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得到世家长老已经把邪魔全部清除的消息后,浔阳城中人一扫往日的萎靡不振,街道熙熙攘攘,商贩吆喝声不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浔阳城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摆摊的商贩,吃食摊子面前尤为人多。

    沈槐此时独自走在街道上,进出墓穴也不过只过了一上午的时间,各人都回城主安排的房间中休息了,沈槐在房间中待了一会儿,有些饿了,便出门,寻摸着一会儿在哪个摊子前吃点东西。

    修炼的人一向不吃俗世食物,所以现在街上的只有沈槐一人。

    逛了一会,远方飘来唢呐吹奏的声音,还有低低地哭声夹杂其中,隔着太远的距离,这些声音像浸了水一样,沉沉地钻入人的耳中。

    街道商贩不断往那边看去,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不绝与耳。

    “你看那边,办丧事的来了,真是晦气。”

    “是啊,怪不得我今天生意不好,都被晦气住了。”

    另一个小商贩哈哈笑了几声:“老李,你生意不好可不怪这个,你想想你哪天生意好了。”

    除了这些,店家客人不断交头接耳,“那鬼脸吓得我几天没出门”、“幸好仙家派人来了”“都怪那书生,好好地作甚挖人家坟墓”、“遭报应了”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飘入耳中。

    沈槐循着哭声望去,一行身着麻衣丧服的人,头皆低低地要埋进胸膛里。那行人从街道尾端某条巷子中出来,绕过街道向着偏僻深处前进。

    沈槐干脆先放下吃饭的念头,迈步向着办丧事的那家人而去。

    在沈槐从小长大的村里,去世的人办丧事也有这种习俗,称作“送汤”。去世后三天里,每逢早、午、晚饭的时候,亲人们皆身着白麻衣丧服,从逝去的人居住的家中出发,一路边走边哭丧到村头土地庙,为的便是让过世的人哪怕到了地底下也能记得回家的吃饭的路。

    沈槐走进那条巷子里,这条巷子与街道繁华完全不同,简单的房屋中透漏着饱经风霜的古朴。有家人挂了白色丧幡,门前一堆纸钱,很容易凭借这些分辨出哪家在办丧事。

    还留在家中的人只有几个老人,沈槐一进门,那几个老人就迎了过来。

    沈槐道:“老人家节哀顺变,冒昧而来打扰了。”

    几个老人白发苍苍,这几个人皆做过浔阳城城主府中的家仆,年老之后孩子顶上,一代又一代地重复。

    看上去毫无变化枯燥无聊,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变化、没有起伏的日子才是他们渴求的。一旦稍有变化,少爷主人们有的是人护着,他们只能往前冲。

    老人看出来沈槐是世家来的修士,连忙起来,跪倒便拜。在小辈面前压抑许久的哭声得到了释放,嘴上连连喊着:“请仙人做主,请仙人做主啊。”

    沈槐连忙将老人扶起来,这些老人如同她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里的人,平素虔诚供奉“仙人”可遇事求“仙人”时,“仙人”从来没显灵过。

    沈槐将老人扶至一旁,征求同意之后,去看了看受害人的尸体。

    今天下午是出殡的日子,现在棺材还没封起来,受害人一脸平静地躺在棺材中。仿佛生前的一切风波都对此刻激不起风浪,死亡让人被迫拥有平静的力量。

    沈槐看着尸体,有些回想不起来,自己在细花城倒下之后,是否还有死亡后的记忆。不过死亡无法逃避,人们也无法通过死亡获得真正的平静。

    沈槐不过看了一时片刻,便起身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沈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里边除了几块灵石,再无他物。本想随各份子,沈槐也只好作罢。

    刚一出门,正撞上“送汤”归来的队伍,令她惊奇的是,平韫玉赫然在其中。

    平韫玉朝她点头示意,沈槐回礼后凑近平韫玉耳边道:“你带银钱了吗?给我点。”

    平韫玉点了点头,掏出来一个钱袋递给沈槐,沈槐将里面的钱都倒出来,钱袋还给了平韫玉,将银钱塞进了连连摆手的老人兜里。

    老人连声道:“给过了,这位仙人早给过了。”

    眼见老人还要推搡着还回去,沈槐拉着平韫玉就往外走,一路跑到刚才的街道。

    俩人结伴而行,街道中喧嚣的声音仿佛隔绝了。沈槐掏出来身上的灵石,问:“用这个还你行吗?”

    平韫玉看了看沈槐手上的中品灵石,道:“多了,一块就够了。”说完伸手拿了一块。

    沈槐满意地道:“都给你也行。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要不要去街边吃一口?”

