,我打完了。”

    中年人回头,他带了副金丝边眼镜,头发利落的剪成短发,身材瘦瘦的,皮肤上看不出丝毫皱纹,远远看上去就跟三十多岁的男人般,他站起来甚至比宋珈高一个头。

    他神情平淡,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语气略惊:“才两分钟,这么快。”

    宋珈抿抿唇,说:“也没说什么,就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杨百川看着面前的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深蓝色校服,左胸上还带着“北淮中学”的名札,下面还有两个小字,写的“宋珈”。头发扎成低马尾,只是前边厚重的刘海再加圆框眼睛,将她整个人都显得逊色了许多。

    “你妈妈知道你剪刘海这事吗?”杨百川突然问。

    宋珈沉默一瞬,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说。”反正长时间内也不会见面。

    杨百川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只不过最后好像想到什么才没问出口。他转身拿上桌子上的绿色保温杯,道:“你先去教室吧,马上要上课了。”

    宋珈点点头,离开了。

    ……

    宋珈从南渠市转来北淮市已经有一周了,在北淮中学就待了三天。

    北淮中学是整个市里最有名的高中,不仅学校资源好教育好,升学率也极高,从开创以来就已经教出了好多个清北的好苗子,不仅仅让北淮市闻名,更实在全国的高中学校排名里上升了好多。

    但同时北淮中学收学生也很严格,大部分同学都是各个县数一数二的好苗子,只有少数是例外。

    好在她的舅舅在这教书,再加上她在原校的成绩本来就好,她才得以进来。虽然不是在重点班,但杨百川说了,等下次月考成绩出来,就会根据成绩去调班。

    宋珈还没走到教室门口,便听到轰轰烈烈的吵闹声,她不由得一顿,几秒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本想存在感低一点、沉默地走进去,刚踏过门槛,就忽的听见一声“砰”的巨响,她下意识地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就看见两个男生一脸错愕地站在一堆掉在地上的乱书旁,旁边还滚着一颗篮球,被其中一个男生用脚抵住才静止住。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我靠,叶樊洲你完了,周爷要是回来知道了不弄死你。”

    举着玩闹的双手错愕的叶樊洲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又被打开,蹭的一下蹲身迅速捡起掉落的书。

    “我草,秦戈都怪你,要是我被揍你也有份责任。”男生口中低骂,一旁被叫“秦戈”的当然也不服,但也蹲下身帮忙捡,嘴上说,“要不是你来追我,会撞到吗?”

    有些破旧的课本旁还散落着一堆洁白整新的课本,叶樊洲想都没想就直接滤过,捡起那一本本微卷的课本。

    视野里突然多了一双白净的小白鞋,视线随着校服裤往上,就看见那一张带着厚重刘海的脸,叶樊洲手上一顿,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

    “我来捡吧。”也不等他回话,宋珈便蹲下身将剩下的书一一放进课桌,又把另一对整洁的书放在了课桌上。

    捡书的过程中有几本被打翻,露出课本首页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周祈野。宋珈默默扫了一眼便关上收拾好。

    等她都收拾完了,叶樊洲才回神把手中的书交给她,秦戈也一样,然后起身俯视着还在认真收拾书的宋珈,厚重的刘海过长,低下头会挡住视线,她时不时就伸手撩撩。

    叶樊洲搭在大腿侧的食指微蜷,看了几秒,推搡着秦戈一边骂着一边往前走。

    周围的同学见没戏可看,也都纷纷收回视线,各做各的事。

    只有宋珈还在收拾别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凭什么她能座这个位置,老六怎么想的。”

    “本来就挺烦其他班女生的,结果又来个不知名的转校生。”

    “得了吧你们,不就是坐个位置有什么可嫉妒的,小心人家去告你状。”

    几个女生的细笑声不偏不倚地传入耳中。她看着那一堆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课本却还要她亲自收拾的书,微不察觉地皱下眉。

    这个位置本不是她的,可教室里没有空位,当时杨百川看到这唯一一个空位,想都没想就让她坐那了,说将就着,等原主人回来了再调调。宋珈不知道原主人是谁,但她顶着一双双嫉妒的眼睛便猜出原主人必定是个风头人物。

    但她也办法,只好忍着坐了三天。

    课本全部收拾好后,她刚要起身坐回去,便看见脚旁还静静躺着一颗篮球,篮球灰尘扑扑,还有许多磕碰,一看就是用了许久的球。于是她又顺其自然地抱起把它放到了课桌下。

    坐上那一刻,上课铃声刚好响起,那个一直没在教室的同桌也终于回到座位。

    眼前多了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掌心里还放在一支精致的圆珠笔,她有些诧异地转头。

    眼前的人神情平淡,一头大波浪卷梳成高高的高马尾,额前只有几根碎发落下,挡住那双带有冷漠又带有攻略性的眼睛,碎发被她轻轻地拨弄开。她转动眸子,与宋珈对视。

    “我看你的笔断墨了,刚好我也要买新的,就帮你一起买了。”她的声音略带磁性,让人一听就很沉醉。

    楚珩星,是她在这个班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只认识了三天,但宋珈还是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热情。她在班上属于班花级别的人物,而且家庭极其有钱,所以有不少女生男生想跟她交朋友,但可能出于从小的生活环境影响下,她很骄傲,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冷淡,但对待熟悉的人刚好相反。

    宋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别人不一样,愿意主动跟自己交朋友,况且,她在这个班上的印象不怎么好,因为座位还得罪了不少人。

    宋珈本想推辞,却被她那双“你不能拒绝”的眼神给劝退了,只好笑着接过了。

    楚珩星挑挑眉,单撑着脸颊眼神在她身上打转,轻开口:“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不过为什么要留刘海,还有你那根本没有镜片的眼镜。”

