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就是她!就是前面那个人!就是前面那个人!”

    老头嘴角微颤,面上抑制不住的激动神色,手指着前面,不停地朝他身旁的人示意。

    “就她?”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怀疑。

    男人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拥挤的人群中一个衣衫破旧的女慢慢悠悠的晃荡着向前,右手一个木头箱子,两根草绳交错着做成的提手,实木的箱子就这样被那女子随意地提着前后甩荡,好一副轻松悠闲做派。

    单从背影看,除了比寻常女子挺拔些许,好似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男人视线下移,瞧着木箱一顿……或许力气要大上些许!但总之,无论如何都无法叫人与发生在老头身上那般怪力乱神的事情联系起来。

    “千真万确,东西就是她给我的!”,老头焦灼地扣着手上的泥垢,层层黑土从他搓动的指缝中飘落,他声音颤抖,充满恐惧,好似他身旁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个会吃人的猛兽。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手拂过腰侧别着的软剑,微微侧头朝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

    “是!”“是!”

    两人抱拳应声,快步上前,朝着女子的方向追上去。

    “让让!都让让”,两人边走边拨开人群,略带凶横的声音压过了还算热闹的市集上的诸多声响,行人瞧见这两人五大三粗横眉冷脸的模样,都怕惹上事端,全自觉避让开来。

    集市本就个喧闹的地界儿,商陆根本没把身后的动静放在心上,满心满眼得思量着今个儿在哪儿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支棱起她的算命摊子。

    秋日晨曦的光辉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商陆嘴里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心情还挺不错!

    突然——

    “女郎留步!”

    商陆被一只手臂拦住去路,横在她身前的手臂上绑着铁制的臂缚,上面粗糙的刻画了些不知是什么虫兽的纹样,商陆看着瞳孔微缩,这可不是寻常人该有的装扮。

    她仔细回想,到这里不过区区半月,她确认自己还没来得及得罪谁!

    商陆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拦下她的这两张从未见过地陌生面孔:“二位这是?”

    “女郎,请随我们走!”

    “嗯?”,好没道理!商陆故意道,“哎呀呀——二位这可是要算命?这可来早了,需得稍等我找个摊位!”

    商陆是从一个蝇虫乱飞的乱葬坑里醒来的,一睁眼就是残肢断臂,也不知原身是死了多长时间了,反正当时她身上是压着好几层早已经凉透了的僵硬尸体。

    好不容易费力爬了出来又发现这具身体腹部有一个深的可以看见肠子的大口子,皮肉翻滚的伤口早已经白的发青。

    也好在这世界灵气格外充足,商陆当即咬破手指就着那血就地给自己画了个疗愈符,治好了伤。

    她对能醒来这件事接受良好,毕竟修仙界夺舍续命是在寻常不过的,莫名其妙的活了,她也就心安理得的全盘接受。

    后来她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现在这座小城,当商陆从城中百姓处知晓在这个世界里修仙问道只是话本里遥不可及的幻想杜撰时,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怅然……

    商陆在这座破烂小城外找了个空置无人的破茅屋安顿了下来,闲来无事就到这集市上支起一个算命摊子,有人来她就掰扯两句,无人时她就翘着脚听些市井轶事,日子好不快活。

    “女郎,这边请!”,这两人高鼻窄面,眉目深邃,一看就是漠北的面孔,身材高大,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应话这人全然不顾商陆说的,蹙起眉,更显凶横!只是偏还作出一副好似斯文有礼的模样,着实有些违和。

    “二位若不是算命只怕就是找错人了!”,商陆不想搭理也不想惹事,客气的回了一句就要绕过两人离开。

    只是!商陆刚迈出两步,身形就顿住,她缓缓低下头瞧着钳住她手臂的大掌,眼底神色翻涌:“这是何意?”

    “女郎请随我们走一趟”,抓着商陆的男子生硬开口。

    商陆好心情被坏了大半,莫名其妙被拦下,什么都不说就让跟着走,凭什么!

    商陆有些不耐烦了,抬眼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是不呢!”

    “那就只有得罪了!”男子语气强硬,说罢就要强行拖拽着她走。

    嚯——倒真是勇气可嘉!商陆觉得好笑,微微摇头,真真是不自量力了些。

    这表情!这动作!

