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将军不禁疑惑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将军领兵往定州,我跟凌总使带人去翀州。”纪容棠又重复了一遍,而后耐心解释道。

    “正如将军所言,定州必定有王益平一派的余孽势力,需靠将军出手,一举剿灭。王益平狡猾多变,若看见您按他的预想做事了,他才能放开手脚专注于最后一击。而我二人的动向隐蔽,最适合趁乱去杀他个出其不意。”

    凌霄也一板一眼从旁叙述着,“现下兰丹一方已经与他生了间隙。尤其是罗仕达,虽然不完全相信是王益平杀了自己的儿子,但也会将此事归咎于他的莽撞、无能,绝不会再对他伸以援手。那么王益平可依仗的就只剩下姚谦昼。而且陛下已给了我口谕,抓住人后就地处决。是以翀州必须由我二人前往。”

    话已至此,镇远将军再无什么可说,唯有叮嘱他们自顾安危,并指派自己的亲信领一小队人跟随,做补充力量。

    于是翌日清晨,镇远将军银盔铁甲,英姿飒爽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如雷霆,鼓舞着将士们出兵围捕卖国逃犯王益平。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眼神坚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胜利的曙光。一众人马浩浩荡荡,气势如虹踏上了征途。

    待到午后阳光斜照,纪容棠等人才按照计划分散出发。以防目标过大容易被发现,他们三人成一小队,腰悬宝剑,神情坚毅,皆对此次行动志在必得。只是没想到,刚进入翀州就遭遇了埋伏,有两人为救纪容棠还不幸丧失了性命。

    因为分组出发的时间、路线各不相同,所以他们约定好要先到翀州驿站汇合后,再一同行动。

    翀州驿站,本应全换成了公孙觉的人,是以当纪容棠和另外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并没设多大防备。

    考虑到纪容棠角色重要,且不会武功,骑马的速度也比不得那些练家子,所以他们这一组被安排在第二个出发。前面有人照应,后面也有断后的。但是纪容棠并未同意凌霄要跟她一起,“我俩目标都比较明显,还是分开比较好,即使有一个出了岔子,至少还有另一个能继续做事,总不至于全军覆没。”

    凌霄拗不过,只能听从,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第一个到达驿站的。和驿丞对过暗号后,纪容棠等人便被安排到一间房里等待。驿丞很自然地给他们端来茶水,他们也很自然地接过来喝,然后便昏昏倒地,再一睁眼,周遭昏暗。纪容棠已被双臂张开悬吊在两根粗绳下,稍稍一动,肩膀就传来钻心的疼痛,被掉得快要脱臼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此刻她上半身几近全、裸,只剩下松松散散的束胸悬裹在身上。束胸的一端还被以极其羞辱的方式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出于女子最本能的反应,纪容棠瞬间心脏剧烈猛跳,每一下都重重撞击着她的面门,而后直冲头顶。明明王益平就坐在她对面,她的眼里却满是四周虎视眈眈望向自己的男性侍卫。一瞬间,恐惧、耻辱,充斥了整个大脑。以至于王益平第一遍喊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听到。

    “真是想不到老夫英勇一世,竟险些栽到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上。”

    王益平啧啧两声,语气放荡狠戾,“不过还当真叫老夫刮目相看,如此通透的脑袋居然长在一个女子身上。怎么,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入那皇帝小儿的眼,纳你作妃?”虽满是戏谑,但只有王益平自己知道这里面还带了几分赞赏,尤其是对比手底下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可惜不为自己所用。

    纪容棠充耳不闻。

    死,她是不惧怕的。即便是要以如此羞辱的方式,也得死得其所。她强压下心中慌乱,盘算他们这一行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驿丞背叛了公孙觉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是精明狠绝如公孙觉,怎么会出现这个漏网之鱼呢?

    见纪容棠面上的惊恐潮色已渐渐褪去,眉头紧蹙,反而精神更加集中想自己的事情,王益平不禁再一次感叹她的镇定自若。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就快死到临头,不哭不求饶也就算了,居然还一心要找出失算之处,死也要死个明白吗?好,那就成全她。

    随即冷哼一声,“真以为你们把驿站里的人换了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吗?别忘了强龙难压地头蛇,无论你们换了哪个人,姚谦昼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绑到他的妻儿。”

    这确实能说得通。为避免打草惊蛇,公孙觉自然没有将两处驿站全部换血,比如在此处做了很多年的驿丞,就只是暗里交代了一切事情,并未换掉。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现在再想这些已是于事无补,纪容棠调转思维,扫视周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昏暗无窗,全部光源皆来自墙壁上的零星烛台,以及王益平身后的两个立架火盆。

    纪容棠心想自己是中了迷药才被抓住带来的,根据以往办案遇到的普通迷药的药效来看,时间应该并不长,凌霄到驿站之后迟迟不见自己,定能觉察出不对。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待凌霄集结早安插到附近的暗卫寻来相救。

    而且王益平没有选择直接杀掉她,就说明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我是你,就会抓紧一切时间逃跑。”

    她是整起事件策划者,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知晓作战方案。

    “陛下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会将如此大任寄予我一个小女子身上吗?当然不会。那陛下为何还要派我来缉拿你呢?”

