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支教你必须参加!”

    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和异常坚决的态度不断浮现在商思雨眼前。

    “去就去呗,谁怕谁。”商思雨腹诽道。

    “咸鱼”一直是商思雨对自己的精准定位。作为一名大三的师范生,她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理想。只要未来有稳定的工作收入能养活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光自己满意哪够,商思雨的父母对女儿佛系摆烂的人生态度向来不满。

    身为多年老教师,商思雨的父母从女儿身上看不出一丁点为人师表的意思,因此今年强制性要求她必须参加暑期支教。

    识时务者为俊杰。

    商思雨很识趣,不作无谓的挣扎,默默把行李箱装好塞满。

    思绪洄游,商思雨已经坐上了前往边陲小镇“水西镇”的面包车。

    水西镇地处偏僻山区,路途遥远、很不好走。

    几辆银白色面包车在保证乘客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大速度“疾驰”在盘山公路上,在广阔的天际逐渐凝成一颗颗星点。

    然而,尽管司机对这条山路早已谙熟,路途的颠簸却丝毫不减。

    小面包车忽上忽下的震感无法令人忽视,坐在后排的商思雨更是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其它支教同学的闲聊与说笑声,商思雨根本无法听清,反而愈发混沌。

    嘈杂的说话声,汽车车轮碾过地上砂石的声音,在商思雨的耳畔无限放大,又无限模糊。

    商思雨厌烦地闭起眼睛,仰起脑袋倚靠在座位上,整个人像失去了重心一般。

    强迫自己进入沉睡状态,能够稍微改善晕车带来的不适。

    商思雨双手交叉,紧皱眉头,面色很是苍白。

    不幸的是,商思雨最终也没成功睡着,只能憋着一口气闭目养神,心脏不安地砰砰直跳。

    殊不知,离开盘山公路后要走的一段土路,才是真正的炼狱。

    山间小镇的土路走起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此起彼伏的地势,上下左右剧烈摇晃的面包车,加剧了商思雨胸腔的不适。

    车子内部的劣质皮革味、隐隐约约的汽油味夹杂着人身上的汗臭味使商思雨的感官无限放大。

    “唔……”商思雨这下是真得快要忍不住了,污秽物刚刚几乎要经过喉咙到嘴边;本着良好的公德心,商思雨强行抑制着没呕出来。

    幸好这段土路不算太长,水西镇很快便显现在大家眼前。

    “水西镇到咯。”司机大叔声音颇为惬意。

    同行的同学们也纷纷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着。

    带教老师跟司机寒暄几句,告诉大家可以下车了。

    忍了一路的同学们如雀跃的小鸟轻松地跳下面包车。

    除了商思雨。

    商思雨艰难地推开面包车的侧门,无力地把自己甩到地面上,扶着自己的双腿,才堪堪站稳。

    口腔里仍然有一股酸涩的味道。

    来不及欣赏水西镇的美景,商思雨捂着嘴,匆忙寻找卫生间,生怕下一秒污秽物就倾泻而出。

    好在不远处有一排露天水龙头,下面便是水槽。

    商思雨如释重负,奔向自己的救赎。

    “呕……”商思雨一边拧开水龙头,一边弯曲着脊背呕吐,几乎把胃里的胃酸都呕个干净。

    商思雨认真地清理着口腔,捧起一捧水扑到脸上,眼神逐渐清明。

    长舒一口气,浑身既无力又舒爽。

    商思雨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面巾纸,仔细地擦拭着脸庞。

    不远不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声。

    商思雨将剩余纸巾收好,出于看热闹的心理,向一旁探头。

    只见巷子尽头有两群疑似社会青年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双方都疯狂输出脏话、丝毫不让。

    虽然商思雨不能完全听懂当地方言,但从这群人夸张扭曲的面部表情中可以感受到他们骂得很脏。

    其中一群小混混的头目染着鲜艳的红发,人群中格外醒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手乱戳、作指点江山状。

    紧身牛仔裤、黑色豆豆鞋与“鬼火冒”发型的组合简直辣眼睛。

    自打初中以后,商思雨就没见到过这样穿着打扮的精神小伙了,味实在太冲。

    商思雨盯了一会,发现两拨人只是撒泼互骂,并没有真正打起架来。

    “周晏然那逼呢,当缩头乌龟是吧。赶紧叫他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老子就教他做人。”红毛再次不讲礼貌地拿手向对方一指,大声叫骂着。

    原来是因为领头的不在啊,商思雨心下了然。

    红毛话音未落。

    “轰隆隆……”一阵摩托车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的少年骑着摩托、颇为悠闲地赶过来,乌黑浓密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撩起。

    衬衫长裤帆布鞋,如此正常的穿搭,在一群小混混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少年长腿一跨,将摩托车停稳,不紧不慢地走向人群中央。