    凌二抿紧嘴唇,也有些生气了,又不会怎么样,走一趟就是了!偏不听!哼!你今天非得跟我走!

    他原本非常自信能轻而易举带走这娇弱的女郎,结果……

    嗯?

    朝前的步子顿住,他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面无表情的商陆,有些疑惑,是他没使上劲儿?

    凌二又用力扯了扯,还是不见商陆动弹,嘴唇抿得更紧。

    嗯??

    他眼神有些茫然,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动作显得有些过于粗鲁,结果显而易见,依旧纹丝不动……他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怔愣。

    难道是这几天没吃饱的缘故?

    商陆被拉扯地更加烦躁,“没人同你说过不要随意拉女郎的手吗!!”,话落商陆将右手提溜着的木箱子抡了个满圆儿,直朝着他的脑袋砸去。看这架势,要是被砸到了,怕是命都要去掉半条!

    “凌二,小心!……”一旁一直沉默的凌一急切道,同时出掌击向箱子。

    凌二闻声即刻后仰侧头躲闪,哪知商陆收力顺势将箱子转向凌二抓住她的手,凌一击了个空。

    碰——一声闷响!

    朽木击金正如鹅卵击石。

    咔嚓!本就是垂垂危矣的木箱裂开一道口子。

    凌二吃痛闷哼一声,手却是还没放开商陆,反而攥得更紧一分,生怕商陆挣脱走掉。

    商陆见状,抡起箱子就打算再来一下,刚一抬手就被凌一抬手拦下:“女郎——女郎且慢!”,说罢转向凌二,语气严肃的斥责:“不得无理,还不快些放开!”

    凌二看看一脸不耐烦的商陆,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最后看向凌一,瘪了瘪嘴,没放开。

    “凌二!!”,他语气更加严厉。

    “凌一……”凌二有些委屈,凌一怎的这般凶,这女郎力气这般大,隔着臂缚都打的他好疼,要是放手她跑了可怎么是好!!

    见凌二不动作,凌一又道:“先生如何说的你忘了?乖乖听话!”,这倒像是在哄孩子。

    “记得的……”凌二声音低低的,慢慢的放开手,一个大块头低着头,沮丧极了,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见凌二放手,凌一上前一步将凌二挡在身后,看向商陆,俯身行李,“我家小孩儿性子急,冒犯了,我代他给女郎赔个不是,还望女郎勿要怪罪”

    商陆甩甩手,嗤笑一声,这人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戏了,一言不发,这会子你家孩子疼了倒知道着急了,“呵!你这孩子倒是生的人高马大格外壮实!”

    “凌二身体比之寻常十三岁孩子确实是要好上些许”,凌一浅笑,全不在意商陆话中的讥讽,凌厉的眉宇间竟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只是话里话外说明凌二的年纪,就是摆明了想让商陆大人大量不要同小孩子计较!

    “呵!”

    凌一全当没听见,自顾自道:“我家先生有事想与女郎商议,只这市集实在吵闹总归不是个议事的好去处,故而才冒昧请女郎随我们走一趟!”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认识你家先生,自然也无事可议,若是要你二位非要硬请……”商陆上上下下打量两人,掂了掂手里的木头箱子,眼神里赤裸裸的蔑视,轻笑一声,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只绕开就朝前去了。

    见商陆又走,凌二焦急的上前阻拦,“你站住……”

    凌二话还未落,凌一便止住他,“罢了!回去找先生吧!”

    凌一瞧着商陆远去的背影面色莫测。

    “凌一!”凌二急得很。

    凌一转过头看他,“怎么还这般冲动闹脾气,叫先生知晓了又该罚你了”

    “不要!”凌二急道,“不要告诉先生!”

    又抬眼仔细打量凌一的神色,眼睛一转,“好凌一~好哥哥~”,一句话巴不得拐八百个弯,边喊还边伸手去拉凌一的袖子。

    任谁瞧着这一副猛男撒娇图都会觉着怪异,周遭因着方才三人打斗散开的人群,瞧着这一出自觉的散的更远了些。

    偏凌一就吃这套,他眉目舒展嘴角微勾,硬是把那样一张肃杀凶狠的脸变的柔和不少,“手不疼?”

    凌二一听便知道他这是应下了,压下立马佯装委屈道:“疼——比刀砍了还疼,她力气真大!”

