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噔…”

    原本寂静无声的地牢里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寻着声音的源头,一个男人缓缓的走向了地牢深处,潮湿发霉的空气让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头,直到他来到了一间用着沉重锈迹的铁链紧紧锁住的房间前,才停下了脚步。

    “君上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女人还需要关的这么严实?”男人用手捂着鼻子,似乎忍受不了地牢中散发着的阵阵霉味,他缓缓向前靠近了几步,隔着铁门依稀听到了从顶部跌落下来发出的水滴声。

    “祝大人,君上吩咐过了,上阳公主是贵客,让我们好好招待。”看守的侍卫一脸谄媚的看着男人。

    “恶趣味。”男人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再多说,抬了抬眉毛示意让对方把门打开。

    随着铁链摩擦落地发出的巨大响声,厚重生锈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男人缓缓走入牢房,他抬头看着漏水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久,天花板上的水滴缓缓凝聚到一起,当重量到达极限时,水滴掉落在了祁霁的脸上,水珠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滑落下去,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痕。

    身边的侍卫喊了祝康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低头注意到了地上昏睡着的上阳公主,眼前白色的裙子被鲜血浸染,衣服沾染上了地上的霉污,袖口和裙摆都有被撕扯的痕迹,祝康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发现祁霁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和锁链留下的勒痕,墨红的血污粘在白净清秀的面庞上,有种病态的美感。

    “君上允许动刑了?”祝康拧了拧眉头,似是对面前的场景有些不满,虞周在仇水一战中败给了北岐,为了求和只得答应北岐王的条件,便是将上阳公主送入北岐,说到底他的命还有些价值,不能轻易的交代在牢里。

    “当然不允,只不过提醒我们必要时候可以惩戒一下,怕公主殿下学不会我们北岐的规矩。”祝康缓缓转身,看到了向地牢深处走来的黑影,来人头发花白,身体似乎仅仅是由皮肤和骨头组成的,瘦弱的看不出一点血肉,但却拥有着一副年轻俊秀的面庞,眼尾的红色将墨黑色的眼睛衬的更加阴森可怖,地牢中的侍卫都弯腰行礼,纷纷摆出一副异常尊敬的样子。

    祝康冷笑了一声,淡淡开口道:“梅大人还活着呢,你们獬寇司就是这么干活的?半死不活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祝大人何出此言。”梅厌秋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手,身旁的侍卫便上前将祁霁架了起来,紧接着另一个侍卫便拿着一盆冰水狠狠的泼了上去,身体的剧烈疼痛让祁霁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冰冷的水进入鼻腔,呛得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完全湿透,急剧的降温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祁霁缓缓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没有见过的男人的脸,对方眉眼冷峭,鼻梁高挺,纤长卷曲的睫毛映衬着偏浅的眸色,轮廓深刻清俊,对方只有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自己的惨状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以至于祁霁在他如同承载着深邃无底的湖泊的眼睛里,看到了像是鱼虾一般的自己。

    “祝大人,你看,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獬寇司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梅厌秋诡异的笑了笑,看上去异常满足。

    听到这个惹人生厌的声音,祁霁回过神来,看向了这个瘦弱可怖的男人,他永远也忘不了一鞭鞭抽在自己身上时,对方扭曲可憎的笑容,伤口被冰水刺激的一阵阵发痛,祁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当他被父皇抛弃送去北岐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果他能够活下去,祁霁发誓要记住这些屈辱和疼痛,百倍千倍万倍的还回去,令他意外的是北岐王没有碰他,只是把自己关了起来,直到他碰到了这个疯子。

    “饿死鬼,你会有报应的。”祁霁朝着梅厌秋吐了一口,狠狠的瞪着他。

    梅厌秋愣了一下,刚刚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墨黑色的眼睛迅速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尾像是渗出血一般显现出了墨红色的痕迹。