    宋珈试了下新笔,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习惯了,从小就这样。”

    楚珩星也并不打算继续追问,正好这个时候英语老师进来了,她才收回手,拿出课本端正起来。

    宋珈又扶扶她那本来就很端正的无镜片眼镜,扶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这个眼镜的存在,甚至养成了心虚就扶眼镜的下意识动作。

    她垂眸,长长的睫毛敛住她的神情。

    ……

    头顶的电风扇有些年头了,灰尘满布,晃晃悠悠地摇摆,竖立空调的扇叶一张一合,冷风习习,坐在空调旁边的同学都默默地套上校服外套。

    英语课已经过了一半,大家的精神早就没刚上课那会集中,一部分人三心二意地听着,而另一部分人——特别是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都动作统一地趴在桌子上,光明正大的睡起觉。

    而英语老师梁敏似乎对这种情况见状不怪了,只是偶尔假装路过他们身边,然后特地飙高声音震醒他们,虽然这招只是短暂性的。

    梁敏一头利落的短发,穿搭并不像网络上说的那样潮流,反而很随意。

    她刚讲完英语短文,便神情淡淡地放下课本,开口道:“现在,我来抽人考考这单元的短语。”

    此话一出,不少同学精神瞬间回满,都动作整齐地低头假装很忙地乱瞟,然后默默翻着课本,抓紧抱佛脚。

    梁敏咳了一两声,然后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叫出:“叶,樊,洲。”

    “草。”

    这声音大不大小,但由于教室过于安静,于是清清楚楚地落入梁敏耳中,她脸色瞬间冷了三分,教室里的同学不禁纷纷打个冷战,都同情似的望向叶樊洲。

    梁敏的外号——梁锤子。因为她教训人不是打手板,而是像个锤子一样锤背。

    梁敏当然知道他肯定不会背,只是看见他松散地躺着睡觉什么都不顾的模样,就莫名的很气,就想把他叫起来收拾收拾。

    “你会吗?”梁敏冷冷开口。

    叶樊洲眨巴着还有些模糊不清的眼睛,他低头小声说:“会个毛……”然后又迅速抬头大声说,“不会!”

    梁敏:……

    底下细细碎碎的笑声起伏不定,梁敏忍住火气大拍几下桌子,教室才没了蚊子般的声音扰她心烦。

    她语气中明显带着要揍人的劲:“不会倒是让你说成会的模样,你很有胆子,既然这样就去办公室找你班主任喝喝茶吧。”

    被血脉激发的叶樊洲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本来还无所谓的表情此刻居然多了几分惧怕,他干笑几声试图商量:“不是,梁锤——梁老师,我刚在开玩笑,其实我会,昨晚我记到两点半!”

    梁敏冷笑:“记到两点半?看来你真是在打游戏上下了苦功夫啊,那更得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好好聊聊了,刚好你班主任也打游戏,聊聊你又升到什么段位了。”

    叶樊洲哀嚎一声,但被梁敏一声呵斥给赶去了办公室。

    叶樊洲走后,本轻松一阵的空气又突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低着头,心里祈祷着不要抽到自己。

    宋珈看着那一排排的短语表,心中默默地记下,记过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新同学,你来。”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班上唯一一个新同学——宋珈身上。

    楚珩星在旁边扶扶额头,手下表情却像“默哀”一般。

    宋珈起来的爽快,关上书与梁敏对视。梁敏倒是没什么意外,这三天她都没怎么注意这个存在感很低的新同学,也没有抽她起来回答问题,主要是听了杨百川说过她的情况,况且她也听杨百川说她以前在南渠中学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目光在短语表上扫视一圈,开口道:“与什么相比较。”

    班上同学对这个新同学的印象有些差,她不爱说话打扮也不好,看上去就跟电视里有孤僻症的人一样,大家为了防止“传染”都没怎么接触,更有的是她坐的位置,可是班上乃至整个年纪一半女生都喜欢的男神!也因此,大家嫉妒的心都搞起孤立。

    大部分人眼神都带着不屑,认为她成绩肯定很一般,可没想到宋珈几乎考都没考虑,脱口而出那段英语,口语清晰准确,声音大小适中,落入每个同学的耳中。

    梁敏又连续问了好几个,她都一一答上来了。

    众同学才收回那不屑的眼神,都默默地低头赶紧去记难记的单词短语了。

    梁敏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的笑容,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开口说:“不错,我看了你以前的成绩,英语是全科中最高分,基本都是一百四以上。”

    此话一出,不少同学都震惊地瞪大双眼,本还存着她只是背记这方面擅长,并不代表她的成绩一定好这样的心理,可能是大家对这个转学生自带孤僻症的滤镜。

    宋珈低头看着课本,毫不在意那一双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打量转动。

    ……

    一节课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再过一节课就可以放学了。梁敏唯一一个让大家都喜欢的点,就是从不拖堂,今天难得让他们在最后几分钟里在教室里自习,而自己就跑路去办公室了。

    教室里有纪律委员管着纪律,纪律委员刚好是英语课代表,在英语课上管纪律最严格,稍微有一点声音她就会眼神锁定,看到是谁后记下名字,成了大家最讨厌也最不敢惹的人物。

    后排的几个男生没了叶樊洲来活跃气氛,也都兴致缺缺,趴在桌子上看似睡觉,实际都在瞥桌底的手机。

    “我靠!”

    最后一排的男生中有人突然出声,结果就被讲台上突如其来的呵斥声给硬生生制止了,几个男生对视几眼,其中一男的指指手机,几人立马会意,纷纷退出短视频点开微信。

    在置顶上,最上边的一个群聊“睡务局”,左上角冒出一个红点,点进,醒目的消息出现。

    Ye: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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