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暗蝶是无比欢愉的,她那眼里的光,就像是夏夜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还溢出了时空和季节,缓缓地汇入他心底。

    “这粥啊,若是搅得多了,便成面糊糊啦。而且喝粥,本来就得慢才有滋味儿,别人腾凉了自然是好,但我们能这样静处品尝的时间不也少了吗?”

    恩诚眼睛咕噜一转,笑道:“好像,确实在理……”

    暗蝶和彭姨等人闻言又是笑,嬉闹的好不愉快。

    雨夕和问浩见恩诚目光呆呆的,又是笑又是悲忧的,又见代云在一旁叹气摇头,知又是触到他什么伤心的事儿了,便也不再多言,噤声埋头喝起粥来。

    枫尘离开米枫园后直接去了姜合医院。

    出来后见辛南还在办公室里便顺带打了个招呼。

    “这些年有劳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辛南顿了会儿,捏了捏手,踟蹰着又开了口:“哥你这次来是为了尹钟昤的事儿吧。”

    “嗯,不过该说的我都已经和雨夕说了,其余的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哥不打算采取什么强制的行动吗?”

    “这件事如果强硬一点就能解决的话,我倒是愿意揍他一顿,可是,我揍了他,不仅不能解决事情,自己还要受气受累。所以干嘛去寻不痛快呢?”

    枫尘见辛南满脸愁容,宽慰道:“如果你希望能改变现状,就做好自己的工作。所有人都能用退一步的办法,只有你不行。”

    “我会努力的。”辛南抬起头来,回以枫尘一个笑容。

    “好了,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剩下的时间我想去一趟紫调星辰,就不留在这儿扰你了。”枫尘拍拍辛南的肩膀,欲要同他告别。

    “我和你一起去吧。”见枫尘起身,辛南也立即起立。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不必顾我。”枫尘背对着辛南,语气低缓。

    “那我明天送你吧。”

    “不必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枫尘再次拒绝。

    见枫尘如此,辛南只好低下头:“那好吧,一路平安哥。”

    枫尘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还是一束凌霄花和一束薰衣草,枫尘去紫调星辰时所带的东西,就是以往谭芯去时常带的两样。

    站在墓前,枫尘伸手轻轻地拂了拂墓碑,语气抱歉:“真是不好意思,那么久才来看你一次。”

    天地寂静,并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或指责,或宽容。总之关于回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把你带回夏岸,又觉得你或者更希望留在这里。”

    说着,枫尘抬眼望了望四周,道:“幸好这里景致不错,阳光也好,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安静……虽然你之前是挺喜欢的,但深尝过繁闹,或许会觉着宁静无味吧。”

    辛南看着旁边另一束已经枯萎的凌霄花和薰衣草,微微笑道:“不过还好,谭芯和辛南有常来看你……”

    正说着,忽觉身后有些动静,枫尘转过身去,见谭芯就站在身后。

    谭芯直直走向前来,将同样的花束放于墓碑前。

    两人都无言,只任着那拂面的风在天地间吹着,任着那丹色的阳光在身上盛着,任着那时光随着繁茂的青青野草摇摆而过。

    “我明日就要回夏岸了。”

    不知时光悠然转去了多久,枫尘终是沉沉地开口。

    “是啊,你本来也无事要做,留下也无甚用处。”

    谭芯因为昨晚的事情,语气颇为生硬。

    枫尘却不为此话而不悦,他知道她心里还有怨气。

    “沐眠很是想你,下次回夏岸的时候,去一趟倾林间吧。”

    说着,也不等谭芯回答,转身便要走。

    “其实,我很是怨过你。”蓦的,谭芯沉然道。

    枫尘立刻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有时候想想,总觉得是因为当初你选择了沐眠姐姐,所以才导致今天的局面。所以姐夫,当初为什么,要越过暗蝶?”

    枫尘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想起了当年,暗蝶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娇然地站在透亮宽敞的厅堂里,她微微低着头,以藏她那同样绯然的娇羞。

    但他辜负了暗蝶的期待,直直越过了她的身旁,牵起了沐眠的手……

    “我只想守护她……”枫尘落寞道。

    “所以便抛弃了她?”谭芯紧紧相逼。

    “我只怕会往后会发生差错,毕竟爱情,最可靠是它,最不可信也是它。诚如现今恩诚和暗蝶,当初甜蜜时,谁能想到会有今日之事。唯有亲情,能绵延永远。而我和沐眠,恰好有同样的目标——保护暗蝶,让她幸福——我们是同样的人。”

    说完,也不等谭芯再次追问,便拔腿而去。

    谁都无法想象到他当初放弃暗蝶时心有多疼,谁能想象到他当着暗蝶的面迎娶沐眠时有多难受?

