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外。

    此时正值六月下旬,在火辣辣的太阳无情炙烤之下,几乎所有路人或者马车都会不自觉加快通行速度,不愿在外多做逗留。

    然而却有一辆马车与所有行色匆匆的人截然相反,它已经在城门外停留了半个时辰之久,连车辇前套着的马儿都已经热到一直躁动的踢踏着地面。

    不多时,一双圆润的小手掀开了马车帘子,她的眼神再次向城门内远眺,却依然没有望见那个期待的身影,只换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向马车内袭来。

    随后马车帘子被放下,兰芝一脸气鼓鼓的模样,终究是憋不住地开始抱怨:“这马车都快烤成蒸笼一般了,小姐,我估摸着相爷是不会来了。”

    即便是枯坐了半个时辰,裴云蓁仍旧姿态端正地坐在马车最里边,但等了这般久的时光,她也再说不出口安抚兰芝的话,就连她自个儿也觉得父亲应当是不会来了的。

    她已四年没有回过京城,原本也并非是需要她父亲亲自来接的,若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此刻她早已该在府内歇下了。

    手中的信封被裴云蓁不自觉地攥紧了,想到父亲是如何在信中向她道歉,又是如何保证了他会在自己回京时亲自来接她,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

    兰芝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抬眼就看到一滴汗珠从裴云蓁的额前滑落,她撇了撇嘴,应了声好,随后也拿起扇子,和兰英一同给小姐扇起了风。

    “你不必给我扇风,给你自己和兰英扇扇吧,也难为你们陪我一起等了这样久了。”

    裴云蓁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响起,马车内的主仆三人一时间都噤了声,全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辨着由远及近的声音。

    哒哒哒的马蹄声仿佛像是踏在裴云蓁的心上一般,直到这声音终于在她们马车旁停下,她才有些安定好自己的情绪,朝着坐在窗边的兰芝递了个眼神。

    马车帘子很快又被兰芝掀起,裴云蓁掖了掖略微歪斜的领口,向窗外望去。

    “阿姐。”一道惊喜的男声响起。

    随后,一张俊脸直接挤进了马车窗内,裴云蓁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后才看清来人,竟是她的嫡亲弟弟裴云砚。

    裴云砚每日都在期盼阿姐能够早日归来,如今终于见到了阿姐,他更是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挤进马车窗内。

    见到自家弟弟的这般举动,裴云蓁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无奈抚了抚弟弟的额头后劝道:“阿砚,危险,快出去。”

    裴云砚撇了撇嘴,但还是听话的将身子退了出去。

    “又长高不少。”裴云蓁眼中盛满了笑意。

    她是四年前离家的,这一走,便一直待在云城,逢年过节也没有回过家。

    不过相比与父亲四年未见,裴云砚倒是两年前去云城找过她,还陪着她在云城一起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的裴云砚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如今十二岁的他,已经有了半分大人的模样。

    裴云砚眸光亮亮的,神色也是颇为得意,“自然,我已经长大了,以后除了父亲,我也能保护阿姐了。”

    听到弟弟提起父亲,裴云蓁向前探出一点身子,朝着弟弟身后望去,却发现他身后空无一人。

    察觉到阿姐在找谁后,裴云砚当即就收敛笑容,脸上也颇有些不自然,“阿姐,你不用找了,父亲他没来。”

    “嗯。”裴云蓁心中了然,轻轻应了一声,又将原先一直攥在手中的信纸放到了一边,“阿砚能来接我就够了。”

    眼前的人虽然神色依旧平静,但裴云砚知晓阿姐心里定不会好受,不然当初阿姐也不会因为那件事,四年时间都未曾回过家。

    他有些焦急的解释:“父亲是被急事绊住了才没有来接阿姐。”

    “好,我知道了,是公事吗?”裴云蓁看着弟弟浅浅笑了起来,似是随口一问。

    想象中的回答并没有响起,裴云蓁那一双清浅的眸子紧紧盯向了自家弟弟,却见他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起来。

    裴云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可他又害怕阿姐与父亲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只能硬着头皮囫囵地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只要裴云砚一撒谎,便会涨红着脑袋拽住他的袖口,裴云蓁的视线从弟弟涨红的脸上向下移动着,果然见到他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口,这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只是她已不想在此事上做过多的纠缠,“走吧,先回家。”

    马车帘子虽未被放下,但里面的人坐直了身体,裴云砚再看不清阿姐的脸色,只得无奈骑着马儿慢慢跟在马车旁,一路上还净捡些京城内的趣事儿讲给阿姐听。

    “阿姐,快瞧,同心楼是不是比以前还要气派了,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吃同心楼的蟹黄酥吗?专做蟹黄酥的那个大厨如今年纪大了一个月只上一次工,但是没关系,我于他有恩,只要我...”

