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因为当初我的自私,我的迟疑……我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它就像是一个导火索,接二连三地引发了那么多问题……我没想到,会伤害到那么多人……”

    辛南暗暗地拽紧了双手,低头闭眼调整了下呼吸,抬眸却见许鄞州双眼已有泪光闪烁,又忽然慢慢地松开,迟疑着,又缓慢地抬起手搭在他肩上,别过脸去。

    “这不是你的错,我看过她最后的照片……就算你来,也不过是,多为她延续那么一刻钟,改变不了什么……”

    “不,就算只有一分一秒,它都意义非凡!至少谭芯,她不会那么恨,至少那件事情,会多几个人知道,而只要多一个人知道,或许,事情就会完全不同,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是这个走向的……”许鄞州争辩着,字字句句都在忏悔。

    “鄞州,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辛南抬起头,安慰道:“圣威亚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你当时的徘徊迟疑是有自己的道理的,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多一个你,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可是……”

    “这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困住了,而你,就当匆匆路过,不要陷进来了,那个阴影,现在已经太挤,没有你的位置了……”辛南看着许鄞州,忽然,又别过脸去。

    “对不起!”

    许鄞州被辛南说得羞愧难当,立刻低下头来,混浊的泪水扑簌簌地在两颊淌着。

    他忘不了手术室外谭芯崩溃的样子,他忘不了,她瘫坐在地上时,那凄厉悲绝的哭声。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谭芯的心里种下了怨恨的种子,慢慢地走上了这样一条伤害别人也刺疼自己的路吧。

    许鄞州自责不已,他保证道:“当初……是我没有尽到医生的职责,这一次,你尽管把袜子交给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辛南闻言微微扯开嘴角,与许鄞州相视而立,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日将落时,辛南和许鄞州一行人,已经出发来到了紫调星辰,在向晚阁里收拾出了一块住处,宣棋见辛南忙活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向他使了个眼色,将他唤了出来。

    “怎么了?”辛南的双眼仍是未离开房里的一人一猫。

    “今早,允姜和林俊泽先生拿着我们紫调星辰的名片寻过来了。”

    “你说什么?”辛南一惊,将视线投向宣棋。

    “现在这二人应该在墓园吧。”

    辛南闻言更是瞪大了双眼:“他们寻到了墓园?”

    “嗯。”宣棋点头:“是小姐引过去的……先生,要不要……”

    辛南低头思索了会儿,忽然平静道:“随他们去,只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还有,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往后他们来时,让人看着点,不要让他们靠近这里,至于墓园……一定得让我们错开。”

    “嗯,好。”

    宣棋将事情说明了,又接到了指示,便退下去了。

    那边还是要守着好,那两个怨大头,乱跑的本事可了得很呐!只不过一眨眼功夫,就从净阁跑到墓园去了,这要再一眨眼,可不知道这两个混小子会闯到哪里去呢!

    “怎么了?”见辛南在一旁挤着脸,鄞州上前一步问。

    “没事,只是以后我们在这里得小心点了。”

    鄞州闻言低了低眼,似在思索什么,却又始终没开口。

    “她把他们,引到了墓园……”

    辛南转身朝墓园的方向望去,幽然暗想。

    夕阳终于挂到了山头,橙红的远山终于也遮住了夕阳的半边脸庞,和风渐渐地有了凉意,轻轻地吹拂在俊泽身上,却犹如极地里的千年岩冰钻入了他的身体,刺骨入髓的寒也有了灼人心肺的疼。

    他的暗蝶,他心里握着的那一束微弱的,连一平方厘米都照不亮的光,终于要彻彻底底地熄灭了。

    暗蝶,夕阳就要下山了,黑夜终于要真正降临了吗?

    林俊泽瘫靠在墓碑上,绝望地想。

    而允姜跪坐在俊泽身后,见俊泽如此,却也无心去宽慰。

    原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没想到,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这样疼,曾经和他一起那样笑过闹过的小可爱,真的,永远都无法再笑了,永远永远都无法,再用笑得弯弯、弯弯的眼睛看他了,再也无法和他说一句:“我也会想你的允姜”了……

    我也会很想你的,小可爱!真的,很想你……

    允姜跌坐在林俊泽旁边,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小可爱啊小可爱,你在我们的生命了出现了一程,温暖了我们半生,可我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当面感谢你了,无论如何也无法为着你当年的温暖,报你当面一笑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报你的相遇之恩了……对不起,是我不该,若是当年我早点通知邱恩诚,就不会害你枉死束栖涯了,是我害了你啊,对不起……