    “因为你根本够不上资格、成为陛下的目标。”纪容棠目光坚定,不仅丝毫不再见惊慌试错的神情,言语间更是藏锋蓄锐,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火种,轻轻一拱,便能点燃他人情绪的干柴,火势蔓延,难以遏制。

    王益平闻言果然面色遽变,眯缝的眼眸在昏黄火光映衬下更显阴沉,微微抿动的唇角下隐藏着磨得吱吱作响的牙齿,整张脸庞都好似笼罩在一层寒霜之下。

    并非纪容棠不要命了,而是她越这样说,王益平越会多想公孙觉是不是真的还有大后手等着,他才不好轻举妄动。但逞了口舌之快的代价,自然就免不了成为王益平发泄怒火的对象。

    她感受到皮鞭凌空抽落,带着破空之声,再狠狠地落在几乎不着寸缕的脊背上。每一次鞭笞,都似利刃割肤,深入骨髓。纪容棠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但每动一下只会牵扯她的胳膊更如同脱臼一般,疼的她浑身冷汗涔涔,蛰进伤口里,又是新一番蚀骨的折磨。

    “你若痛快将公孙觉的计划说出来,我还可以赏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王益平鬼魅一般从阴影里探出半张脸,两片泛着紫青色的薄唇扬起戏谑弧度。旋即抬手指向一旁的侍卫给她看,眼中的轻薄神色意味深长。

    奈何纪容棠牙关紧咬,依旧有丝丝鲜血从唇角溢出,映衬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庞,她厌恶闭上眼,不去看那人性恶心的嘴脸。抵死忍受着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始终不发一言,唯有粗重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地牢中回荡。

    忽而一阵窸窣脚步走过,纪容棠竖起耳朵,眼帘悄悄嵌开个透光小缝,瞥见有一侍卫靠近王益平,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人手上还有一个深色的折子,应是密函一类。王益平接过来快速扫视,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凝重。

    挥袖一甩密函,直直打在纪容棠的胸前,发出一声闷响,遂阴鸷开口,“你们竟敢利用我?!”

    纪容棠不怒反笑,她知道,是公孙觉那边成了。

    那么王益平方才所看的那封密函,应该就是事关“翀州兵变、忠武将军领兵、公孙觉御驾亲征攻打兰丹”这些。

    出发前,纪容棠就与公孙觉商议,由她现身出面吸引王益平的亲信火力。公孙觉则安排忠武将军领兵与已在青州驻扎的云麾将军汇合,整合力量直捣黄龙,彻底攻占降服兰丹,让其成为大邺的附属国。

    而这最终一战成功的先决条件有两个。一是兰丹主将卡末乞已率领兰丹最精锐强劲的战力部队出征蒲州,大本营成了空壳。并且作为二者之间的必经之路,青州,也全部由大邺的人马接盘占领,即便卡末乞攻打栗封城那一站未果想撤离,他们也绝没机会再回去兰丹本部。

    二,也是整场谋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把卡末乞的精良部队引诱出来。利用的正是王益平与兰丹之间讳莫如深的关系。

    从最初科纳伊献女人进宫开始,纪容棠他们就将计就计,迈出了反客为主的第一步。不仅利用此事制造兰丹皇子意欲刺杀盟友皇帝的舆论,更是算准王益平的小心思,利用风戈杀了科纳伊,并拿出能坐实是他所为的瑰红宝石信物,先一步挑拨离间,让他被兰丹国主罗仕达怨恨和怀疑,彻底失去最大的助力。

    这样一来,大邺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个齐心协力的集合体,而是两个各有弊端的方阵。再分开攻打,简直手到擒来。

    诚如纪容棠方才所言,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王益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抗衡,怎可能是他一个小人物在中操盘。一切都是幻想。

    王益平此刻感受到的耻辱感,丝毫不亚于被吊着、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纪容棠。他随手拔出了侍卫的佩刀,箭步迈过去,最后两步几乎都跑了起来,狠狠向纪容棠劈去。

    眼见泛着寒光的刀刃就要刺入自己的腹中,纪容棠本能地向后晃起身子想躲避,却直直靠进一个硬挺温暖的胸膛,旋即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便紧紧揽住她的腰,将她彻底从悬空的感觉中剥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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