    “知道力气大还去拦,忍着,过几天便好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了没了,以后都听哥哥的!”

    “嗯!”

    边城的风吹散了两人的话语,也吹散了他们身后那个飘忽的影子……

    商陆把玩着捡来的叶子,一整个上午,她都觉着别扭,别扭她竟然在和俩小孩儿较劲儿,别扭她拿箱子打了人家小孩儿,别扭她好像有点儿……有点儿恃强凌弱?

    商陆完全还把她当成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邪修,还觉着她强的没边儿,全没有如今她自己看起来是个比那两小孩好欺负的多的柔弱女郎的自觉。

    午时一过,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全都已经交易的七七八八,热闹过后,集市街上留下一片狼籍,被扒拉丢弃的烂菜叶下遮掩着牲畜的粪便,稀稀拉拉几个衣不蔽体的乞丐在细细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企图找到还能入口充饥的东西。

    听够了闲谈,商陆收拾好东西,又提溜着她的木头箱子回去,若是这箱子上没有多那一条大裂缝的话这一切就和过去半月的每一天一模一样,只是那裂缝不会消失,就如鸿毛落水,纵使片刻后水面便归于平静,但终归荡起过涟漪。

    商陆默默叹口气:“哎!麻烦!”,也不知她说的这个麻烦是指修补箱子还是别的什么。

    当商陆远远的瞧着她小破屋前立着几个人时,她丝毫不觉惊讶,好似她早就料到事情会如此。

    真是麻烦!她心中腹诽。

    不远处,凌一凌二两人规矩的站在一个男子身后,那男子负手背光而立,一袭青灰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舞动,黑发高束,身姿挺拔,虽瞧不清面容但就单是站在那儿都自成一副儒雅安宁的风景。

    只是他身旁畏缩站着的老头,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生生给这风景沾上了些凡土气。

    大概是太过忧虑,老头佝偻的身子不时颤抖,双手不住的交错揉搓,商陆定睛一看,不由的眉毛微挑,“是他!”

    那人见商陆走近,上前一步,俯身恭敬行礼:“在下谢霖,问女郎安!”

    “有礼了!”商陆客套道,“叫我商陆就好。”

    谢霖起身,商陆终于看清他的样子,眉目清秀,一副美髯更添几分风雅,只是……左边额角上爬着不短的伤疤,约莫是处理不当,有些红肿狰狞,倒是给这一身清雅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坚毅……

    谢霖全然不在意商陆的打量,“今晨家中两个学生冒失无礼,多有得罪,在下前来致歉”

    商陆不想谢霖假惺惺的寒暄客套,直接了当道:“谢先生三番两次来寻我,所谓何事?”

    谢霖温润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女郎既如此问在下也不拐弯子了……”他微微侧身,“敢问女郎可识的此人?”

    “哈——”,商陆暗笑一声,说不拐弯子,一张口就转了十七八下。

    “不认识!”商陆正色,矢口否认。

    “……”谢霖噎住,大抵是没想到人都带到跟前了,商陆还能这边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

    “怎么不认识呢!你忘啦!半月前,就半月前,就你!你在城门口给了我一个木头片,你说是平安符,你怎么能忘呢!明明就认识的……”,谢霖没开口,老头倒是忍不住了,神色激动,言辞恳切,只是声音在商陆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心虚的渐渐低了下去。

    谢霖见状,马上道:“女郎莫要生气,我等绝无恶意,只是我等前几日途经离魂山恰好救下了这位被山里土匪打劫的老者,这老者一直念叨是因着女郎先前赠了他一个平安符才能让他险里脱身,他实在感念想要当面致谢……”

    说到这儿,谢霖顿了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商陆,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些微情绪,然而,商陆此时一副洗耳恭听的八卦模样,好似说的这些就是市井故事与她丝毫都不相关。

    “我等此番前来,一来送这老者一程,只当做善事,全了老人家想当面感谢的赤诚之心,二来在下也是好奇,是何种平安符能如此带给人幸运,我等常年在外行走,便想着也来求上个几十个,也好保个安稳。”

    谢霖瞧着商陆玩味的神情终于在听到他说求几十个的瞬间有了些许古怪,心里了然,看来怕真是有些玄机!