    裴云砚原先还在兴奋地指着同心楼喋喋不休,但见到阿姐的身体突然往外探出许多,他便下意识寻着阿姐的视线一同望去,一下就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阿砚。”裴云蓁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轻轻搭在了窗框上,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我太久没见父亲了,你帮我瞧瞧,琼花阁里站着的那位,可是父亲?”

    裴云砚是真没想到父亲竟然正好在这条街上,又正好叫他们遇上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可他不是,他只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将头埋得低低的,从喉间轻轻溢出一声嗯去回应。

    “原来如此,又是茹萱。”裴云蓁略有些失神般喃喃着。

    琼花阁外聚了些看热闹的人,这些人纷纷指着手议论着里面的人,而被议论的中心,似乎就是她父亲裴南,以及她的堂妹,裴茹萱。

    裴南收到下人递来的消息便急匆匆赶来了,他尚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只道是一来就看侄女一脸委屈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裴茹萱千盼万盼,终于将叔父给盼了过来,此前在眼眶中盘旋了不知多久却一直将掉未掉的泪珠也终是滚落了下来。

    “萱萱,别哭了,快告诉叔父,你这是怎么了?”

    裴茹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前方,但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抹眼泪,让人看着便觉得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裴南这才注意到有人坐在了他们的斜前方,抬眼望去,发现竟是六皇子萧景琰,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好友上官逸。

    整个琼花阁吵吵嚷嚷的,萧景琰却是让人搬了把椅子,翘着腿大喇喇地坐在了大堂之中。

    裴南眉心一跳,便知道萱萱怕是不知为何惹到了眼前这位小魔王,只能上前一步先行躬身问安:“臣参见六殿下,殿下万福。”

    跟前传来裴南恭敬的声音,萧景琰却并未理睬,仍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两块凤眼石。

    萧景琰没有示意裴南起身,裴南便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丝毫未敢有所摇晃。

    就这么过了几瞬,萧景琰才示意裴南起身,而后略有些散漫地开腔:“裴相这句万福本殿可不敢当,我只知道若是令千金再哭下去,我怕是一点福也剩不了了。”

    此话一出,裴茹萱当即止住了眼泪,只是扯着裴南的衣角,害怕地躲到了他身后。

    “殿下误会,萱萱是臣的侄女,只是不知萱萱到底如何惹得殿下生气了?”

    "这个么,我也很想知道,为何她要一直缠着我不放?"

    “我没有想缠着六殿下,”裴茹萱急忙开口解释,“我只是想问问六殿下能否让出一块凤眼石给我。”

    “你糊涂啊,六殿下看中的东西岂是你能肖想的?”

    “我...我只是想着姐姐终于要回来了,这凤眼石若能送给姐姐,她定会欢喜,问了小厮后才知晓这原是六殿下先定下的,但我想着这里有两块凤眼石,也许六殿下不需要这么多,便又斗胆多问了几句。”

    裴南没想到她竟是为了给云蓁送礼,他心中了然,知晓萱萱应当还在为四年前的事愧疚,安慰道:“你姐姐知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裴茹萱的脸上又静静淌下一滴泪来,她沉默着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安慰了侄女后,裴南又对着萧景琰道:“是萱萱唐突了殿下,她年纪小尚还不懂事,望殿下看在臣的面子上能够宽恕萱萱的无礼。”

    萧景琰嗤笑一声:“我以为是我的名声还不够响亮,才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招惹我呢?”

    裴茹萱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就在这时,萧景琰的手下上前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萧景琰便站起了身。

    裴云蓁坐在马车上视线有些受阻,原先只能隐约看见裴南跟前坐着一个人,直到此刻,她才看清了此人的模样。

    这人端的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饶是如此,裴云蓁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度非凡,猜想他定不是寻常公子哥。

    “那位公子是谁?”裴云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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