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谈羽复性命无虞了,曲屏扭了扭手腕,试图挣托脱。

    李苁蓉这才注意到她,她只看了眼曲屏,眼神躲闪,又将视线放在谈羽复紧握着的细瘦手腕上。

    倏地,她瘫坐在地,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腕骨说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曲屏正低头掰着谈羽复冰凉的手指,听到这话,心头一惊,嘴巴先一步反应过来,道:“我是谈郁李啊,二婶婶。”

    “啊!”李苁蓉短促地叫了一声,眼中神色不明。

    她慌乱从地上爬起,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谈羽复,踉踉跄跄地朝外间走去。

    双儿见状,也跟了过去。

    “夫人,您怎么了?”

    “复儿这院子着实荒凉,你明日就叫人将院中收拾收拾,再请个法师来驱鬼。……复儿今日这般定是撞了邪!”

    曲屏目送李苁蓉远去,眉头微蹙。

    李夫人这是怎么了?

    看不明白,曲屏又低头拍了拍谈羽复的手背,许是终于感受到疼痛,他松开了手。

    这时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和几个丫鬟小厮,曲屏吩咐他们将谈羽复换了身干净里衣抬到了床榻上。

    直到这时,许安才回来。

    “少爷!少爷!”

    许安一路跑着进来,跑得大汗淋漓,见到床上的谈羽复,他急声道:“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曲屏掏了掏耳朵,道:“吵死了,你家少爷没事儿,就是少了很多血。”

    “啊?”

    “你去哪儿了?今日要不是赶巧双儿过来,那你家少爷可就没了。”

    许安低头解释道:“少爷这几日心情一直很不好,二小姐你那日也瞧见了,他这几天比那日还严重,可他今儿早上又叫我去给他买周记的烤饼,我等到中午才买到。一回来就听几个丫鬟跟我说了这事,我这才匆忙跑回来。”

    看着许安手上的纸包,曲屏叹了口气。

    她在谈家待的这几个月,终究是跟谈羽复相处的多一些。

    她问道:“他以前也这样过吗?”

    许安点了点头,道:“不经常这样,只二小姐当初失踪那段时间尤为严重些,大夫说是多思多虑引发的癔症。”

    “少爷已有五六年没有这种行为了,所以我才放心他一个人。”

    看着谈羽复手腕上纵横交错的几道伤疤,曲屏难得静默。

    离开容与院的时候,恰逢谈统疾步走来。

    “丫头,复儿怎么样?”

    曲屏道:“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没醒过来。”

    谈统微微颔首,大步跨过房门。

    曲屏暗道:谈统儿女众多,平日里对他们不闻不问,想不到还是关心他这个幼子的。

    *

    翌日,方弥谨又派人送来改好的婚服,小彤拉着曲屏试了试。

    “小姐觉得怎么样?可喜欢?”

    曲屏拉着宽大衣领转了两下,对着铜镜爱不释手。

    “果然还是得有钱,看看这上边儿,不止镶了金线,还贴了宝石呢!不错不错,我喜欢!”

    她轻轻抠了一下,宝石纹丝不动,“还挺结实……”

    心中却思量着拿到项链之后怎么把这上面的红宝石弄下来。

    反正这婚服只会穿这一次,即便方弥谨再成亲也会做新的婚服。

    她很擅长这样说服自己。

    曲屏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最近的许多事情都很反常,难免夜长梦多。

    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谈家人真当她是谈郁李,可谈家人却没有一个否认她的身份,这便有意思了。

    曲屏猜测谈家所图不过依靠姻亲寻得庇佑,好在京城继续扎根。

    而她所图不过方家传家宝,各有所图,都算不上高尚,便也不会互相指责了。

    只是若她是谈郁李,难免会有些心冷之感。

    好在,她不是。

    见曲屏她们出来,方云宝走上前去,急切道:“怎么样怎么样?谈二小姐,这次可还合身?”

    曲屏点点头,道:“穿着刚刚好,样式我也喜欢。”

    方云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曲屏有些意外,方弥谨那边的人她就见过张向安,对她不待见的很,怎么他的随从反而好像很喜欢她?

    想着她便随意转了一圈,问道:“我这样的人嫁给你家大人你很开心?”

    方云宝愣了一下,回道:“大人欢喜,我就欢喜,谈二小姐天下顶顶好!”

    曲屏被他这稚气的话给逗笑了。

    到了晚间,小彤跟曲屏说檀香跑去容与院了。

    曲屏觉得奇怪,可也没当回事。

    谈羽复才醒来没多久,她暂时不想看见他。

    先前之事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曲屏有些不能理解他。

    不管是现世,还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余年,她都拼尽全力地活着,即便染上疫病,遇上饥荒,被踢断肋骨疼得躺了半个月,连呼吸都痛楚万分。

    她从没有哪一刻想着就此死去。

    阿爸说她是一根野草,怎么踩都会再长出来的野草。

    曲屏有些难过,为什么谈羽复这样不愁吃喝的大少爷会多次寻死,难道死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吗?