    另一边刚刚一言不发的祝康也面色微动,只一刹那,他迅速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祁霁的眼睛被银白色的反光闪了一下,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嘴被掰开了,刚刚银白色的光此刻就抵在他的舌头上,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害怕,便看见面前的男人垂眸看着她,嘴唇微抿,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别动,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梅厌秋看到祝康的动作,面色一怔,刚刚可怖的样子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笑容,却也填了一抹怒色:“祝大人且慢,何必和公主殿下动气呢。”

    “梅大人受这种屈辱,祝某实在看不过去。”祝康拿刀又往祁霁舌头上抵了抵,祁霁感觉自己舌头湿漉漉的好像是血渗了出来,尽管他一直在心里让自己不要害怕,眼睛却还是不自觉的流下了泪水。

    “哎呀哎呀祝大人,下官这条贱命怎么能跟公主殿下相比呢。”梅厌秋连忙上前拉住祝康,百般劝慰,对方才肯把刀子收了起来。

    “梅大人脾气太好总是会让人欺负的,到底来说只是个败国公主而已,想杀便杀了。”祝康发觉祁霁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上,拿出帕子面无表情的擦了擦。

    “抬举梅某了,大人今日是奉君上之命来请公主参加明日晚宴的吧,下官就不打扰了,这便离开了,还望大人在君上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走。”梅厌秋笑了笑,便甩了甩手带着侍从向地牢外面走去。

    剩下的侍卫也跟着梅厌秋一道走出关押着祁霁的房间,祁霁直到听不见梅厌秋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直直的瘫软在地。

    走出地牢,潮湿的霉味才渐渐散去,阳光打在梅厌秋的身上,他缓缓伸了个懒腰,回头又看向地牢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就这么把人交给他?”

    “他先发作我便不能发作,他要替我动手便是我要动手,上阳今日狱中要是没了舌头明日晚宴便是我没了舌头,祝淮之早就打准了算盘从我手底下要人。”

    “那他怎么能知道上阳今日会激怒大人,莫非是他俩串通好了?”

    “蠢货,君上见了上阳一面便交给我了,今天是祝淮之第一次见他,他是把准了我的性子,乖乖听话呆着亦或是哭哭啼啼的我便越没兴趣,像上阳这种没脑子非要和我对着干的,我便越想摧毁他欺辱他,祝淮之一进来便看到他身上的伤了,便知道他是个没脑子的东西。”梅厌秋遮盖不住脸上的怒色,恶狠狠的瞪了侍从一眼,对方便低头不再言语。

    此时在狱中祁霁躺在干草上浑身直冒冷汗,感觉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人到生死时刻脑子里便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他盯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的影子,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听完这句话,祝康罕见的笑了一下,似是对面前的人提起了兴趣,便缓缓蹲下来看着对方,开口回应:“我还以为你是个没脑子的,原来还没完全傻啊。恭喜你,叫他饿死鬼的人都死了,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谢···谢谢···”祁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对方应该并不是坏人。

    “当你没用的时候,我便会杀了你,所以没必要对我说谢谢。”祝康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起来吧,梅厌秋打你的地方全都在衣服能够遮住的地方,君上只是说要留你一命,梅厌秋是个疯子,他可以做到让你身上露出白骨也能活着坐到晚宴上。”

    祝康说完这句话后,祁霁觉得自己更起不来了,浑身瘫软,倒在干草堆上,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那个…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不走就在这呆着,等梅厌秋回来。”说完这句话祝康便头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

    “我走我走,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走。”祁霁立马站了起来,乖乖跟在祝康的身后,向地牢外走去。

    当他走出地牢时,阳光照在祁霁的脸上,他感觉眼睛一阵刺痛,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一个月了,什么狗屁公主,现在畏惧阳光照射的自己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即使在北岐受尽屈辱,被亲人抛弃,被敌人作践,可是当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他却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光亮,才有希望。

    “捂住眼睛。”祝康淡淡地说。

    祁霁用左手遮住眼睛,用右手握住太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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