    “你想教谁做人啊?”少年声线略显低沉,虽是疑问语气,听起来却不容置疑。

    “说的就是你,周晏然!不要脸的东西,敢碰老子地盘。”相比于周晏然的漫不经心,红毛的虚张声势看起来倒有些可笑。

    周晏然嗤笑一声,似乎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无人在意,恐怕是对敌人最大的挑衅。

    红毛就像一点即燃的炮仗,低声骂了句便向周晏然挥拳。

    周晏然轻巧地避开了红毛的拳头,回击。

    大战一触即发。

    眼看形势不妙,商思雨犹豫着想要报警。

    正当商思雨划开手机屏幕按下“110”时,被带教的张老师给叫住了。

    “商思雨,总算找到你了,一溜烟你就没影了。”

    “不好意思啊张老师,我有点晕车刚刚去吐了。”

    “对了张老师,我看到那边有人在打群架,咱们需要报警吗。”商思雨有些担忧,要是有人受伤就糟糕了。

    张老师闻言,望向不远处正在激情互殴的社会青年们,表情略带嫌弃。

    “没事,旁边商铺里的人已经给治安大队打电话了,很快就会赶过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办吧,咱们等会抓紧时间去宿舍,把东西安置一下。”

    商思雨心想也有道理,向张老师点点头。

    两人一同向大部队的方向赶去。

    或许还是有点不放心,商思雨回头瞥了一眼。

    那抹蓝色的身影始终占据上风,他对红毛并没有下重手,更像是一直在逗弄对方,也难怪红毛越打越恼。

    治安大队的车子迎面开来,商思雨这才放心。

    在当地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向支教学校迈进。

    与干燥炎热的北方城市相比,水西镇明显更加潮湿。

    石板路光滑锃亮,上面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缝隙间常有碧绿的青苔野蛮生长,为这座小镇增添了别样风情。

    商思雨等人支教的地点位于水西镇第一小学。

    黄昏迫近,时间略显仓促。众人没空去学校参观,决定直奔住宿地。

    学校给支教老师专门腾出了三间宿舍,均是四人间上下铺。

    商思雨比较幸运,轮到了最后一间宿舍,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位女同学。

    只是这宿舍的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南方的夏季相当潮湿,宿舍因为很久没人住,隐约透出一股腐朽的木头味道;旁边的铁皮柜掉漆严重,裸露的地方已然生锈,像道奇异的抓痕;屋内除了两座上下铺以外,就只有一张小木桌和两把没有靠背的椅子。

    仔细观察,才发现还有一把破旧落灰的电风扇悬在天花板上。

    拨动开关,风扇“吱呀吱呀”地旋转起来,搅动着室内闷热的空气,制冷效果聊胜于无。

    这宿舍吧,你说它差,它也算五脏俱全;你说它好,它又实在跟这个形容词沾不上边。

    “我天,这什么环境啊,怎么一股发霉的味道,这里晚上不会有蟑螂吧。”同宿舍的女孩用手扇着风,不由吐槽两句。她叫付笛,和商思雨一届,英语专业。

    “应该没有吧。没事,就算有的话也没关系,我不怕蟑螂的。”商思雨不甚在意地笑笑。

    “这么牛!”付笛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向商思雨比个大拇指。

    毕竟商思雨外表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付笛实在想象不出来她抄起家伙什打蟑螂的英勇模样。

    商思雨哪知道付笛的小心思,她拉开行李箱,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生活用品。

    到了晚上,由于周末学生不上课,所以食堂并未开火。支教老师和同学们只得自行解决晚饭问题。

    好在宿舍门口就有一家小卖部,虽然货品稀少、但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

    商思雨扫了一眼小卖部的货架,发现实在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于是便随意买了一袋面包跟一盒纯牛奶。

    回到宿舍,商思雨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翻开自己备课用作参考的小学课本。

    说起来,这本“小学语文”还是从表弟那里借来的。至于商思雨自己的小学课本,估计早就身首异处了。

    还没看完几篇课文,商思雨就发现了好几处表弟小学时的涂鸦。

    画得还挺像样,难怪表弟高中要走艺术生的路线,原来从这就开始了,商思雨心想。

    翻到“日积月累”这一模块,商思雨停下手中动作。

    只见书页上赫然画着森林冰火人里的蓝色冰人和红色火人,一个嘴角微扬,另一个气急败坏。

    商思雨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今天下午在巷子里看到的浅蓝色衬衫少年和鬼火冒少年。

    愣了几秒,随即爆笑。

    怎么说呢,今天在镇上看到的互殴少年和图上的森林冰火人,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商思雨盯着那副表弟画的简笔画,乐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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