    商陆心里啧啧称奇,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之人,且不说事实是绝不是他说地那般轻描淡写,就单说一开口就几十个平安符,也真是够不要脸。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可是先前赠我麦饼的老人家?”商陆没接谢霖的话,反而对着老头说话。

    “是是是!正是!”老头立马点头应答,激动的紧。

    “哎呀!真是老天保佑啊,先前赠你那木头片就盼着你今后能逢凶化吉,平安过活。”商陆面上佯装欣喜,“你看!这不就遇见贵人助你平安了。”

    “谢先生是不知道,半月前我初来乍到,这老者明明自己受人欺凌食不果腹,却还是分了半个麦饼给我,我有心报答,奈何身无长物,想起我家乡有个习俗,在木片上写字画符,能祈愿保平安,便就地拾了个木片,以灰石为笔,画了来送给他老人家,也算是一点心意。”商陆面上带着笑意,朝谢霖解释。

    “女郎可莫说是老天保佑啊,这老者可是一路都念叨着是女郎的平安符是仙家神品,虽以灰石为笔,字迹却能长存,更有日渐深嵌木片之中,如同每日都在雕刻一般,如此神奇,我等实在心向往之,故来求上一求”

    “这老者如此年迈,怕是有些昏聩了,又经生死,难免杜撰些怪力乱神之说。在下瞧着谢先生是知书懂礼之人,又非稚童,怎么还轻易相信这般说辞,我家乡习俗物件哪能有这般奇效。”商陆心下微微叹气,心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再说,诸位若是想要,这天下大大小小的道观数不胜数,捐上些许香火银钱,莫说几十就是几千几万个也是能买来的,何须求到我这摆摊算命处来?”

    “这天下再大,观宇再多,也求不到能让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者躲过杀招数十次的平安符,不是吗?”见商陆顾左右而言他,谢霖也不恼,只索性把话挑明

    “……”,商陆低眸掩去眼里闪过的一丝杀意,心思百转千回。

    “女郎,在下无意为难你,只是想请你略施援手,帮在下一个小忙”,谢霖再次俯身行礼

    “……”

    “女郎!请帮帮在下!”

    “……”

    “女郎!!……”

    “行了行了!不是我不想帮,只是我给他的仅仅是普通的木片,你说的那般神奇能保人性命助人避险的平安符,我是真没有啊!”商陆扶额,她怀疑自己再不应声,谢霖就要跳起来直接架刀了,倒也不是怕,只是麻烦事少一桩是一桩,商陆选择能糊弄就糊弄。

    见商陆如此,谢霖言辞变的犀利:“在下能如此说,便定是亲眼见过的,女郎快莫要继续藏拙”

    “女郎仙家手段,若是几十张平安符太过为难,我等也不求这个仙缘了,但求女郎能移步为我家公子诊诊病?”,不待商陆开口,谢霖便接着一顿输出

    “治病?”商陆挑眉,步步紧逼,现下一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你瞧仔细,我是算命的可不是治病的!你也不怕我把人给治坏了!”

    ”女郎莫要妄自菲薄,这老者本来病体沉疴,如今能好好的站在这儿,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女郎若是能医治好我家公子,在下必有厚谢!”,谢霖本来心中还有七分怀疑,现一番试探,只剩五分,无论几分,总归是机会,公子等不了了。

    “……”,商陆沉默,夜半昏黑的萍水相逢,她确实是没想到,这老头竟还有重病!

    平安符平安符,自然是要去病保命才能平安。

    “哎——”商陆叹了口气,插手他人命运果然就会沾染因果,现在好了,该!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心软了一回,现在好了吧!

    “哎——”商陆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天杀的!怎的这安宁日子就这么难过——

    谢霖看着商陆频频叹气,每叹一下,脸色就难看一分,谢霖甚至都在思考着商陆要是甩脸走人,他们一起上把她绑走的可行性。

    “罢了罢了罢了——走吧!”,商陆索性答应下来,归根到底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走一趟也碍不着什么事。

    策马前,商陆见那老头依旧畏畏缩缩的站在原处,一言不发,乱世不由人,也怪不得他,商陆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老头闻言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嘴上喏喏道:“女郎心善!”

章节目录

邪修大佬带匪起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莱芜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莱芜子并收藏邪修大佬带匪起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