    平韫玉颔首。

    片刻后,两人坐在街边的一家混沌摊,面前都摆着一碗混沌。沈槐拿白瓷勺子舀了舀汤才慢慢地开始吃混沌。

    “你怎么出来了?”沈槐吹开葱花,喝了一口馄钝汤。

    平韫玉道:“闲着无事,出来逛逛。”

    “你不累么,刚从墓室出来就出来逛,咱们这一趟应该也不会那么匆忙,回宗门之前,总得留个一天半天时间休整吧。”

    平韫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沈槐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临近中元鬼节,宗门近日在江州有夜巡任务,近几月我们都不会回去。”平韫玉平静道:“江槐安,你和江嵇远还要作为江家领队参与夜巡,忘记了吗?”

    不会是那个她的死对头之一江家吧!?

    沈槐两眼一黑,舀起来的混沌又砸到了汤碗里。

    七岁那年,爹娘老年好不容易求来的弟弟生了一场大病,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要想治好还得一大笔钱。

    沈槐趴在窗户上,屋里的爹娘在说悄悄话,加夹在这弟弟偶尔一两声痛苦的哭声,她有些听不真切爹娘在说什么。

    “不行把卖了老二、把老大嫁出去,儿子就有钱看病了。听说县城苟家最近一直托人说媒,相看十里八村的好姑娘,听说相上给一大笔银子呢。”

    七岁沈槐只听清了这一句话,苟家只有个儿子是个傻子,她不能让大姐嫁给一个傻子。沈槐爹娘从不管她,甚至厌弃她是个女娃子,生下来就想去溪边淹死,是大姐在她才能活。

    可惜沈槐后面爹娘又生了三个妹妹,一个拿开水烫死了,另外俩是双胞胎,被沈家爷爷在村里的桥上拿铁锨铲死了。

    她爷爷说这样,女娃子就不敢再投胎到他们家里了。果然不出两年,沈槐爹娘果然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儿子出生先天不足,大病小病不断。

    当天晚上吃饭,沈槐把自己的筷子折断了。她拿手吃窝窝头,没吃菜。爷奶爹娘看了几眼,什么话也没说。

    沈槐早知道他们什么话也不会说,往常谁的筷子丢了断了,爷爷都会说:“我明天再磨一双。”

    可是爷爷没说,沈槐知道,不需要那双新筷子了,很快就有人贩子带走她了。

    人贩子到的时候,沈槐既开心也有些失望,父母放弃了自己,总也不能放弃大姐了。

    那时候沈槐年纪小,她不知道,女子能选择的路从来都充满荆棘,哪怕看上去平坦无比,底下也早藏好了坑。

    沈槐一晚上没睡,预想了人贩子会带她走的所有路线,她知道她必须今早逃脱,要不然走得越远,沈槐就失去了熟悉路线的优势。沈槐还想好了接下来的目标,那就是拜入玉剑江家。

    六岁那年,村里有个姐姐,名字叫沈眉,测灵根时异常出众,后来就拜去了江家,虽然再没回过村里,但是她的家人都过得十分好。

    万幸,沈槐非常顺利地逃脱了,她流浪了半年,恰好赶上玉剑江家招收外门弟子。测灵根的时候沈槐十分忐忑,但是老天爷给了她一直吝啬给与的幸运,她的天赋十分好,说是千百年难得一遇毫不为过。

    沈槐直到十五岁,在江家过的日子都十分平淡,沈槐打听过很多次沈眉,但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沈眉。

    十五岁筑基之后,江家那位少主江清玉竟选中沈槐做跟随,实际上也是丫鬟。沈槐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江家长老堵在了巷子里。

    那群长老背靠世家,多年来为非作歹,却从未遭遇惩罚,导致他们越发嚣张。

    他们以为沈槐必死无疑,将真相毫无遮掩地铺在沈槐面前。

    “沈槐,死了之后做鬼可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这副好灵根没有长在我儿子身上,像你这样身份的人,长这么一副好灵根真是浪费了。不过也没关系了,我马上就挖出来换到我儿子身上。”

    “对了,不妨再告诉你,你现在应该能知道沈眉去哪了吧?她的灵根也是我挖的,放心,一点也不痛苦,马上就死了。”

    混沌溅起的汤滴落在手上,沈槐回神,平韫玉在对面掏出了一块帕子,那帕子白底绣着铃兰花。

    沈槐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遗忘的是什么了,那白色道袍、铃兰花绣边不正是江家的弟子服嘛,还有那罗盘上的图案,是玉剑江家的图腾。

    沈槐前世活了一百多年,十几岁时候的记忆有些遗忘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沈槐低头看着平韫玉递过来的帕子,甚至连这样式的帕子,她从前也见过多次。

    说起来,自己好像还是江家家主的私生女来着,她活着的时候,江清玉还是少主来着。现在到底过去多少年了啊,总不可能江清玉已经当上家主了,她是江清玉私生女吧——江清玉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沈槐心想,今晚回去之后得赶快翻一翻原主的东西,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免得穿帮。

章节目录

重生到敌方阵营怎么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缝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缝花并收藏重生到敌方阵营怎么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