    爱情里谁都可以是过客,但一旦成为亲人,就可永远安然地幽居于她身旁的一角,永远永远,直到血液停留也不能改变!

    这是他对爱情的理解。这理解来自于他不幸的原生家庭。

    南宫家是圣威亚的名贵,枫尘的祖母是恩诚的姨奶奶,这是南宫家在圣威亚鼎盛的重要原因。

    枫尘的母亲薛语安是圣威亚的小贵,和南宫凌是从校园到婚纱的爱情。

    可薛语安命薄,在枫尘9岁的时候就因病离世了。

    随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南宫凌就火速和珠宝世家的夏亦珍结婚了。当时随着夏亦珍一同进入南宫家的,还有一个5岁的男娃娃。

    那日南宫凌拉着那瓷娃娃的手对枫尘道:“小尘,这是你的弟弟枫羽,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多多疼爱他,知道了吗?”

    相爱相守15年,10年的婚姻,半年再娶和5岁的私生子……南宫家和夏家都是陶朱之家,名门贵族最重名声,可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爱情这种东西,教他如何相信呢?

    男女之爱会招来嫉恨、带来麻烦,可亲情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偏爱。

    这就是枫尘所理解的情爱观。

    枫尘回到米枫园后,见彭姨早已候在那里,知是雨夕让她回来,但还是惯常问了句:“不是在栗清阁照顾恩诚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雨夕小姐说,先生明日就要走了,我身为米枫园的老人,是应该回来看看的。”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彭姨是暗蝶亲近的人,所以枫尘对彭姨也温情不少。

    “小姐不在,我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呢。只是和往常一样,管管花草,理理家常,只是多少有些清冷。”

    枫尘低头掩眸,突然觉得自己不该问出这番话来。

    “往常你虽也是照顾恩诚,可一直都留在米枫园,现今却搬到栗清阁去了,是恩诚他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心慌意乱时,枫尘突然开口问了恩诚的近况。

    说到恩诚,彭姨满脸担忧,话也是多了不少:“先生的胃病更是严重了,姜医生觉着我和小姐亲近,以往先生也在米枫园住过,对先生和小姐的事情也是清楚,我照料着还可借借小姐的名劝着点,所以便让我和丝临换了换。”

    枫尘闻言,颇为感激:“以往姑姑在时,便要你照顾姑姑,后来姑姑走了暗蝶来了,便要你照顾暗蝶,如今,暗蝶也离开了,又要你照顾恩诚。彭姨,你这一生,都交给了我们邱平两家了,真是辛苦你了。”

    彭姨只觉受之有愧:“夫人在时,待我亲如姐妹,而小姐和先生,也待我如亲族长辈,他们从未将我看做外人,我也视她们为亲人。照顾亲人,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正回着话,彭姨无意间抬眼望时,忽觉天色已晚,立刻满脸歉然:“只顾着聊天,差点忘了时辰。先生明日要赶飞机,今晚得早些歇息。不知先生今晚想吃什么呢?”

    “家里有猪肉吗?”

    “有的。”

    “有饺子皮吗?”

    “我和阿雾都会做,只是有点费时。”

    “有白醋吗?”

    “当然。”

    “彭姨,我想吃饺子了。”

    “彭姨,我想吃饺子了。”

    忽而,彭姨心里一抽,呼吸一紧。眼里闪过了暗蝶的模样。

    暗蝶每次想家或不开心时,总会让彭姨给她做饺子吃。

    “小时候逢年过节,妈妈和徐妈都会给我包饺子吃,在我们那里啊,饺子寓意团圆。哦,对了,彭姨,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吃汤圆。”

    “哦,对了,彭姨,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吃汤圆。”枫尘忽然补充道。

    彭姨一恍惚,差点将枫尘看成暗蝶了,语气忽的凄然:“小姐在时都喜欢吃这些,所以米枫园里啊,都有备着的。”

    枫尘闻言落寞一笑,只是点点头,随后便上楼换衣服去了,待重新下楼时便直往厨房拐去,见彭姨和阿雾正在擀面,枫尘撸起袖子就跨进了门。

    “擀面这事儿我在行,我来帮你们吧。”

    彭姨见枫尘过来,也没推辞,直接将擀面杖让了出去。

    暗蝶和恩诚在时,每逢做饺子都不会干看着,总是要搭个手帮个忙,所以彭姨也就习惯了。

    枫尘见彭姨一直盯着他,便笑道:“当初在北坡,暗蝶可没少来我的倾木间开小灶。”

    倾木间?彭姨忽的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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