    相比于林俊泽沉重的静谧,允姜的伤心惊天动地,令闻者心痛不已,也忍不住跟着嘤切抽泣起来。

    躲在远处的谭芯见一直不出声、无丝毫动静的林俊泽和一旁哭得肝肠寸断的允姜,默默地伤心流泪。

    她身着浅紫色的纱裙,挽着披肩的编发,故意装扮成暗蝶的模样将他们引到这来,就是想要看看他们见到墓碑时的反应,没想到这场景——有些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谭芯凄凉地冷笑一笑,随后便木讷地转身,消失在了接天青绿的草原中……

    估摸着时间,雨夕觉得该是到了恩诚腹中空饿的时候了,于是唤着彭姨从厨房里备出一碗青菜瘦肉粥、一碗鲜香鸡肉蘑菇汤,端进了恩诚的房间。

    彼时恩诚仍然对窗作画,只是面色萎黄,露出疲惫之态。

    “已经7点多了,吃点东西吧。”

    雨夕站在恩诚身后,温言出声。

    恩诚头也未转,只是一直在画板上画着。

    “先吃点吧,我有事要同你说。”

    雨夕见他无意吃饭,再次开声诱惑道。

    恩诚听到雨夕有事要与他说,这才停下笔来。

    他将手上的调色盘放到一边,随后启动轮椅滑到小餐桌上,一边拿起调羹一边催促雨夕。

    “说吧。”

    雨夕没急着回话,只是把那小盅上的盖子拿开。

    “只是知会你一声而已,你先吃完再知道也是一样的。”

    恩诚没和她多纠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低头继续喝起粥来,最后还象征性地喝了点鸡汤,然后便起身擦嘴了。

    “不多吃点?”

    恩诚摇摇头:“我这一整日都在房里,也没做什么,本来也不饿的,这些已经够了。”

    雨夕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因此也没坚持,只是微微低着头。

    “什么事呢?”

    “嗯?”

    “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什么事呢?”

    “哦。”雨夕这才回过意来:“也没什么。袜子被辛南接走了。”

    恩诚瞳孔一缩,脸上泛起了惊讶也带了点愠气。

    “袜子也很乐意和他过去。”察觉到恩诚的变化,雨夕忙道:“辛南说得也没错,袜子呆在这里无益,不如让他带去,何况袜子自己也乐意。”

    恩诚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但却变得落寞无比。

    “袜子,真的乐意过去吗?”

    他求证地问了一句。

    “嗯。”雨夕微微点头:“以袜子的性格,若不是它自己愿意,谁又能强行将它带走呢?”

    恩诚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恩诚……”

    “你先去休息吧。”

    “恩诚……”雨夕站起身来,似乎还要做什么,却被恩诚截住。

    “你先去休息吧!”

    雨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恩诚情绪不佳,便低声应道:“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雨夕将托盘端起,慢慢走出门去。

    已经和辛南走了吗?

    虽说袜子跟着辛南更有利于它的康复,但恩诚的心还是十分难受。

    他的双手慢慢地渗出了冷汗,怎么止都止不住,心里慌乱如麻,呼吸怎么都平稳不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水却在眼眶里滑落下来。

    以往无论如何,袜子都不会离开他的。现在呢?

    它已经会很乐意地和别人一起走了吗?

    恩诚慢慢地弓起身子,无声地在一堆紫色画里面暗自抽泣着。仿佛天地万物都已经将他遗弃。

    细细想来,他这一生最后所得的竟都无关欢喜。

    虽为盛威亚首贵之子,但童年却极尽悲苦,母亲不仅喜欢他,还视他为仇人;邱景临也几乎不管他。

    少年时期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心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一个女孩儿相守一生,可却几乎遭到了全世界的反对。

    而后好不容易决定放下,然后花光了所有的运气遇到平暗蝶,可是暗蝶又不见了,鞋子也不知所踪。

    现在就连袜子,就连袜子也能很乐意地和别人一起走。

    他这一生,竭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最后都离他而去。

    这个世界,他来了一趟,为了盛威亚、为了天影、为了暗蝶、为了很多与他相关的、有关的或者无关的人做了很多事,可最后得到的,只有遍体的鳞伤,从□□乃至灵魂,无一处无损,无一处无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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