    她不信。

    死一直都是可怕的,她见过太多的死亡了。

    他们哀嚎着,痛骂着,呻吟着,里边夹杂着对世间无限的眷恋。

    曲屏讨厌尸体行将腐烂的气味。

    数不清多少次,阿爸对她说“你怎么还不死”,曲屏抱着脑袋缩在墙角,闷痛密密麻麻如雨滴,连绵不断。

    她咬紧牙关,默默许愿:我要活着,我要读书,我要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曲屏有些庆幸她是死在了异乡。

    用完晚膳,曲屏照例躺在院中消食,昏昏欲睡之际,檀香回来了。

    檀香神思不定,看都没有看她便走回了偏房。

    小彤吃了一小块西瓜,疑惑道:“檀香姐姐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大好。”

    曲屏将手中的话本翻了一页,道:“她不一直都这样,你什么时候见她笑过?反正我是没见过。”

    “诶对了,小彤,上午的时候二叔旁边那女的是谁?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上午时分,曲屏拿着谈统送她的子目剑去花园那边耍了耍,正巧瞧见谈统带着一个女子从一旁经过。

    那人衣着清凉,身上还披着谈统的外套,她这才感到古怪。

    小彤弯下腰,低声说道:“小姐,那人是个青楼女子,是二老爷今日赎回来的,听说花了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这么多!”曲屏惊呼。

    谈统喜爱女色她早听说过,那女子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姿色平平,至多算是清秀。

    ……难道是因着才名?

    “是五百两金子!”小彤给她纠正道。

    “咳咳咳!”曲屏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这钱都能赎回一个头牌了。”

    小彤点点头,解释道:“是呀,大伙儿都私下议论二老爷这是喝多了,被人哄着买下的,李夫人白日为着这事还跟二爷大吵了一架,吵着要和离呢!”

    这事她倒是不知道。

    “李夫人气得搬出了院子,说不将那青楼女子送走就和离,二老爷往日很听李夫人的话,这次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子哭了两下竟然不管不顾起来。”

    曲屏蹙眉,暗道:以那日的相处来看,谈统也不像意气用事的人啊。

    “二婶婶不会真的和离吧,应该是想逼一逼二叔。”

    小彤凑了过来,悄声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二老爷在李夫人之前有过两任妻子,婚后不久全死了,那时二老爷有克妻的名声。李夫人本是刑部侍郎之女,不知何故与李大人断绝父女关系下嫁给二老爷作续弦。李夫人的性格,说得出那便做得出。”

    “听说这二十余年来,李大人与李夫人从未有所往来,如同陌生人一般,就是六年前谈家险些被抄家流放,李夫人也没有去求过李大人,而李大人竟然也真的冷眼旁观。”

    这父女二人倒是像极了。

    曲屏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小姐~”小彤嗔了她一眼。

    “不过我方才回院中的时候,又听几个老嬷嬷说那青楼女子长得跟吴夫人很是相似。”

    “吴夫人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之前那次家宴她也没听说有这人啊。

    “吴夫人便是二老爷的第一任妻子。”

    “啊?”

    呃,敢情兜兜转转还是放不下最初那个啊。

    曲屏一时无言。

    “听说吴夫人是谈家的远房亲戚,算是二老爷的表妹,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及笄后吴夫人便嫁给了二老爷。婚后蜜里调油,羡煞旁人,两年之后吴夫人便生下长子。”

    长子?谈统年纪最大的儿子不就是谈羽灼吗?

    难不成谈羽灼是吴夫人生的?

    “四哥哥?”

    见小彤摇头,曲屏心中一咯噔。

    “那孩子没满三岁就夭折了,不到一年吴夫人也郁郁而终。”

    “这青楼女子花名玉书,乳名小小,巧的是吴夫人生下的孩子名唤‘羽书’,小名‘阿大’。”

    小彤继续说道:“若那人真与吴夫人相似,倒也难怪二老爷不放人。”

    名字谐音,小名却正好相呼应。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难说不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

    可谈家如今又有什么可图的呢?单因钱财,未免有些说不通。

    若是故意设计,为何不将名字取个跟吴夫人相似的,怎么反倒照着她儿子取呢?

    一个长相跟初恋十分相似的人,名字却跟自己早死的儿子很像,便是当作替身,也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想明白这些,曲屏安抚道:“别操心这些了,他们两个和离不了。”

    谈统固然好色,若真能纳这名叫玉书的女子为妾,那便不单单是好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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